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茶带上村会计一起到水利局还账。

    本来他们只欠了一次灌溉的水费并没有几个钱,  对现在的钱榆村来说,还上钱压力也不算大。

    可水务的工作人员坚持让陈茶他们先预交一年的水费才给开闸放水。

    “凭什么?”村会计先急了,“其他村一直都是秋收了再收水费的。”

    工作人员点点头理直气壮道:“确实如此!咱们这里的村子百姓普遍穷一些,  所以都是我们水务部门担着风险给先给各个村放水让老百姓们先安心种地。可你们钱榆村呢?欠债还钱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却跟滚刀肉似的!我们到你们村里去要账还跟我们耍无赖。虽然我们是公家部门,但各个村都跟你们一样,  我们部门就没办法运转了!”

    陈茶以前还没经历过这种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事,  她脸皮薄,  火辣辣的有点挂不住,  难得不开口反驳。

    反驳什么,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可我们没钱啊!”村会计苦着脸求饶

    两个人你来我往。村会计先是争辩后是求情。

    总而言之,  水务上的人软硬不吃,一口咬死,  钱榆村的人不先交钱他们就不放水。

    村会计也四五十的大老爷们,死皮赖脸跟人家水务上的同志掰扯。

    陈茶听不下去了,招呼村会计离开。

    出了水利局的大门,  陈茶让村会计先回村,自己想去找镇领导反应一下情况。

    一进领导的办公室,陈茶特意挺起肚子,  恨不得走一步喘三喘那种架势。

    领导连忙给她搬了椅子,“你这怀着孕还跑来做什么?虽然说你是村长,但你们村也不止你一个村干部,  有事你让他们来。”

    陈茶眼圈倏得红了,“领导,这村长,  我不想干了。”

    “你干得好好的,  怎么又不想干了?”领导皱眉。钱榆村买卖妇女儿童那事闹的臭名远扬,  害得他去县里开会到现在还动辄被县上的领导拎出来教训一顿。

    按照县领导的说法,  他去市里开会也是被上面的领导训。

    所以一级压一级,到他这就是落实好好整改治理钱榆村的死命令了。

    让陈茶当村长这事总算给了上面一个交代,现在才稍微有点起色,陈茶就要闹罢工。

    要是真有合适的人选,他哪里会让一个孕妇这么为难?

    谁让她有本事又合适呢?

    “您不知道,这钱榆村穷得叮当响也就罢了,还一村烂账,四处欠债……”陈茶一顿哭诉。

    从开口就看起来要掉眼泪,话都说完了眼泪还含在眼中将掉未掉。

    而且口齿伶俐,话语指向性十分明确。

    镇上的领导都什么人?各个精得很。

    他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问陈茶:“所以你来我这里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让我去跟水利部门协调给你们开闸放水。”

    陈茶点头,补了一句:“先欠钱,后放水。”

    镇领导皱起眉,屈指敲击桌面,有些为难:“我十分理解你跟钱榆村的难处。但是这事水务上并没有错,所以就算我开口人家也不一定卖面子。”

    每个部门有每个部门的职责,也不是说他是领导就能只手遮天。

    他很愿意多支持陈茶的工作,但是有些事他确实办不了。

    “我知道。”这事陈茶考虑过了,她眨眨眼,请求:“所以我希望镇上出面帮忙向水利局担保,等我们秋收了一定会还钱。”

    “你要不还钱呢?”

    陈茶笑了笑,“怎么会不还呢?”

    “给你们钱榆村担保,你们要不还这笔账就得我们镇上出是不是?”

    “领导你这话就不对了!对镇上来说,每个村子都是你们的孩子。别人不相信你的孩子,难道你自己也不相信?怎么能一口咬定我们就会赖账呢?你相信我,今年我们村一定能种出水稻的。”

    在陈茶口灿莲花的巧舌攻击下,镇领导最后答应了陈茶一定会协调好灌溉用水这件事,并保证三天之内会让钱榆村用上水。

    “有件事我挺好奇。”镇领导开口,“按说你们家现在这经济条件,拿出这点钱借给钱榆村,应该很轻松。而且看你态度是十分坚信这次钱榆村会种植好水稻,为什么你不借钱,反而来让我们镇上做担保。”

    不等陈茶回答,他又补了一句,“纯属个人好奇,不代表职业态度。”

    陈茶笑笑,“也没什么啊!就是想公私分明。公账是公账,我家钱再多是我家的。钱榆村又不是我家的,遇到难处当然先来找公家帮忙。”

    镇领导抽了下嘴角,这话没毛病,确实合情合理。

    镇上念着陈茶是孕妇,尽量照顾她的工作,如约协调好了水务,给钱榆村放来了水。

    陈茶在村里抓了几个不方便外出打工的壮丁,让他们帮忙新买的抽水泵架好,开始从河里抽水往水渠里送水。

    等水渠里都见了水,陈茶用大喇叭招呼全村村们都地里上水。

    上水就是把自家水稻田的地头用铁锨撅个二三十公分宽的口,往里放水。

    每家每户田地里的水一直满到跟地堑持平才关了抽水泵停止抽水。

    只过了一晚上,送进地里的水上飘满了黄褐色的泡沫。

    两天后第一次排水。

    水稻田两侧各有一道沟渠。一侧是进水渠,一侧是排水渠。

    放掉水之后,陈茶安排了第二次上水。

    这一次最好土质的一基地里的水已经清澈很多了。

    下一步是集体育秧。

    种子是在种子站统一采购的,要的是耐旱抗碱品种。

    在第一次上水前陈茶已经组织村民进行泡种了。

    泡种是用家里的大缸或者其他装水的大器具放满足够的水,连水稻种带着农药一起泡进去。

    农药是为了防止水稻种在地里后,会被老鼠,以及各种水生害虫拖走吃掉。

    这一步是为了尽可能的保证水稻种子的出芽率。

    育秧是在水稻田内,先整理一出一块一米宽数米长的地块,称之为秧床。

    秧床在育秧之前,还要进行反复整理。

    首先要把平整好的秧床再一次用耙耙平,再用长条木板反复刮实。还不能太实,以免水稻种破不了土。

    再在秧床上面撒上诸如鸡粪牛粪之后,最后把水稻种均匀的洒在秧床上。

    这是育种的最后一步,但还需要给秧床穿件衣服。

    就是用塑料布把整个秧床罩起来,上面用草绳交织压好。

    用塑料布是为了保温,用草绳和木棍压实是为了防止风吹翻薄膜。

    秧床的水也是一两天就得上一回。

    村民们在陈茶的指挥下,时不时得打开塑料布一角查看水稻种的情况,等秧苗渐渐长大后,在正午阳光过于毒辣时,还得支起塑料布进行放风工作。

    钱榆村是第二次种水稻,上一次种水稻失败,损失的是自家掏腰包买的种子,所以村民们这一次格外上心。

    通知浇水什么的都是陈茶用村里大喇叭广播的。

    钱榆村村民们对陈茶这个临时代理村长也是前所未有的配合。

    陈茶说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没有一户跟她唱反调的。

    而且最让村民们惊喜的是,跟上一次闭着眼种水稻不一样,这一次陈茶是近乎手把手的教他们种水稻,哪一天该干什么都跟他们说的明明白白,让他们觉得心里有底。

    等秧床上的塑料薄膜彻底揭下来,露出里面十公分左右的稻苗时,所有村民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钱榆村的老老少少谁见了陈茶都会恭恭敬敬喊一声村长,喊的那叫一个甜。

    当然还有一户人家例外,如今这户人家只能算半户钱榆村的人。

    那就是程鼓一家。

    即使陈茶当了村长也没轰走他们的权利,他们在钱榆村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

    尤其是程锣做主把程鼓一家从驱逐出程家之后,张红艳就没少被刘珍珠收拾。

    他们家种水稻也种不安生。

    明明刚上满了一地水,第二天莫名其妙就跑干净了。

    要不然就是盖在秧床上的塑料布莫名其妙破了很多洞,四处漏风补都补不了那种。

    以至于别人家秧苗都绿油油的,他们家秧苗黄了吧唧的不说还稀稀拉拉,出苗率很低。

    张红艳每天坐在地头上骂骂咧咧。

    可是哪怕她心里一万个觉得是陈茶做的也不敢再明着骂陈茶。

    张红艳再蠢也明白陈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了。

    生怕陈茶再让村里人收拾他们。

    其实这事还真不是陈茶做的。

    到底是谁陈茶也不知道,无非是钱榆村这些村民。

    但是陈茶也不感激他们。

    在陈茶眼里,这种墙头草行为不值得鼓励。

    老村长说这个村大多数人都是好的,最起码不坏,只是得了穷病。

    穷到连尊严都不在乎的人,哪里还顾得上要脸?

    以前陈茶不同意,现在多少有点认同。

    比如孙志远,比如李怀桑,还有很多以前她没打过交道的村民们,他们多数真的只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当然也还是有些良心就坏的,比如张常来,张红艳这种。救都救不来。

    不过对陈茶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她在钱榆村的任期只有一年。

    秧床上的塑料布揭开后,要晾田,上水频率放缓,各家各户开始准备收小麦。

    依旧是先饮场院,然后开始收割小麦。

    不同的是,今年为了提高效率留出时间来种水稻,陈茶建议村民们少一个步骤。

    以前收割小麦,都是先收割倒地之后,再捆成一捆一捆的运回家,运回家之后再用铡刀分开麦穗和麦秆。

    陈茶觉得这一步十分没有必要。或者说以前有必要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因为他们有拖拉机和收割机了。

    他们家的拖拉机依旧还是收割完自己家的以后,给全村服务。

    他家工人的小麦,依旧是免费优先收割,其他村民按亩付费。

    不得不说机械化作业确实厉害。

    人工割一天的,拖拉机割一小时,甚至还用不上就能干完。

    被收割机割倒在地的小麦,不用捆,运回家也不铡,直接往场院里一摊,晾晒好了直接打场。

    打场也是用拖拉机拉着铁和石头做的碾子,效率也是高到喜人。

    往年持续半月有余的秋收,硬生生缩短了近一半的时间。

    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陈茶的生意略微受了影响。

    毕竟以往小卖部全村旺季约莫小一个月,今年只有半个来月。

    但陈茶依旧开心,小卖部损失的钱,拖拉机都给她赚了回来。

    程樘笑她:“再往前数个十几年,你就是妥妥会被拉去游街的万恶资本家!”

    横竖都是她赚钱。

    交完公粮第二天,陈茶就号召全村进入插秧环节。

    一天下来,村民们才发现这插秧是他们干过的所有农活里最累的一种。

    插秧第一步是锵苗运苗。

    锵苗是个技术活,一般都是男劳力干。

    要用铁锨沿着秧苗根部带着一层薄土铲起来。

    看似挺容易,也是有门道的。

    这秧苗锵好了应该是铁锨头大小一块,并且秧苗根部带的薄土厚度适中。

    带的土厚了难掰也难缓苗。

    带的土薄了,容易苗是苗土是土,插进地里漂了秧。

    这一点感受最深的当属程樘。

    本来按照陈茶的意思是雇人帮忙种就完了。

    程樘不同意,坚持再忙也要亲自种水稻。就为了等秋天陈茶吃到的大米都是他亲手种的。

    陈茶想帮忙程樘都不肯。

    笑话,以前陈茶没怀孕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她干活,现在五六个月的身孕了,怎么可能让她干这种活。

    哪怕村里其他人家里很多孕妇都下水插秧了他也不会让陈茶干这么活。

    村里人都没那么娇气。但是谁也不觉得陈茶娇气,跟她是不是村长无关。毕竟陈茶一进钱榆村就这调调。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现在的陈茶就是全钱榆村女人崇拜的顶峰。

    有钱又权有男人疼。

    在她们眼里,陈茶这一胎要再生个儿子,那简直就是圆满人生。

    当然陈茶和程樘都不这么想。

    确切的说是程樘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睡一觉。

    插一天秧,比在工地上干两天活都累。

    秧苗运进几乎放空水的水稻田里只是第二步的开始。

    这泡透的水稻田,踩进去水和泥直接没到膝盖位置。

    虽然已经到了春末夏初,但是早晨和晚上,水还是挺凉。

    尤其程樘腿里还有钢钉之类的家伙,那感觉才叫一个酸爽。

    第一天他跟陈茶都忘记了这事。

    程樘又是个能忍的,适应了下就开始插秧了。

    而陈茶起不了那么早。

    插秧前要先分线。

    就是用很细的绿色尼龙线贯穿水稻田两侧,每两根尼龙线中间间隔一米宽。

    两头用木棍固定在沟渠上。

    远远看去跟游泳池异曲同工,被尼龙线切割成一米宽的长条。

    等分割好水稻田,人站在地头,一手托着秧苗,另外一只手从秧苗块上掰下两三株水稻苗弯下腰插进地里。

    不能深,深了不容易换苗。不能浅,浅了容易被水冲走。

    每一米的格子里,顺着尼龙线的位置插成四排苗,每排苗间隔约二十五公分。

    一边插秧一边往后挪。

    眼光六路脑后长眼还得时不时把地里不均匀的秧苗再分散一下。

    全程弯腰不说,那脚往往陷在泥里拔都拔不出来,极其痛苦。

    最气人的是,明明很用心找平衡了,等插完一格,站起来一看,自己插的秧苗歪歪扭扭丑极了。

    关于这一点,全村只有一个人做的最好,那就谭新建。

    谭新建的强迫症在这种时候体现出了优势。

    每一列秧苗跟分割用的尼龙线一样笔直笔直的。每措秧苗之间的距离也标准的像尺子量过一样。

    谭新建家也是一亩半地,张晓萌虽然还没生,但是已经超预产期了随时会生也帮不上谭新建的忙。

    同样是一个人插秧。程樘一天半时间插完了自家这一亩半地。而谭新建足足用了五天。

    他的强迫症可不只在插秧上,锵苗也是。

    所以干什么都慢。

    一向不怕受累的程樘都差点屈服在插秧面前,晚上揉着腰一脸委屈地跟陈茶商量:“媳妇儿,要不然咱们明年买大米吃吧?”

    他再也不想插秧了。

    惹得陈茶咯咯笑。逗他:“你不是非要亲手给我种大米吃?”

    程樘纠结了三秒钟,道:“我赚钱给你买也一样。”

    闹归闹,陈茶是知道种水稻多累的,主动给他按摩腿。

    按到大腿的时候,程樘叹息一声:“媳妇儿你再往上捏也没用,今天真满足不了你了!”

    陈茶:“……”

    她狠狠地往他大腿内侧掐了一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像又是一万二。

    最后一章不太好断,干脆都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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