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晓盯完一个气道畸形的急诊手术,回到专属休息室。

    彤彤盖着外出衣沉沉睡着。

    不甚明亮的台灯下,花斐一手镊子一手手术刀正埋头“苦干”。

    佟晓从小冰箱里掏出一瓶可乐。

    “十二点了,还不回?”

    花斐:“陪我干闺女。”

    佟晓撇嘴:“得了吧。再陪下去,尚正拿过来的草莓和香蕉都被你嚯嚯了。”

    佟晓打开可乐,放在花斐面前,顺手拿起她手底下的香蕉,打算咬一口补充点能量,谁知刚撕开,白色的小颗粒像沙子一样泻了一地。

    花斐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恶习,爱抠草莓上的小“芝麻”,一粒一粒抠出来再塞进香蕉里。

    佟晓看她做左手抠草莓右手掏香蕉,不得不说花斐这左右手互博的技能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一般人练一辈子也练不出这能耐。

    一般人也没这么无聊,逮着水果也要拿来练手。

    “就这么不想回去,不想见到他?”

    花斐放下作案工具:“和他有什么关系?”

    佟晓撞她:“你就承认吧,傅医生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从前那么多人追,也没见她烦躁到当破坏食物。

    花斐豁地站起来,拎起白大衣:“他一样不一样对我来说都一样。回去睡觉去了,拜~”

    佟晓抓起可乐,塞到她手里,低声说:“旁观者清,我觉得傅医生对你是认真的,你何不试着走入一段感情?”

    花斐反问:“为什么非要走入一段感情?”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躲不能解决问题,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吧?尚正和他共事两年,百分百肯定傅医生绝对是个靠得住负责任的好男人。”

    花斐稀奇地:“他负责任,是好男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人执拗得像头牛,费再多唇舌也只是浪费唾沫。

    佟晓送走花斐,叹了口气,回到静悄悄的值班室,手术刀已被花斐包好放进了抽屉。

    佟晓讷讷地拉开抽屉,缓缓拿起绿布包好的手术刀,慢慢靠近手腕。

    菲薄锋利的刀片仿佛是一种蛊惑,蛊惑她以身体的疼痛缓解心灵的煎熬。

    “佟晓!”

    花斐突如其来一声呼唤犹如一剂清醒剂,把佟晓从虚幻带回现实。

    她望向门口,并没有花斐的身影。

    低头一瞧,发现手里拿着危险物品,她吓得朝地上一扔,扑到床边。

    她不能再这么做了。

    她不再是一个人,一条命。

    床上这个小小的人儿须得依附她才能生存。

    她得活下去!

    “彤彤,对不起,妈妈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会离开!”

    彤彤仿佛听到了妈妈的话,砸吧了两下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佟晓坐在床前,痴痴地看着粉嘟嘟的小人儿。

    女儿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她,更多的还是那个人的影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谁不是呢?

    那个人当初也是翩翩佳公子,也是所谓的人品昭著。

    她就是信了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罢了,都过去了。

    佟晓甩甩头,把那个人从脑海中彻底甩去,随后拿起扫把把一地小“芝麻”清理干净,将手术刀卷回布包,摸了摸彤彤的后脖颈,确认还是温暖不粘手,这才出去搬了把椅子,把手机从静音调成响铃,靠在门边和衣而睡。

    花斐回产科换衣服,马晶刚整完资料要走,看见花斐,惊问:“小傅没和你一起?”

    怎么每个人张口都是傅泓之傅泓之,烦死了。

    花斐没好气:“马婶,他是他我是我,别混为一谈。”

    马晶打了个哈欠:“瞧你张狂的。小傅找了你半天,你不回电话就罢了,还好意思发飙?”

    “科里出事了?”花斐下意识以为产科来了危重症,语调都变了,“他打不通,你们不会换个人打啊?”

    “哟哟哟,还怪我喽?这么大人玩冷战,羞不羞?我看他脸色不大好,估计是有什么大事。赶紧联系他,免得耽误了。”马晶接连打了三四个哈欠,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我是老年人,扛不住了。资料放你抽屉里了,这两天麻烦你别找我,我想好好过个周末。”

    花斐扬手:“我还想好好陪我爸呢,谁愿意没事找你啊?你又不是我亲婶。”

    马晶气得拍了她一掌:“没良心的。走了,记得向你爸问好。”

    “走你的吧~~~~老年人觉还这么多”

    马晶白了她一眼,扭身走了。

    “唉,”花斐叫住她,“你困成这样,开车有危险,我给你叫辆车吧。”

    马晶忍不住回头:“哟呵,土匪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花斐温和而诡异地咧嘴一笑:“我的车卖了,去我爸那得倒三四趟公交”

    “打住,别打我车主意,上次刮坏的底盘还没修好呢”

    “上次是有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也不能把车从河床上开过去!”

    “这不是省时间嘛?”

    “省个屁时间,油都漏光了。”

    马晶提起这茬就一肚子气,为了堵一个稽留流产不肯去医院的小年轻,愣是把轿车当成水陆两栖坦克,什么路都开,底盘刮得一塌糊涂,油箱还差点进水。

    她可知道花文祥住的那个村,再坑坑洼洼晃两下,车非散架不可。

    在花斐抢劫她车钥匙之前,马晶按住手袋,一溜烟跑了。

    花斐转回办公桌,拉开抽屉,拿上里面的资料,正要走,瞥见李奈的病历。

    厚厚一沓已经装订好了,封面上主治医师那一栏赫然签上了傅泓之的名字。

    李奈的妈妈闹到了医务处,质疑诊疗过程,老太太还故作通情达理地表示只追究当晚救治医生的责任,一命赔一命,不会冤枉其他医生护士。

    在病历封存的节骨眼上,傅泓之率先签上了自己的名。

    他想干什么?

    以为他很能干,很有担当吗?

    想和蒙朝霞一样妄想自我牺牲感化她吗?

    花斐越想越气,操起涂改液,凶狠地晃了两下。

    “不好意思,这本病历是傅医生要求今晚入库封存的。”

    一个女声响起,话音未落,病历就被抽走了。

    花斐眼疾手快,啪一下按在病历上:“主治医师是我,改一下你再拿走。”

    病案室女孩揪着病历:“这字是我看着傅医生签的,是他的病人没错。”

    “这是我的病人。”

    “即便如此,”女孩虽然心里打鼓,但表面依旧不通融,“傅医生是副高,按照规定,他可以代主治签字。”

    “病案室半夜还能归档?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这不是病房周转快嘛?您又不许病历积压,我们只好加班加点。”

    一番话说得花斐想一巴掌呼她大脑门上。

    姑娘也知道花斐不好惹,但受人之托,她只得将病历死死抱在怀中,瞅准机会冲出了办公室。

    十二点半,傅泓之第n次抬手看表。

    菜已热过三遍,花斐还没回来。

    傅泓之站起来,溜达两圈,又坐回去,如此循环十几回合,逐渐感到烦闷,打开手机,徐植发了几条语音。

    “哥,消防检查,走不开,明天你自己去给姑妈过寿吧。”

    “记得替我包个大红包。爱你aa”

    徐植惟妙惟肖的象声词听得傅泓之胃部一阵紧缩,差点吐出来。

    “消防检查”?亏他想得出。

    “检查”哪个误入歧途的小姑娘还差不多。

    傅泓之发了个锤人的表情便不再搭理他。

    傅泓之的姨妈也算成功企业家,有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上市公司,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业务也不管,家也不回,跑到乡下养鸡种菜,过起了隐居生活。

    若不是十年没见,若不是她生日,即便姨妈三请四催,傅泓之也不愿去打扰她。

    傅泓之定好蛋糕,顺手点开搜索页面。

    现在大数据着实厉害,才搜过一次就记住了他的关注点,推送的全是各地产科危重症。

    作为医生,傅泓之处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这些对他来说压根就不是新闻。

    他瞄了一眼打算退出,忽然视频滚动到一条——“惊!亚城一孕妇胎盘植入,嘉大一院年轻医生一人手术保母婴平安”

    出境的医生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刷手服,戴着一顶花帽子,耳畔还系着外科口罩,面部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电光火石,傅泓之认出了这双眼睛。

    锐利的,温柔的,热情的,冷漠的。

    和她人一样,捉摸不透又令人欲罢不能。

    记者举着话筒:“县医院条件简陋,您为什么不把产妇转到省医院,反而选择就地手术?”

    被访者离话筒远远的,浑身写满了老娘不想上镜只想赶快结束,回答也是短得没法再短,唯恐别人看不出她不耐烦。

    “来不及。”

    “老百姓都知道做手术有主刀有助手,至少需要两个人,您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操作?”

    “赌。”

    “赌?从一个医生口中说出这个词好像有点不恰当。”

    “不赌,她必死无疑;赌,我还有75的把握。”

    “75?这个数字怎么得出来的?来自文献吗?”

    “是根据我平时训练的情况估算出来的。现在应该改一改。”

    “改多少?”

    “我希望是100。”

    “听说您延长了支援时间,是否打算推广这个技术?”

    “不打算。”

    “为什么?”

    “不要对县城产科医生要求太高,他们只要把这类产妇不漏检一个,全部筛查出来,及时转到有诊治能力的医院,就已经尽到了职责。我很忙,就这样,结束吧。”

    花斐抱着手,直接从镜头前滑了过去。

    花斐真的可以一个人完成一台胎盘植入手术。

    她不是自负,不是赌气,是真的有能力。

    这么光辉的事迹,放到谁身上都值得大吹特吹,可是花斐,从来没和他提过。即使在他反对手术的时候。

    她没有提过她的过往,她的家人,也没有提过她职业生涯中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一个也没有。

    她什么也不愿对他说。

    连搬走也不肯亲口说一声,哪怕是一声再见。

    傅泓之紧紧地捏着手机,捏得修长的手指缺血发白。

    “砰砰”有人敲门。

    傅泓之三两步踏过去,拧开却是桑临渊。

    “桑医生,怎么是你?”

    桑临渊一双迷离醉眼,摇摇晃晃:“我住你隔壁,走,走错房间,不,不是很正常?”

    傅泓之闻着一股酒味:“怎么喝成这样?”

    桑临渊大着舌头:“不要跟搞金融的喝酒什么不高,什么一点点,都,都是骗人的,呕”

    桑临渊腮帮子一鼓,眼看着就要吐。

    傅泓之赶忙把他扶到厕所。

    从卫生间出来,花斐气势汹汹从楼梯间进来,一进来就将手机屏幕怼向傅泓之:“你什么意思?”

    桑临渊眯着眼,磕磕巴巴念:“李,李奈”

    花斐一把将桑临渊搡到一边:“所有的名你都签了,想干什么?哦,还有蒙朝霞,主管医生傅泓之,主管主任蒙朝霞,你们俩当我不存在,狼狈为奸是不是?”

    花斐这一嗓子属于深度扰民,一多半的房间都亮起了灯,门纷纷打开,伸出一个头看了一眼又赶忙缩回去,门又纷纷关上了。

    傅泓之一肚子话着急吼出来,但他还有公德心。

    “回去说。”

    花斐一马当先杀进了房间。

    被一掌镶在墙上的桑临渊此时醒了大半:“她又吃错药啦?”

    “桑医生,我和花斐有点事要处理,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花斐没脱鞋,站在污染区瞪着傅泓之。

    傅泓之默默地脱下鞋,摆放整齐:“你也没吃晚饭吧,我把饭菜热一下”

    “少爷少吃一顿就饿死了?”

    “就当是散伙饭。”

    “散伙?”花斐音调转了好几个弯,先是不可思议,接着鼻子一耸,“散伙就散伙,谁稀罕吃你散伙饭?”

    傅泓之瞧她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个人真的没心没肺,明明是她要散伙,还朝他发脾气。

    傅泓之撸起袖子,正要好好讲讲道理,一只脑袋凑过来:“饭?饭在哪儿呢?”

    没有人回答。

    胃吐的空空荡荡的桑临渊这会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但这厮就爱看热闹:“你们不会要吵架吧?先别吵,等我一会。”闪身退了出去,花斐正要开骂,桑临渊冷不丁闪回两人中间,一屁股坐在鞋凳上,掏出一把瓜子:“好了,开始吧!”

    两秒后桑临渊被一只手掐着脖子,从门里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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