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茶迷茫地眨眨眼:“什么意思?”

    “市南二手市场上的东西出了名的便宜。但是那个市场里各类二手货物的来源有三种。”程樘泼掉盆里的脏水,擦净手,指了指自行车,“拿自行车来说第一种货源是正常的个人闲置,第二种是旧车翻新,就是比如重新给车圈镀锌,给车架喷漆等等,让破旧的自行车变的像新的一样。第三种叫黑车,指被小偷偷来卖的自行车。”

    陈茶抽了抽嘴角,“这不会是黑车吧?”

    程樘耸了下肩膀,“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不过二手贩子一口咬定是买家着急用钱才低价出售的。我还让他写了个保证书。”

    倒不是程樘过于小心,主要他是有前科的人,再摊上盗窃罪那就要重罚了。

    遗憾得是,自行车这玩意对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奢侈品,他都辨不出是不是翻新货,更不懂是不是黑车。

    陈茶蹲在地上跟程樘隔着车轮对视,叹息一声,认真道:“没钱的日子太难了!买个二手自行车还提心吊胆。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样!程樘你相信我们靠自己的努力能改变命运吗?”

    程樘默了会儿,问她:“什么叫人样?”

    陈茶想了想道:“花钱不用掰指头!买东西不用看价格!嫁人不用看彩礼!还要买楼房开桥车!”

    程樘点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

    陈茶怔住,她以为程樘会说一句:“你做梦!”

    明明只是一句听起来很敷衍的附和,陈茶却笑弯了眼睛。

    因为他和她一样,不甘于这贫穷,也懂她。

    她重重地点点头,“一定会的!”

    但是再有雄心壮志,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目前的现实是,他们只有一间矮破小的房子,两个人加起来不到五百块钱的家底,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黄河根下那一亩多地。

    于是,陈茶问程樘,“什么时候是城里的集?”

    程樘默算了下,笃定回道:“明天!”

    对钱榆村的人来说,能去的最远最大得集市就是县城的集。

    钱榆村所属的县叫双河县,特别接地气的名字。

    双河集在钱榆村正西方向,离着约莫二十里地,占了县城中央一整条商业街。

    一大早,两个人吃过早饭,就收拾出门。

    程樘在二八大杠后车座上横着绑了两根一米左右的木棍,又把打好的桌椅用绳子固定在木棍上方。

    检查了下牢固程度,长腿一抬挎骑在车座下,一脚踩着自行车蹬脚,一脚蹬地,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拍了拍前面的横梁,招呼陈茶,“上来!”

    陈茶从他胳膊下面钻进去,侧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这姿势并不舒服,但这不妨碍陈茶开心。

    她意气风发地扬手,“出发!”

    程樘特别配合地开始用力一蹬,踏上去城里赶集的路。

    风吹着陈茶的碎发飞扬,正好挠在程樘的下巴上,他低头,鼻尖窜入陈茶的体香和胰子的味道。

    恍惚间,程樘想,虽然出狱后没能一展雄心,但似乎因为怀里这姑娘,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他们俩出门早,到双河集上却不算早了,没抢到太好的位置。

    陈茶依旧是集市上最独树一帜的那个,别人都安静地等着买家上门,只有她清脆的嗓音响彻半个集市。

    来赶双河集的人有附近村子里的,也有附近的城里人,后者居多。

    这个集市比陈茶之前去过的集市都大,集市上的商品也五花八门,但是卖小家具的程樘还是独一户。

    当然这不代表家具好卖。

    住楼的看不上这些,住平房的还是舍不得买。

    半上午只卖出了一桌二椅,赚了二十五块钱。

    倒是马札卖的比较快,六把马札十五块钱很快就卖出去了。

    陈茶两只手交叉揣在袖口里,用胳膊肘碰了下跟木头人一样杵在一边的程樘,“下次,多做一点马札,这个好卖。”

    程樘也这么想的,点了点头。一转脸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嘱咐陈茶一句:“你在这看着,我去去就来。”

    陈茶润了润嗓子,继续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纯榆木家具,做工精良还不贵!”

    过了会儿程樘回来,右手捏着一串晶莹剔透得糖葫芦递给陈茶。

    陈茶楞了下,眯起眼笑了笑,接过来,“谢谢,程樘你真好。”

    其实,她并不喜欢吃山楂,只感动他对她这份宠溺和在乎。

    程樘嗯了一声,摊开另外一只手。

    他掌心躺着一个小瓶子,瓶身上就三个大字,雪花膏。

    “给我的吗?”陈茶眼睛顿时亮了,嘴上却道:“这玩意好贵的!浪费这钱做什么?!”明显得口不对心。

    “给你你就用。”程樘还是那副冷脸,送个东西像放高利贷的人上门讨债。

    陈茶本来想挤兑他两句,余光瞄到他耳朵通红,意识到他这是不好意思了才冷声冷气的。

    抿唇笑了笑,问他:“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程樘别过头看别处没回她。

    陈茶是南方人,大约不习惯钱榆村这种带着海味的西北寒风,刚来村里时脸和手都还白白嫩嫩的,这才不过几天就有点爆皮和皴脸。

    陈茶已经习惯了他话少,等不到回答也无所谓,转身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吃,太酸了,我吃不了。”

    程樘皱眉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并不酸,他拧眉看陈茶,目露疑惑。

    陈茶注意力都在雪花膏上了,她拧开雪花膏瓶盖,凑近鼻尖闻了下味道,“好香!”

    没忍住,用食指抠了一点在手背上轻轻涂开,皮肤顿时滋润了不少。

    她把手背举到程樘脸前,“你闻闻。”

    程樘脸也红了,本想拒绝看着陈茶巴巴的眼神和执拗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犹豫了下低头凑近闻了闻,点点头,嗯了一声,随手把剩下的糖葫芦用纸包好放进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

    陈茶爱不释手地摆弄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装进口袋。

    双河集散的晚,中午两个人就在摊子前将就吃了点。

    花了去六毛四分钱买了八个水煎包回来,陈茶两个,程樘六个,还有两碗热乎乎的羊杂汤四毛钱。

    陈茶蹲在地上就着西北风啃包子,“程樘,一会儿散了集,我们去县城里的家具店逛逛吧?看看现在流行什么款式的家具。我觉得打些新样式会卖的快一些。”

    双河集来的买家城里人多,都不太喜欢这过时的老家具。

    程樘站在陈茶身侧,低头见她被风吹的眯着眼,不动神色的挪了挪,站到她上方给她挡风,嗯了一声。

    一直等到半下午集市上都没什么人,还剩下一张小方桌没卖出去。

    陈茶虽然有点小失望,但是一天赚了四十五块已经很开心了,毕竟这是无本的买卖。

    也不能说无本,还得买树苗还要还人情,但眼下算是纯收入。

    程樘把剩下的桌椅重新绑回后座,陈茶去逛下末集。

    这里离家太远,陈茶没买不太好携带的白菜冬瓜,狠心割了二斤五花肉,然后买了些酱油醋盐之类的调味品。

    回村前,程樘带着陈茶逛遍了县城中心的家具店,陈茶比程樘看地还用心。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做一下做些小孩子用的东西,比如咱们看过那个婴儿学步车,婴儿床还有那个吃饭的餐椅。再或者打个那种衣柜什么的……”

    回家的路上,陈茶习惯性地叽叽喳喳给出自己的建议。

    衣柜什么的用木材太多,技术含量也高。婴儿床什么的可以试试。

    程樘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图纸。”

    看过的家具太多,他没都记住。

    “我能画出来。”陈茶信心满满地拍着自己胸脯。

    两个人到家天也黑了。

    陈茶开始收拾着做晚饭,程樘则去砍树了。

    之前的木材还剩一些,但是程樘这次去砍的不是榆树是杨树。

    “为什么换杨树?”陈茶仍旧是个好奇宝宝。

    “护河堤下面一共就两种树,榆树和杨树。杨树更直。而且榆木家具如果处理不好,会有虫眼和老隼头眼。我刚干这行,手艺还不算好,给孩子用的东西尽量用安全点的木材。”

    陈茶坐在灶台跟前,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拿从灶膛里抽根燃烧着的细树枝往水里一摁,然后往墙上画。

    过了一会儿。

    “程樘你看!”陈茶招呼程樘看自己刚完成的作品。

    程樘凑近,才看清她在土墙上用烧黑的树枝画了今天在家具店看见的婴儿车什么的。

    虽然不能算是真的图纸,但是细节很详细,最起码程樘能照着做出来实物,当然尺寸什么肯定跟店里的有区别,这已经足够了!

    程樘很意外,“你还有这手?”

    陈茶点点头,很是骄傲,“跟我外公学的,这叫速写。”

    “有人在家吗?”

    程樘和陈茶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这声音很耳熟,好像是张红艳。

    没等他们开口,张红艳已经不请自入了,她身后还跟着刘珍珠。

    陈茶心里咯噔一下,这二位登门,定是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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