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短暂的甬道之后, 是一条夹在森林间、崎岖难走的羊肠小径，甚至算不上“路”。
可四人行至天色完全暗下来，也没有看到尽头。
“啊啊——那个老婆婆说什么‘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的捷径, 去找杉树下的夫妻向导，如果被看上就会带你们直接去考场’，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的雷欧力，一只手撑在“小心幻兽”的标牌上借力，一边在摆烂的边缘试探。
“还没走满两个小时吗？不可能吧，我觉得起码都有四个小时了！我肚子饿了, 我想解大手！”
他还试图拉看起来和自己同属“普通人”阵营的季黎，一起下水。
“季黎你也累了吧？不要再硬撑了，你看你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来吧, 充满信赖与可靠的雷欧力大哥哥, 不介意陪你休息一会儿！”
走得好好的，被唐突点名的季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是你自己累得不行了吧，雷欧力。”酷拉皮卡立刻冷酷地揭穿他。
小杰也扭头冲身后喊：“雷欧力，快点！不然不理你了。”
企图摆烂大失败，雷欧力单手把手提箱甩在肩后扛着，嘟嘟囔囔地赶上来：“行啦，反正只有我是普通人啦。真不好意思！”
季黎扯了扯他的袖子。
“干嘛？承诺的有效期过了, 现在我可不想陪你休息了。”雷欧力没好气地嘀咕。
季黎笑着指向前面：“但是出口好像到了哦，雷欧力，就在前面。”
一听这话, 雷欧力瞬间精神抖擞，火力全开地跑到所有人前面, 第一个冲出森林的荫蔽。
月亮及时破出乌云, 将仅有一棵杉树矗立的山顶照得清清楚楚。
树下只有一间平平无奇的小木屋, 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背包中的璐璐竖起耳朵，从喉咙里发出警戒的呼噜声，蠢蠢欲动地想从包里钻出来。
却被季黎按下了脑袋。
而雷欧力此时已经大喇喇地走过去敲门。
结果无人回应不说，门竟也只是虚掩着，立刻顺着力道向内滑动，让月光漏进不见五指的黑暗。
也照亮了不属于人类的异样姿态。
——是可以变幻人形的幻兽“凶狐狸”！
而老婆婆所说的夫妻向导，丈夫受伤倒在一旁，妻子则被凶狐狸抓在手心里，垂死挣扎。
门被推开后，凶狐狸的反应也相当迅速，毫不恋战，直接携妻子撞门而出！
小杰几乎是同时就追了出去：“季黎，我去救人！”
酷拉皮卡却慢了一步。
他侧身回头，飞快地扫过身后的三人，身体已经迈出步伐，可视线仍落在季黎的脸上。
“季黎……雷欧力，伤员就交给你们了！注意安全！不排除会有其他幻兽协同的可能！”
“交给我们吧！”
雷欧力在回答的时候，甚至都没看跑出去的同伴一眼，人已经扑到伤者身边，替那人检查伤势。
他打开不曾离身的手提箱，里面全都是一些急救药物和器具，动作专业而娴熟地开始包扎。
季黎站在旁边，观察的对象却是雷欧力。
现在的他，神情专注又沉静，在为男性向导治疗伤口的同时，也不忘宽慰对方，宛如大山一样值得依靠。
“雷欧力以后一定会成为很棒的医生的！”季黎点点头肯定。
瞥了只看戏不干活的吉祥物一眼，雷欧力难得没抬杠。
“虽然急救是完成了，但是我手头没有那么齐全的设备，最好还是再进一步检查一下。”
包扎结束，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松了口气，合上手提箱，开口时又是自信满满的语气。
“有小杰和酷拉皮卡去救人，你的妻子肯定会没事的！他们一定都会平安回来。我先带你去……对了，这附近有诊所吗？”
得知最近的诊所也要步行四五个小时后，雷欧力决定先在附近找点草药应急，等小杰和酷拉皮卡带着女性向导汇合后，再一起行动。
走之前，他踩灭了刚刚生起来的火，左顾右盼一番，又把小屋里劈柴的斧头、切肉的菜刀，统统堆到季黎手边。
雷欧力蹲下来，看着季黎。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到底有哪里“不普通”。
一路上都很安静，还总是困得揉眼睛，既没有小杰敏锐的五感和野兽直觉，也没有酷拉皮卡的博学和突发性暴躁毒舌。
这种家教好，看起来不穷，性格又乖巧的小女孩，就应该待在家里被爸爸妈妈宠爱，过那种一眼能看见尽头的日子吧。
……到底是怎么跟那两个怪人关系匪浅，又想到跑来参加猎人考试的啊？
可既然是同伴，眼下也没有别的挑剔了，雷欧力只能托付信任。
“我会尽快回来。我把病人交给你，你要保护好你们两个……尽量保护好你们两个。明白了吗，季黎？”
考虑到这个脑袋里缺点东西的小傻瓜，刚才在甬道里的问题发言，他的措辞非常谨慎。
季黎笑眯眯地应下了。
——感觉根本没有听进去吧！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那可是幻兽耶！不要总这么嬉皮笑脸的，他很慌的好不好！
雷欧力骂骂咧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木屋。
等小木屋彻底脱离视野后，他又撒开腿一个猪突猛进，往记忆里的药草适生长区一路狂奔。
男人的直觉告诉雷欧力，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他是猜不透小杰的逻辑，但酷拉皮卡一定会当场爆炸。
他才不要被那个暴躁纯爷们无差别扫射！
等雷欧力跑远之后，季黎才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的男性向导。
而璐璐已经悄悄顶开背包的盖子，扒在她肩上，用钴蓝色的竖瞳盯住那人的一举一动。
“雷欧力的话，往那边去了。”
像是没看到对方逐渐破裂的人类皮囊，季黎指了指北边的悬崖，礼貌地道谢：“辛苦你们一家啦，凶狐狸小哥。”
凶狐狸（儿子）的攻势骤然一歇。
“你果然知道啊。”
它挠了挠头：“靠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的气味怪怪的，还带着不可能被人类驯服的伊比婆罗猞猁……喂，你是人类吗？”
季黎按住蠢蠢欲动的璐璐，只是笑，却不回答。
凶狐狸（儿子）也没再深入追究。
“虽然你通过了，不过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去参加猎人考试。就算能披上相似的皮囊，幻兽跟人类打交道还是很费劲啊。”
它边说边扇动起翅膀，向季黎所指的北方悬崖而去。
“——我们和他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所以能够变化成人形的凶狐狸一家，即便接受猎人协会的长期雇佣，却依然只生活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
季黎挠了挠璐璐的下巴，也扭头就走。
小猞猁有点困惑，不知道季黎要去哪里。但去哪里都行，它只是扒拉着季黎的手指，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
但很快，璐璐就得到了答案：去吃饭。
季黎赶到的时候，酷拉皮卡已经通过本该是“妻子”的女性向导身上，那些古代墨族发誓侍奉神明的独身刺青，识破了对方的身份。
他同样获得了评审的认可。
原本凶狐狸（女儿）是想带二人一起回小木屋，等小杰和雷欧力那边结束考核，就一同宣布结果。
可季黎委婉地拒绝了。
“我有急事要跟酷拉皮卡说，可以拜托您先去小木屋吗？我们会尽快赶过去的。”
凶狐狸（女儿）的眼睛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转悠，忽然坏心眼地眨了眨眼睛。
“要帮忙保密吗？”它问。
季黎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就麻烦啦。”
于是凶狐狸（女儿）爽快地迅速离开。
都没等季黎开口，酷拉皮卡就已经收起了双刀，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那一截系着金红色发绳的手腕。
念力附着在指尖上，他熟练地划开皮肉，让饱含生命力量的血液涌出，再递到季黎嘴边。
“……我知道。没事的，倒是季黎你看起来状态太差了，我很担心。”
季黎也没再推让浪费时间。
扯住发绳垂下的一端，将其拆开，她捧起酷拉皮卡的手腕，又怕二次撕裂伤口，便只小心翼翼地小口吮吸。
季黎自己心里把握着量，刚想松口，却感觉到脑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压力，让她无法抬头。
“再多喝一点，季黎。不用这么克制，我有分寸。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酷拉皮卡左手按着季黎的后颈，示意她继续，轻声说。
“现在还能找到独处的机会，等后面猎人考试，全程都会有考官和监审员监督，就更难进食了。而且为了应对考核，你也必须保持最佳状态才行。”
季黎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酷拉皮卡的建议。
温热甘甜的血液顺着喉咙往下，虽然力量都受念能力的控制，被一点点放进储存的“罐子”里，可进食带来的满足感，是无法剥夺的。
等酷拉皮卡喊停抽手的时候，失去了食物的季黎，懵懵懂懂地也抬起头，视线跟着手腕跑。
她此前过于苍白的肤色终于染上了红，眼睛也雾蒙蒙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呆呆的，憨态可掬，像是醉酒了一样。
……一口气喝太多，所以醉血了吗？
听约厄斯达·森旺之前提起过类似的事例，所以酷拉皮卡也不至于慌乱，只是觉得季黎这副样子很少见，也很可爱。
他用包裹里的绷带简单包扎了一下，再用发绳系着，隐藏绷带的痕迹，最后还不忘引导季黎漱口，并就近采了几株气味浓烈的植物，盖住血液的气味。
一切都处理完毕后，酷拉皮卡才牵着季黎的手，带她离开昏暗的森林内部。
季黎全程也迷迷糊糊的，说什么干什么，就在那里自顾自地笑，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全程暗中观察了好久的璐璐，在酷拉皮卡的脑袋上贴好“三号储备粮”的标签后，也乖乖钻回季黎的背包。
凶狐狸一家和小杰、雷欧力都在等他们。
一见二人，雷欧力就指着怎么看都不对的季黎怪叫。
“不是吧不是吧，酷拉皮卡你背着我们，合着就是为了给这小傻瓜灌酒啊？！未成年人禁止饮酒，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就有一面包车的警察到你家楼下哈！”
但凡不是手里牵着季黎，怕松手了人会摔跤，酷拉皮卡都会让雷欧力体验一下“祸从口出”的报应。
他和季黎本就是旧友，私底下有话要说也属正常，于是酷拉皮卡随便编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就作罢。
每个人都有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他不认为凶狐狸和同伴会不识趣地深究。
可酷拉皮卡还是低估了鲸鱼岛名特产、富力士小狗的嗅觉。
小杰满目新奇地凑到季黎跟前，伸出食指，小心地戳了戳季黎的脸颊，在得到对方一个轻飘飘又软乎乎的笑后，鼻尖略微耸动。
……季黎身上，全部都是酷拉皮卡的味道啊。
他如此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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