梁九功默默叹了口气, 方才耿宁舒一抬起头,他就知道万岁爷会这么问了。
如果康熙爷问的是四爷后院的其他人,他可能答不上来, 可当年小选的时候耿宁舒的美貌震动后宫, 就连他都印象深刻。即便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比起之前在宫中时,耿宁舒长开了不少,也没了那股子小家子气的畏缩, 整个人愈发明媚动人,想来在四爷的后院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梁九功心里这么想着,说出口的却是, “这, 奴才眼拙不识, 这就派人去查。”
既然万岁爷问起了, 宜妃干的那些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他要是知而不报免不了也要受罚, 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
怎么偏偏撞见的人是耿宁舒,还让万岁爷注意到了呢?梁九功觉得这可能是宜妃坏事做多了的报应。
“嗯。”
康熙爷没有怀疑他的话, 毕竟只是个皇子府里的妾室,上不了皇家玉碟的, 梁九功认不得也是正常。
耿宁舒和其他人都还站在原地, 等到康熙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三福晋白着一张脸, 没有心思再对耿宁舒发难了, 带着身边伺候的人匆匆离去。
一路上她的腿脚还有些发软,踩在松软的草坪上像是走在云雾中一样,很不踏实, 需得扶着贴身宫女的手才能走得稳当。
三福晋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方才我没有说什么不得当的话吧?”
她不知道康熙爷什么时候到了树丛后头的,更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不过他刚才都没搭理自己,想来对她的言行是不甚满意的。
宫女凝重地摇头,“福晋放心,并无不妥的地方。”
还好只是些夹枪带棒挤兑人的话,要是福晋真把心中憋着的那些事情发泄出来,那才真是出大事了。
三福晋既是懊悔又是害怕,咬着嘴唇皱紧了眉头,“早知道皇阿玛在这儿,我就不过来了。”
现在既没在耿宁舒这边占到便宜,还可能惹了皇阿玛不喜,她简直追悔莫及。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能祈求康熙爷快些把这件事忘掉。
她很是忐忑地回到帐子中,三爷已经办完差事回来了,正站在书桌前练字,三福晋眼神一闪,本能地停住脚步转过了身不想进去。
哪知道三爷叫住了她,“福晋回来了?怎么还有事要出去?”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进了帐子,挤出一个笑来,“没有,只是妾身见爷忙着,不想扰了您的雅兴。”
三爷的眼睛看着宣纸,手上没停,“不碍事。”
写完那个字的最后一笔,他放下笔这才抬头,看她脸色不佳,额头的发丝还汗湿了有些狼狈,有些奇怪,“福晋这是去哪了?”
只是平常一问,三福晋的眼神中流露出几丝慌乱,有些心虚地垂了眼帘,“没去哪,帐子里有些闷,就在外头走了走。”
边说她边小心观察着三爷的表情,见他听完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也是,皇阿玛才刚回去,跟他回来的路正好岔开了,两人还没见着面,肯定没跟他说过刚才的事儿。
那就好!三福晋长出一口气,要是被三爷知道自己去找了个四爷府里的女眷,还被皇阿玛撞个正着,那屋里可就又没个安生了。
他们两拨人都离开了,耿宁舒就更不急着走,遇见康熙爷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不慌张了,甚至想趁热打铁直接开始学骑马。
毕竟康熙爷亲自给赏赐,这奖励太诱人了,早拿到手早安心。
跟着的人里头已经有人离开了队伍,去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禀报给四爷,阿飞则留下来负责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格格,主子爷交代过,上马之前得先跟马匹相处一阵才行,您过几天才能正式开始骑,这事儿急不来的。”
核桃也跟着一起劝,“是呀格格,骑马这样危险的事,还是得循序渐进才好。您才刚来两天,后头有的是时间。”
耿宁舒考虑了一下子,想到自己确实在木兰还要住上好久,点了头,“那行吧。”
她拍拍越影的脖子,“这附近还有哪里好玩的,带我去看看?”
越影嘶鸣一声,昂首挺胸地带着耿宁舒一路走去了小溪边。
潺潺的溪流像一条丝带从平坦的草原中蜿蜒穿过,水位很浅,溪水干净又清澈,能清晰看见底下随着水流摆动的水草和细细的白色流沙。
她静静盯着水滴看了好一会儿,可惜连一条鱼都没发现,也没有螺蛳,摸鱼的想法落空了。
耿宁舒手上还残留着刚才采花沾上的汁液,她将手浸入水中洗了洗。虽然还是七月盛夏,草原的溪水却是沁凉的,拂过肌肤凉爽又舒服。
忽而“哗啦啦”一阵响,身旁也传来水声,越影学着她的样子站到了水里,快乐地洗起了脚。
“坏马!”耿宁舒笑着骂它,“你想给我用洗脚水不成!”
她撩起一捧水泼到它的身上,越影以为她想跟自己玩打水仗,更欢快来劲地踩起水来,顿时小溪边水花四溅,不仅将耿宁舒身上打湿了,还殃及了旁边一片人。
明媚的阳光下,他们的笑闹声飞扬,乘着和煦的微风飘到远方。
一人一马玩到肚子咕咕叫才依依不舍地回去,耿宁舒很是舍不得越影,摸摸它的脑袋给了一块方糖吃,“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袁有余知道她今儿出去学骑马消耗大,已经做好了羊肉汤面放在了主帐里,耿宁舒换好衣裳斜倚在榻上,喝口热汤再嗦一口面,快活似神仙。
她不由得感叹,“运动过后的碳水,果然是格外美味。”
挡风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掀起来,四爷抬腿进来就看到她捧着比头还大的碗,吃得脸都要埋进去了。
核桃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耿宁舒的手臂,和白果一道提高了音量,“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耿宁舒接到提醒,利索地放下筷子,两手撑在案桌上想要起身请安,结果一开口满屋子的人全傻眼了。
“嗝儿~”她竟然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耿宁舒连忙捂住嘴,就连一向机灵的核桃一时间都想不出要怎么给她圆这个场,好在四爷没有怪罪,只是无奈地摆摆手,“别起了,你继续吃吧。”
“奴才已经吃饱了,”核桃在旁边扶了一把,她站起身来凑到他的旁边,主动坦白,“奴才今儿又遇着万岁爷了,不过这次不怪奴才,奴才就在马场附近溜马呢。”
四爷点点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耿宁舒又强调了一句,“那个三福晋也不关奴才的事,是她无缘无故的自己凑过来明朝暗讽奴才,还扔奴才东西。”
四爷拿了帕子给她擦掉嘴边沾着的一滴汤,“我也知道,没怪罪你的意思。”
三哥都能做得出来在敏妃娘娘百日里剃头这样大不敬的事情,他福晋的品性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捏捏她的脸,“你骂得好。”
甚至四爷还觉得骂轻了,不过她现在的位份只是个小格格,对上别府的嫡福晋能做到这样不卑不亢已经很不错了。余下的事情,他会出手给三福晋一个教训。
见他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耿宁舒脸上绽开一个开心的笑,跟他分享今天得到的嘉许,“万岁爷夸了奴才呢,说要是奴才学会了骑马就有赏,为了主子爷您的面子,奴才决定明天开始天天去马场报道学习。”
四爷没忍住轻笑,她哪里是为了他的面子,明明是小财迷看上皇阿玛的赏赐了。
他没戳穿,“那你可要用心练习,皇阿玛的赏赐肯定贵重。”
耿宁舒用力地点头,眼睛一转又小声加了一句,“那看在奴才这么努力的份上,爷能换一匹真的马给奴才吗?”
好话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这个,四爷垂眼,“果下马也是真马,你要是能骑着它在马场周围跑着兜上一圈,我立刻给你换。”
这不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咯?
耿宁舒泄气地耷拉了肩膀,听说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皇孙都能骑大马,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还骑摇摇车,她不要面子的吗?
等康熙爷午睡起了,梁九功那边关于耿宁舒的信息也都“恰好”调查完毕了。
“回万岁爷的话,之前见过的四爷府里那位是格格耿氏,管领下人耿德金的闺女,去年六月刚入府的。”
康熙爷端着茶碗的手一顿,既然是包衣奴才的女儿,那应该是参加过选秀才能被指出宫去的,六月更是选秀完毕了,“朕怎么没见过?”
梁九功的头低得更往下了,“耿格格是去年参加的选秀,第二轮的时候因为礼仪规矩不佳,被筛了下去。”
康熙爷眉心一拧,规矩不好,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他分明见过她在各种突发情况下的状态,行礼方面都挑不出错来,一举一动都保持着落落大方,这可不是在皇子后院待一年能养出来的气度。
想来是有人忌惮她的美貌,故意弄了个无法辩驳的缘由将她剔除出去,毕竟第三轮就是他亲自过目了。
康熙爷目光幽深,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宜妃了。
他心里头不大痛快,倒不是因为看上了耿宁舒,这小丫头虽然美貌,但已经成了儿子的人他不会起半点旖旎的心思。
他只是不喜欢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拿他当傻子一样糊弄。
自己是年纪大了,但还没老糊涂!
“咚”地一下,康熙爷将茶盏重重放回了茶几上,目光幽深,“去告诉宜妃,朕晚上去她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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