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岁的表姐刘小凤开口:“二舅前年说幺姨娘托梦给他,  让他去找你,他就真去了!这一走一年多没音讯,前阵子刚收到他让人代写的一封信,  说是走到半路身上没钱,留在那地方打工了。”

    陈茶:“……”

    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难受,  开口道歉:“对不起,  我让大家担心了。”

    大姨摸摸陈茶的头发,  爱怜地摇头:“傻丫头,  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再说你又不是故意的。是你那爹做的太过!

    后来我们听说你那不靠谱的亲事后,你么舅打上门去跟他干了一架。让他知晓咱们陈家还有人活着轮不到他这么作践你。谁知道你已经离家出走了!”

    二姨道:“茶茶这丫头,  从小想的周全。听说那姓罗的是个村霸。茶茶这是怕回来牵连咱们被那姓罗的霍霍。”

    “不过你这丫头也是,一走连个信都没有。你是个识字的咋连封信都不寄回来。”三姨埋怨陈茶。

    “开始我居无定所,  过得不好怕你们担心。后来跟了程樘又怕你们找了去带我回来。”陈茶坦白。

    刘小凤问陈茶:“那你现在咋不怕了?”

    陈茶往程樘的方向看了眼,程樘正好也看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又各自回头。

    陈茶含笑:“因为我想带他回来给你们看看。”

    这是我选的男人,我也希望我的家人能认同他祝福我们。

    几个年纪小的都哦哦啊啊的起哄。

    三个姨看看程樘又看看陈茶再互相对视一眼。

    大姨先开口,她指了指陈茶戴着的金首饰:“你这男人看起来很不好相与,  对你倒是舍得花钱。”

    二姨也点头,“第一次跟你回来,二话不说把你外婆医药费付了,  这男人对你没得说。”

    三姨则道:“这个程樘是看起来不好相处,但你们看见他看咱们茶茶眼神了没?就在这一个房里坐了两张桌子而已。他还被那些男的灌酒套话,就这样他那眼都看过来多少遍了?!”

    刘小凤纠正三姨,  “三姨,  不是看了多少回!他那眼就没离开过茶茶哦!”

    她坐的位置恰好能看见两个人互动。

    陈茶听见几个女长辈都能从细节上看见程樘的好,  由衷地笑了,  一扬脖子,特别骄傲:“那是!这可是我自己挑的男人!我眼光一向很好!”

    只是听二姨提起外婆,陈茶便问了一句:“外婆的腿是怎么回事?”

    三姨嘴快抢着道:“昨天早晨才下过雨,她不在屋头待着非去山上捡柴,过水稻田沟滑倒把胯骨摔断了。大过年,弄得谁都过不舒坦。”

    语气里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埋怨。

    陈茶注意到三姨说这话时,小表姐刘小凤嘴瘪了瘪,明显不认同三姨的话。

    小表姐是大姨家的幺女儿。

    她等三姨说完,手遮住嘴,用只有陈茶勉强能听见的气音道:“三姨这话好没良心。明明外婆邻居说外婆是去三姨地里头轰鸟才摔到的,这会儿责任倒推的干净。”

    大姨叹息一声:“说起来还没谢谢你跟程樘先把钱垫了。但是,我们这些当儿女的都还在说什么也不该你们小辈来出这钱。回头我们几个老的凑凑把钱还你。”

    陈茶刚想拒绝,就听二姨反驳道:“算了吧!能凑起才怪。再说,他们当儿子的都还活着,哪里轮得到我们当女儿的养?反正我没钱出只能出力。”

    大姨沉下脸,训道:“你都当奶奶的人了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你当着一个小辈哭穷做什么?羞不羞?”

    二姨哼了一声,闭上嘴,明显不服气。

    陈茶连忙道:“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我出钱也是应该的。而且,我在家留不了几天,外婆还是得各位舅舅和姨照顾。”

    不给她们点评的机会,连忙岔开话题:“我都三年没回来了,咱们家里有什么喜事没?”

    “你大表姐二娃生了个男牙子。你小表姐也结婚了”大姨道,这俩表姐都是她闺女。又朝二姨努了努嘴:“倒是你小表哥还没动静。”

    二姨摇头,“家里木得钱,咋个讨老婆嘛?”

    “你看!大姐刚说完,你又哭穷!”三姨抢白道。

    二姨急了,“那我就是真一个子都拿不出来嘛!我不哭穷我装有钱我就有钱了啊?茶茶又不是外人,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做啥子?”

    “那你咋个意思?你说这话是想让茶茶给你拿钱娶老婆不成?她一个女娃子在外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是运气好找个汉子嫁了!要运气不好你这辈子都不见得能见她一回!那时候看你惦记谁?也不怕老了到下头去,爸爸打你腚瓜子!”

    三姨素来说话不饶人,这一顿抢白把二姨说的红了眼,连赌咒带发誓。

    “哪个惦记茶茶的钱哪个生儿子木有□□!出门个就让车撞死!”

    大舅:“……”

    他看了眼举着三根手指发毒誓的二姨,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不说话了。

    陈茶哪个也劝不听,干脆招呼了两个年龄相仿的表姐一起去上厕所。

    到了外面,三姨家的敏敏表姐长叹一声:“跟二姨娘吃饭总是这样。谁家日子好过嘛?总这样讲,实在倒人胃口。”

    小表姐摇头:“木的办法。二姨娘日子过得实在惨!咱们这些人家不管怎么样都还能混个温饱,最起码饿不着肚子。”

    她说着扭头看了陈茶一眼,“你离家好几年应该不晓得。二姨生了场病,不要命就是花钱。头个二姨夫嫌弃她不要她了。现在这个二姨夫穷归穷,人好。倾家荡产给她治好了病。二姨就跟着他了。不过他今天没来,所以你木看见他。”

    这话敏敏表姐也认同:“二姨家确实是真穷。所以这次外婆出事,她就明说了只能出力不能出钱。”

    陈茶有些疑惑:“外婆手术费虽然不便宜,但是咱们姨和舅加起来就六个。平摊下来一个人也就一百多块,至于闹红脸吗?”

    敏敏表姐哼了一声:“你虽然离家几年,好歹也是这个家里头长大的,哪个啥子情况你不知道?大舅能管吗?他来看一趟就不错了!二舅都不知道在哪。小舅才折腾着把房子盖起来,欠了一屁股债。别一百块,十块都拿不出来!剩下的就是我们家和小凤家。我们家就指望我爸爸一个人,饿不死算。小凤家……”

    敏敏表姐看了小表姐一眼,小表姐垂下头有些难过。

    “大姨夫生病了,说是癌症。一是木有钱,二是都对外婆有怨。所以埋怨几句,也不是真不管外婆,但是条件就这样,也只能尽力而为。”

    陈茶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会这样?大姨夫这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得治吗?我是说不考虑钱的问题。”

    小表姐摇摇头:“医生说晚期,这是最后一个年。”

    陈茶有些难过。

    大姨夫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也是外公走了以后这个家里的主心骨。

    大事小事都是大姨夫在张罗。

    他才六十岁。

    “咦?你男人出来找你了。”小表姐胳膊肘拐了陈茶胳膊一下。

    陈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程樘立在不远处,指尖夹着烟,明明灭灭不知道站了多久。

    陈茶眼睛酸涩,看见程樘嘴角却止不住勾了起来。

    敏敏表姐翻个白眼,“至于吗?我们才出来几分钟就找出来了?”

    她说着拉着小表姐往屋里走,路过程樘还嘁了一声:“这是在我们家!真想留下她你跟着也要不走!”

    程樘:“……”

    陈茶:“……”

    程樘熄灭了烟,走到陈茶跟前,漆黑的墨瞳盯着她,带着几分委屈:“你不跟我了?”

    陈茶又好笑又好气,抬手在他额头上轻戳了一下,“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说什么醉话?”

    怎么会不要你?

    你是我的命呀!傻瓜。

    程樘哼了一声,大约因为酒精作祟,看起来虽然没醉但是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抱着陈茶的腰告状:“他们都欺负我。”

    “欺负你什么了?”

    “吓唬我!威胁我!”程樘鼻尖在她鼻尖上碰了碰,“就是不想把你嫁给我!”

    陈茶看他这委屈样,忍不住失笑,“傻不傻?”

    “那你嫁我吗?”

    “不是已经嫁了?”

    “又没领证。”

    “那不嫁了?”

    程樘嘶了一声,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一会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茶才不怕他:“那你可得做好浴血奋战的准备。”

    程樘:“……”差点把这事忘了!

    他松开陈茶叹息一声,站直了身子,“回去吧!一会儿又该出来找了。生怕我把你拐走了。”

    陈茶失笑:“行了你!哪这么大委屈?”她家人又没真做什么分开他俩的事。

    程樘哼哼了两声,牵着陈茶的手跟她十指相扣,走回包房。

    一桌饭吃了四五个小时,从太阳西斜吃到漫天繁星才散了伙。

    这大约也是南方跟北方的不同。

    在北方,天刚黑大家就吃饭进被窝了。

    一出门手指头都要冻掉,能有什么好玩的。

    南方就不一样了,大多数时候,晚上比白天适合出门游玩。

    程樘跟么舅为了抢着付账差点打起来。

    小表姐推了陈茶一下,“管下你男人。这顿饭姨和舅们都凑了钱的。”

    意思是陈茶得领这份心意。

    陈茶点点头上前拉开了程樘。

    这顿饭总得来说女人们聊得开心,男人们也喝得尽兴,出门都是被扶着出来的。

    陈茶也挽着程樘的胳膊跟大家一一告别。

    二姨得去接大舅妈的班给外婆陪床。

    舅舅们都喝高了需要伺候,大舅妈得回家伺候大舅。

    陈茶跟程樘赶了几天路确实挺累,便没再坚持去给外婆陪床。并且拒绝了么舅邀请他们去他家住的提议,坚决回外婆家住。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

    三姨家离外婆家很近,顺道送喝醉的么舅跟陈茶他们小两口回去。路过小卖部还去买了一包蜡烛跟一个铝皮手电筒给陈茶带上。

    “咱们这里还没通电?”陈茶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意外。

    “也不是。”三姨摇头,“很多人家都通电了,你外婆没要,她说她不需要电,不用浪费这钱。”

    陈茶没说话,心里很清楚这话怕是半真半假。

    三姨送他们到门口,跟三姨夫扶着么舅送他去了就没进门。

    陈茶找到石头下面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程樘站直了身子。

    陈茶斜眼睨他:“不醉了?”

    程樘一边打量屋内的陈设一边轻叹一声:“这不是被逼的?我再不装醉,舅舅们就都喝吐了。”

    一开始是大家陪着程樘喝,程樘一杯他们每人一杯。

    到最后发现程樘的酒量比他们想象的大根本灌不醉,商量了一下就开始车轮战。

    每个人都单独跟程樘喝,相当于程樘打一圈,他们每人只和喝一杯。

    就这样,他还清醒着那几个舅啊姨夫的也扛不住了,最后连几个表哥表弟也放倒了。

    但是这家人也不知道什么爱好,似乎就觉得能喝倒他就是给陈茶撑娘家人的腰了。

    程樘看出来这一点,就开始装醉。

    陈茶失笑摇头:“真不知道你们男人都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我是被灌那个!他们当着我的面,明着商量怎么灌醉我!”程樘十分委屈,他从后面抱着陈茶,“不过,我好羡慕你!你这些家人都是真的疼你。”

    本来早晨病房里听见这些人因为老人的手术费争论不休,他还有些失望。

    到吃饭发现这些人或许不是称职的儿女但绝对是合格的舅舅,姨夫,表哥表弟。

    哪怕一直出言试探他存了点其他心思的大舅也是真疼爱陈茶。

    陈茶后仰,头枕在怀里,嗯了一声:“他们这样对外婆是因为外公,这样疼我是因为我娘。”

    “嗯?”程樘低头额头蹭了蹭陈茶发顶。

    陈茶勾起了程樘的兴趣,却不打算多讲了,推着他去洗澡:“我们坐了几天火车,人都要臭了!去洗洗赶紧睡!有事明天再说。”

    这里的冬天跟钱榆村的冬天差了十几度,最多跟钱榆村秋天气温差不多,洗澡还是能接受的。

    陈茶烧了热水,两个人都简单的擦洗了一下。

    本来程樘自告奋勇要烧洗澡水的,等到了厨房却发现他玩不明白这里的灶台。

    外婆家的灶台是钱榆村常见灶台的两倍高,而且上下双灶但是单锅,还有风箱。

    程樘点了几次也没能顺利点着火。才悻悻地换笑到肚子疼的陈茶。

    她不光笑还一直说风凉话。

    “程樘,你能不能快点?你再磨蹭天都亮了!”

    “程樘,你烧个洗澡水是打算给整条河都加温吗?”

    “……”

    洗过澡,两个人挤在陈茶以前睡的单人床上。

    程樘有些头晕,捏着眉心抱怨:“你们这里的酒度数不高,后劲倒不小。”感觉这会儿真醉了。

    陈茶嘻嘻地笑,“这倒是真的。正好,你好好睡一觉。”

    程樘叹息一声:“这回想做别的也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要不然就刚才陈茶那一句“程樘你还能不能行了!”足够他得折腾到她哭着求他。

    这会儿别说干什么,睁着眼都感觉整个屋顶都在转,转到头晕想吐,只能闭上眼睡觉。

    陈茶也困,钻进他怀里闭上眼。唇角是勾着的。

    这是她的家,身边是她的男人。

    没有比这一刻更满足的。

    早晨程樘先醒的。

    他是渴醒的,一坐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在床沿上缓了一会儿,捏着眉心下床找水喝。

    喝完水见陈茶还没醒,闲着无事四处转着看了一圈。

    外婆家这三间小屋构造很简单。中间是堂屋,堂屋两侧各一间房。左手边那间是外婆睡觉的房间。右手边这间是陈茶的房间兼杂物间。

    正房后边还接了一间厕所兼猪舍。

    猪舍是空的,看起来很久没养过猪了。大约外婆年纪大养不动了。

    各个房间里家具陈设都很少。

    堂屋就一张黑漆面的桌子,墙边立着一张旧五斗橱。墙上还挂着一副黑白照片,大约就是外公的遗相。

    外婆的房间里一张旧双人木床站了大半间屋子。两个掉了漆的暗红色木箱子摞在墙边。

    陈茶那屋更空空荡荡。除了那张单人床,只墙边有个小瓮,以及两个半空的布袋子。

    程樘打开看过,瓮里是米只有浅浅一层,半空的布袋子里是水稻和地瓜。

    他盯着这点粮食,神色有些复杂。

    明显外婆这日子过得很不好。

    他咬了下舌尖,想着看看能为老人做点什么。

    陈茶就这时候醒的,她揉揉眼,看着熟悉的屋顶有一瞬间怔忪,还以为在梦里。一扭头看见程樘,眨眨眼,一时间分不清梦和现实。

    程樘感受到背上灼热的视线,回头,勾了下唇角,柔声道:“醒了?”

    陈茶嗯了声,坐起身,“还以为在做梦。”

    程樘坐在床边抱着她的腰,“你真的回家了。”

    陈茶靠在程樘怀里,也不说话,只脸上带着笑。

    程樘低下头去亲她。

    还不老实亲,跟鸡啄米似的,一下下的在她嘴角轻啄。

    陈茶被他胡茬弄的有些发痒,咯咯笑着推他:“都几天没刮胡子了?好痒。”

    程樘假装认真地想了想,“四天?”

    上次刮胡子还是出发那天早上。

    陈茶越躲,程樘就越来劲。

    闹着闹着开始擦枪走火。

    程樘眼睛里欲海翻涌,哑着嗓子问她:“可以吗?”

    陈茶也难受,但是,“我大姨妈还没走。”

    程樘艹了声,翻身躺平,咕哝道:“突然觉得你以前那样也挺好。”

    陈茶气得蹬他,“程樘你这会儿是不是连人都不做了?!为了一己私欲连健康都不让我要了?”

    程樘:“……”

    “我不是那意思。”程樘又侧躺,胳膊支着脑袋,腾出另外一只手在她气鼓鼓的脸上摩挲,“只是有点不踏实。”

    陈茶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没说话,但是也学程樘的样子侧躺着,用胳膊支起上半身,看他。

    程樘低了低头,额头抵着陈茶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离的极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陈茶感觉程樘眨眼长长的睫毛都会戳到自己脸上。

    她伸出食指点着他鼻尖往后推:“有事说事,别靠这么近!”

    程樘张嘴咬她指尖。

    吓得陈茶连忙缩了回来,嗔怪道:“程樘,你改属狗了吗?”

    程樘哼了一声,埋怨她:“谁让你都不在乎我了!”

    陈茶眼睛瞪得溜圆,不明白这罪名哪来的。

    程樘头后仰了一下,又带了点力道回来碰到陈茶额头上。

    陈茶嘶了一声,坐起身,指着他鼻子道:“程樘,你是不是就会用下半身思考了?欲求不满你就改家庭暴力了是吗?还打老婆?!能耐了是不是?”

    “你看,你自从回家以后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

    陈茶:“……”

    她跪在床上撑着身体凑到程樘嘴边闻了闻,“没酒味了啊?怎么还说醉话呢!”

    程樘幽怨地看了她眼,“就是清醒才想……”他话虽然没说完,但是眼睛从陈茶衣领上方往里探了探,又往她腰腹以下探了探。

    陈茶推了他一把,连忙坐正了身子,却见程樘顺着她那一堆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眼神有些茫然。

    陈茶:“……”

    她往程樘身边挪了挪,脸蹭了蹭他的,“怎么了?有点不像你了都。”

    “你回来也不像你了!”

    陈茶咂摸了下这句话,似乎有点抱怨的意味,伸手在他嘴角戳了戳,“怎么了?”也没冷落他呀?

    程樘抬手抓住她的手,整个脸蹭了蹭,“你还会跟我回去,对吧?”

    陈茶愣了下,躺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腰:“真被我那堆舅舅姨夫表哥吓到了?怕我留下?”

    程樘摇摇头又点点头:“没被吓到但是怕你留下。”

    陈茶在这里长大,有疼她的亲人。

    跟着他,什么都没有?

    从昨晚回来,总是恨不得把她按在身下,揉进身体里,大约只有融为一体他才能踏实一点。

    陈茶抬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说什么傻话呢?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确实在这里长大,他们也确实是疼我的亲人。但也不能是亲人我就不嫁人了啊?亲人跟男人似乎不是二选一的问题?”

    “他们应该更希望你这里安家落户。”

    陈茶点头,“这一点我不否认。”见程樘眼神暗淡,又道:“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在钱榆村又没什么需要挂念的亲人,你可以陪我来这里啊?当然,我们俩现在的事业都在那边,不能轻易搬家。这又怎么了?以前出门坐火车,硬卧都只有公家的能坐,现在不也对百姓开放了?等什么时候飞机也能随便坐了,那回来一趟只要小半天,又不难。”

    程樘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虽然他没陈茶这么乐观,但还是被她哄得心里舒服了些。

    “再说,最重要一点。”陈茶凑近他耳朵,轻声道:“我爱你,怎么会离开你呢?”

    程樘眼神遽深,翻身压住她,“你再说一遍。”

    陈茶咯咯的笑,就是不肯再说。

    这种话关键时候说出来才有效果。

    程樘低头吻住她唇,力道很重,恨不得把她吞吃入腹。

    两个人亲昵了一会儿,陈茶爬起来道:“我带你去看外公。”

    外公的坟在屋后的山上。

    临上山前,陈茶指着屋后山壁上一个小门对程樘道:“我们这里不比钱榆村,冬天没那么冷,一般人家也买不起冰箱,想存东西就得弄地窖或者石窖。外公本来想在山体上凿一个石窟,说好存些水果冬天给我吃。可惜……才做到一半人就没了。”

    最后一句明显有些难过。

    程樘用力握了握两人牵着的手,承诺:“以后,你有我。”

    到了外公坟前,程樘见石碑上面写着陈正信,纳闷地问陈茶:“你跟外公姓?”

    陈茶点头,“嗯,我外公带我回来后就给我改了姓。”

    程樘恭恭敬敬在坟前磕了个头,“外公,以前你护着陈茶,以后我护着她!”

    陈茶也跪好,一边烧纸钱一边道:“外公,我嫁人了。他叫程樘,人是我自己选的,你帮我看看靠不靠谱?他对我特别好,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了。我跟你说程樘可厉害了……”

    她像个备受宠爱的外孙女絮絮叨叨跟外公说着程樘对自己的好,说两个人是怎么白手起家的。

    程樘全程含笑陪她跪在那,听着她絮絮叨叨。

    陈茶说了一会儿,眼神一暗,“我很好,不过外婆好像过得不是很好。她前天摔断腿,昨天躺在医院,被十几个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当面像皮球一样踢过来踢过去。外公,你年轻时犯的错,现在都报应在外婆身上了。唉!估计你看见大约会难过吧。”

    程樘讶然挑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问。

    等烧完纸钱,两个人下山的路上,陈茶突然开口:“我外公年轻时脾气很爆。特别爆!他对这些子女甚至是我奶奶都是有怨气的。觉得大家拖累了他。

    外公本来有大好前程,我曾外祖母为了多一个人的工分,非让他放弃前程回来守着这块贫瘠的土地,守着这一大家子。

    尽管我外公一再强调只要让他再熬两年,他就能带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我曾外祖母没文化哪里看那么长远,以死相逼让他回来。

    外公人是回来了,可心没回来。原本就脾气不好,后来被不如意的生活磋磨得愈发脾气大。

    他迁怒这些亲人,尤其他几个子女。我这些舅舅和姨包括我娘小时候过的都不好。

    我娘是最惨的,因为她是中间的孩子,上面两哥三姐,下面两个弟弟。人还没灶台高就得煮全家人的饭,割草喂猪。然后才能步行几公里山路去上学,就这样她成绩还特别好,总是考全班第一。但是三年级就被迫退学了。

    外公说供不起把学习的机会让给了两个舅舅。可这俩舅舅不争气,我娘她们争都争不来的机会,他们浪费了。上学的时候总逃课出去赚钱,成绩也不好,明明上了学还是半文盲。”

    程樘以前只听陈茶说外公对她多好,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前因。虽然十分诧异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陈茶心里有些乱,说话语无伦次的,母亲的事没说完,又跳到了大舅身上。

    “你刚来还不熟,过几天你就会发现我大舅是个特别混的人!他吃喝嫖赌抽,偷,样样都干。方圆十几里地臭名远扬。可,他结婚前不是这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一担竹篾惹的祸。

    有一次我大舅挑着全家编织的竹篾偷着去叫卖。竹篾虽然卖了,但是回家的路上他发现不知道是卖竹篾的时候算错帐了还是少收钱了,少了三分钱。这要回家交不够数,我外公会把他往死里打。他怕得不敢回家卷着卖竹篾那几块钱跑了!”

    程樘嘶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三分钱?”

    就是张红艳,也不会因为三分钱打死他。

    陈茶却肯定的点头,“对,就是三分钱。跟你说了外公年轻时候很暴躁,对待子女特别苛刻。别说那是家里的钱,外公眼里不揉傻子。后来我都记事了,那会儿我三姨刚订了婚,拿着三姨夫给她的五毛钱买了双丝袜。被我外公拿着扁担追出几里地,直到追上三姨,当众用扁担打了三姨一顿,把三姨袜子脱了给她埋进地里。”

    程樘:“……”就想问一句,这都是外公亲生的吗?

    “我大姨夫也是我外公挑的。只能说他眼光还不错。我大姨夫人很好,对我大姨好,每到秋收农忙都是先来我外公家干活再回去干自己家的农活。但,即使都结婚了我大姨也不自由,还是会被外公控制,一言不合不是骂就是打。有次我大姨夫那么老实的人都急了跟外公说:‘爸,秀琴现在是刘家的媳妇儿,你不能再这么对她了!’从那以后我外公才稍稍收敛一点。”

    程樘:“……”突然觉得在二伯家那段时间好像也不是很差。毕竟他是寄人篱下,可这些姨还有舅都是在自己家。相对更绝望吧?

    “我二姨很小的时候被老鼠咬过,破了相。她人又长得瘦小没其他姨好看。所以找对象很难,都是人家挑她。最后经亲戚介绍嫁给了穷得底朝天的二姨夫。就这样她在家里也没地位。经常被打骂。开始外公还帮她撑过几回腰,但是每次外公闹完,二姨被打的就更厉害,后来也就不敢再回家告状了。昨天听说,二姨前两年生了一场重病,被二姨夫抛弃了。不过现在这个二姨夫对她很好,倾家荡产给她治好了病。”

    “我三姨夫是我三姨自己找的。她在家呆不下去离家出走认识的我三姨夫。只是我三姨没文化跑的也不远。我外公管那么严她也没有钱,最后被逼无奈跑到了出门卖竹篾时认识的三姨夫家。我三姨是他们七兄妹里最会来事的一个,有眼力价,嘴甜,特别讨巧,是挨打挨骂最少一个!她都受不了,你可以想象其他人是怎么过的。”

    程樘沉默了好一会儿,“可你说的外公……”跟现在这个不一样。

    这一两年里,陈茶时不时都会提起外公,她嘴里的外公是一个很睿智很通情达理的老人。

    “那是因为我平时提起他时都跟做人做生意有关。除了暴脾气以外他人品又不差,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而且他暴脾气只对家里人。再说他对我确实很好。从我娘死了他变化很大,已经不是年轻那个暴脾气了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

    “啊?!”

    “我娘的死也跟外公有关。听说因为我外公,我才早产,我娘大出血没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所以明明很重男轻女的一个暴脾气老头才会在我爸要卖了我的时候强行把我要过来带在身边养大。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打,外公对着我永远是笑的。无论我犯多大的错他都不会打我。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不愿意相信舅舅和姨他们跟我讲的过去。”

    可事实就是事实。

    舅舅们和姨们,一是心疼她年幼丧母,二是感激她娘以死相搏才换来外公收起爪牙,成了一个普通的父亲,所以都对陈茶特别好。

    但对陈茶好不代表他们不恨外公。而外公的错误教育甚至祸及了下一代。

    有句话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外公年轻时错误的教育方式方法导致他所有的子女性子都很暴躁,教育下一代也是这样。

    陈茶的舅舅和姨们对待子女也是普遍性子凉薄,在某些时候都是利己主义。

    程樘听得瞠目结舌,只能说人性复杂。

    而陈茶的故事还没讲完。

    还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只能被动挨打的稚童们都会长大,当年暴躁的外公也会老去。

    “后来我大舅离家出走回来时我外公已经慢慢老了,他的背不再那么直,跑得再也没那么快,更管不了已经长成青壮年的大舅了。”

    已经变坏的大舅什么坏事都干过,包括打自己的爹。

    大舅离家出走这几年,不知道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学了一身坏毛病。偷鸡摸狗都是轻的,可能除了杀人放火的事他都干过。而且还染上了好吃懒做的毛病。自从回来跟外公争执时,一把把外公推倒后,他意识到外公老了已经打不动他了更是无法无天。

    大舅一没钱花没粮食吃了就来外公家□□。

    那外公能愿意吗?气得抡起扁担要打大舅。

    大舅一把抓着外公的扁担甩到一边,指着外公的鼻子骂:“陈正信,你当老子还是小时候让你打着玩儿呢?!现在你老了打不动了!老头,你再不识好歹就是我打你了!”

    狰狞的表情里真看不见半分父子情。

    那时候陈茶已经记事了。藏在门后看着他们打。

    最后输的当然是外公。

    外公打不过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舅把家里吃的喝的以及所有钱财洗劫一空。

    陈茶看着外公好像一瞬间又老了许多,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低着头,他眼睛下方的空地上不一会儿就多了几滴水渍,很快又消失掉。

    她没看见外公的表情,只是看着外公佝偻的背影就鼻子很酸有些想哭。

    不管外公在舅舅和姨们眼里如何,对陈茶是实打实的好。

    其他几个姨和舅舅虽然没有大舅这么混不吝,但是对外公外婆也是敬奉有余亲情淡薄。

    逢年过年会走动,农忙也会帮忙,缺衣少粮也会帮着添置。但是嘘寒问暖就别想了。

    程樘不好评价长辈过往,只问了一句:“即使外公不对,那为什么他们这么对外婆?”

    作者有话说:

    有个不情之请,文案上我参加的那个征文活动入围了,需要投票。麻烦订阅50以上的小可爱们给投个票?

    就文案上那个主题征文。点进去就行,每个人只能投一次。

    先谢谢大家了。

    另外陈家这些人和事,根据现实人物关系改编,请轻喷。

    人性复杂。没有单纯的好和坏

    感谢在2022-04-30  23:55:45~2022-05-01  23: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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