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
马车在夜色中穿行, 驶过安静的同德街，最终，停在了顾宅门口。
守门的小厮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回来了。”
顾青昀略一点头，便径直走进中庭, 入了芷兰苑。
芷兰苑的卧房之中, 灯火微暗, 却不知她睡了与否。
顾青昀拾阶而上, 伸手推门——又锁住了。
顾青昀抬手握拳，轻咳了下, 开口：“玉音。”
片刻之后，苏玉音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道：“夫君不是会翻窗么？”
顾青昀：“……你当真让我翻窗？”
苏玉音没说话, 只轻轻笑了声。
顾青昀只得走到窗边，他试着抬起窗户，却发现窗户被什么抵住了，怎么也推不开。
顾青昀：“……”
他就知道, 昨夜的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正当顾青昀郁闷之时, 卧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翠珍见顾青昀站在窗户前, 掩唇笑道：“姑爷, 方才小姐在换衣裳，才栓上了门, 您请进罢！”
顾青昀面色有些不自然，只淡淡“嗯”了一声, 连忙进去了。
进了门的顾青昀一言不发, 只得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 缓解尴尬。
苏玉音已经换好了寝衣，走了过来。
“杨大人情况如何了？”
顾青昀放下茶杯，低声道：“杨大人在躲避歹人之时，摔伤了腿，但还好性命无忧。”
苏玉音有些疑惑，下意识道：“杨大人一贯和善，也没有听说与谁结怨，为何会突然被歹人袭击？是为谋财，还是害命？”
顾青昀摇摇头，道：“对方似乎不为求财，只是为取杨大人性命而来，索性杨大人带的侍卫多，双方没有纠缠太久，歹人便直接离开了……可惜的是，没有抓到活口。”
苏玉音微微颔首，道：“这次他们没有得手，说不定还会再来，还是要尽快抓到人才是。”
顾青昀也表示赞同，但他又道：“不过，比起抓人，如今有另一件事，更为着急。”
苏玉音挑眼看他：“什么事？”
“今岁过半，杨大人本来要入京述职，但如今他摔伤了腿，无法成行，便将此事交给了我。”
顾青昀看着苏玉音的眼睛，道：“玉音，我这两日，要去一趟京城。”
苏玉音愣了愣，道：“你也要去？”
顾青昀有些奇怪，“还有谁要去？”
苏玉音便将林凇然要去京城的事，同顾青昀说了一遍。
顾青昀听罢，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那倒是可以一起北上了。玉音，你的外祖家在京城，到时候我也随凇然去拜会一二吧。”
苏玉音“嗯”了一声，道：“也好，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很好相处的。”
顾青昀温声嘱咐道：“对了，张乾会随我入京，卢严会留下来，看顾孟县，我此去京城，快则七八日，慢则半个月，你若遇到什么事，大可以去找他商量。”
苏玉音正要道好，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脸变得严肃起来。
苏玉音瞥他：“你去京城，不会是为了见三公主吧？”
顾青昀哭笑不得，道：“怎么可能？我避之不及。”
苏玉音就立在顾青昀面前，她轻哼一声，嘀咕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顾青昀淡笑，一把将苏玉音腰肢揽了过去，道：“我怎么想的，你不知道么？”
两人面对着面，她站着，他坐着。
苏玉音低下头，正好对上顾青昀深沉的眼。
顾青昀的呼吸，静静洒在她身前，带来一片温热。
他声音近乎呢喃：“你好香……”
苏玉音微微一愣，面颊“腾”地红了。
苏玉音羞恼地推开他，道：“总之，你若是敢去见三公主，就不必回来了！”
顾青昀忍俊……她这副样子，还真是可爱。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两日之后。
顾青昀一大早便起了身，苏玉音也没有再睡，便起来帮他检查行装。
“盘缠，药品，都在你随身的箱子里，是翠珍准备的，我已经检查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对了，干粮已经放在了车上，路上若是来得及，你们就吃些新鲜的，若没有，你们就将就着吃些……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苏玉音说罢，回头看向顾青昀。
顾青昀已经换好了衣衫，月白的长袍温润如玉，越发衬得他丰神俊朗。
顾青昀一直含笑看她，听到这话，才缓缓开口：“缺。”
苏玉音有些疑惑，问道：“还缺什么？”
顾青昀信步走来，定定看着苏玉音，笑道：“夫人再想一想？”
说罢，甚至将脸凑了过来。
苏玉音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戳了戳顾青昀的脸，故作不解：“你的脸怎么了？”
顾青昀见她不配合，便一把将人抱起，放到了一旁的八仙桌上。
苏玉音堪堪坐稳，顾青昀便欺身上前，凑近了她。
苏玉音身子微微后仰，有些吃力。
顾青昀低笑，道：“既然夫人不给，我便自己拿了。”
说罢，顾青昀一手扣住苏玉音的腰，一手抚上她后颈，将人勾了过来，唇便压了下去。
苏玉音被他钳制在身前，避无可避，只得仰着头，乖乖地闭上眼。
顾青昀仿佛想将她的滋味记在心头，吻得逐渐深沉。
苏玉音只觉得周身都萦绕着他的气息，便慢慢在他怀抱中沉溺。
直到明珠到门口催促，顾青昀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苏玉音。
苏玉音眼中波光粼粼，唇色越发红润，顾青昀想伸手摸一摸，却控制住了。
再这样下去，他都不舍得走了。
明珠的声音再次响起：“姑爷，张大人和林公子已经到了。”
顾青昀声音微哑，道：“知道了。”
苏玉音见了他这副幽怨的样子，唇角翘了翘。
-
苏玉音将顾青昀送到门口，林凇然和张乾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苏玉音看向林凇然，他眼底有些乌青，似乎没有睡好。
苏玉音问：“东西都备好了？”
林凇然道：“嗯……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
苏玉音笑道：“也是，京城里什么都有……除了这个。”
说罢，苏玉音从明珠手中，接过一个食盒，递给了林凇然。
林凇然有些意外，他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顿时怔住了。
食盒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糖葫芦。
糖葫芦已经被取下了木棍，一颗颗整齐地码放在里面，便于在路上取用。
它们外表鲜亮，糖衣诱人，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引得林凇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
那时，他年纪尚小。
林老爷为了磨炼他的意志，便将糖葫芦放在他的眼前，却不允他去吃。
几岁的孩子，并不能明白父亲的苦心，他只知道，这糖葫芦看得见，吃不着，很是委屈。
而后，还是苏玉音趁着林老爷不注意，悄悄塞了一颗给林凇然。
林凇然狼吞虎咽地吃下，待林老爷来时，他嘴边还挂着红红的糖渣。
林老爷大发雷霆，正要罚他，苏玉音却站了出来，说是自己逼表弟吃的。
林老爷这才勉强放过了林凇然……
林凇然看到眼前的糖葫芦，便想起和苏玉音一起度过的童年。
起初，两人都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后来，苏玉音失了母亲，林凇然陪着她度过了最难过的一段时光，别人讽刺苏玉音没有母亲时，林凇然会骂回去，有人欺负苏玉音时，林凇然会为她出头。
再后来，林家举家搬迁到了京城，只留下林凇然一人在江南经营祖业，苏玉音便开始照拂他，逢年过节总不会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哪怕是他认识的姑娘，她都要帮着掌眼。
两人在打打闹闹和相互扶持中长大，虽是表姐弟，却已经胜过亲姐弟许多。
林凇然定定看着苏玉音，笑道：“这么多年，还给我买这个……能不能有点儿创意。”
他语气听着轻松，但眼神中却都是感动。
苏玉音横他一眼，道：“不要算了！”
林凇然赶忙收好糖葫芦，笑道：“我不吃，姐夫还要吃呢！是不是？”
顾青昀瞧了他一眼，又看向苏玉音，问：“我的呢？”
一起上京城，怎么林凇然得了她亲手准备的糖葫芦，自己却没有？
苏玉音理直气壮地开口：“你不是什么都不缺了么？”
这话暗示意味极强，顾青昀面色僵了僵。
他盯着她的唇……罢了，先让她欠着。
苏玉音对顾青昀道：“夫君，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上车罢。”
顾青昀点了点头，道：“你也保重。”
而后，他便率先上了马车。
苏玉音看了旁边的张乾一眼，道：“张大人，这一路上，便要劳烦你，好好‘照顾’我家夫君了。”
张乾满意地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拍胸脯道：“夫人放心！别说是三公主或是其他姑娘，就连母狗母鸡，都休想近大人的身！”
顾青昀在马车中刚刚坐定，便听到了这话，嘴角直抽。
苏玉音笑了笑，回过头来，林凇然却还没有上车。
苏玉音道：“再不走，天黑就入不了城了。”
林凇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还是不住地看向巷子口。
苏玉音低声道：“别看了，她没来。”
林凇然面色微顿，无奈地笑笑：“是了……她也同我说过，今日没空的。”
苏玉音默默看了林凇然一眼。
钱蔚儿恋慕他多年，怎会不来？只不过是不想面对他的离开罢了。
但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益，苏玉音便道：“罢了，你又不是这辈子都不回来了，你去了京城，还可以给我们写信啊！”
林凇然无声点头，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苏玉音立在门口，静静看着马车走远，才对着身后说了句：“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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