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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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拨人是在半山腰遇上的。
陆祁看了眼有些急切的姜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让开了半步。
姜迟穿过他,跑向了队伍中央的张家兄弟。
张泉泓看见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脸上带着讪讪的笑。
“姜姑娘,先前多谢你救了我们的命。”
姜迟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小心翼翼地从张清泓手中将小雪狼接回怀中。
“姜姑娘,同你一路的小哥呢?”张清泓比起自己哥哥显得更为放松些,他毫不在意姜迟是妖而非人,反倒上前两步,同姜迟并排走着。
“唔。”姜迟换了个姿势好叫小雪狼在她怀里趴得更舒服些,听到张清泓同自己说话,姜迟微微偏过头,眉眼弯弯,似轮弯月。“谢濯已经往山上去了。”
“方才同大伙儿闲聊才知道,原来这鹿吴山挑选弟子,都是要放出只精怪试炼的。”张清泓目光中有些惆怅,“我方才叫那树妖捆了,吓得六神无主,也不知会不会收我。”
“这不是都领着你上山了吗?”姜迟的目光虚虚落在了陆祁的背上,而后小声道,“若是不愿收你为徒,领着你上山作甚?直接将你赶下山去,不是乐得方便?”
“姜姑娘,你有所不知。”张清泓目光落在半空中,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听说是这次的试炼出了岔子,根本没能将不合格的都赶下山呢。”
张清泓话音一顿,偏头看向姜迟,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声音也高了两分,“说起来,姜姑娘,你方才不也是在树妖的方向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这精怪怎么就突然出岔子了?”
姜迟微微一愣。
先前一直忙活旁的,未曾想到这一茬,如今张清泓提起,她也觉得奇怪。
照桑小小所说,他们那样着急忙慌地赶来这前山。
便是不想这试炼搞出人命来,而榕树妖会对同源树妖下死手,更是连陆祁都确认的事儿,不该出什么差错。
那榕树妖先前,分明是想杀了自己的。
姜迟无比确定这一点。
可为何后来那榕树妖突然收了杀意,反倒撞死一般不再有任何动作,姜迟却是没个头绪。
她回过头去看,身后山头层层叠叠,太阳虚悬在汕头之外,映出一片金黄浅碧。
姜迟尚未寻到榕树妖栖身的山腰,便听得张清泓隐隐带着激动的声音。
“姜姑娘,你瞧,我们到了。”
姜迟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前方。
峰岩顶上,有一金碧辉煌的宫殿陡然而生。
宫殿外,蹲着两只不知是何来历的石像,那石像人头狮身,细看之下,一对眼睛竟是隐隐在动。
姜迟叫那眼睛吓了一跳,忙收回了视线。
走在最前方的陆祁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向众人。
“诸位,天色已晚,会有人来引着各位去客房休息。”陆祁对着队伍外侧的几名同样穿着白衣的人微微抬了抬头,众人会意,一人领了几个跨过那碧玉般的台阶,往着宫宇里去了。
“两位,还请随我来。”有一面容稚嫩的少年停在了张家兄弟面前,抬头对着二人道,“我领你们去厢房休息。”
“多谢。”张泉泓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上手拉住了还凑在姜迟身边的弟弟,“清泓,快走了,莫叫旁人等急了。”
“那姜姑娘呢?”张清泓张望四周,环顾一圈后,看向他们面前的少年,“姜姑娘不由你们引着前去休息吗?”
“她由我亲自带进去。”
那少年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时,陆祁的声音响起。
见自家师兄走了过来,那少年松了一口气,对着张姓兄弟道,“二位请跟我来。”
张清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山门外,一时只剩下姜迟同陆祁二人。
姜迟不自觉攥紧了小雪狼脖子上的一处杂毛,她退了半步,紧盯着陆祁。
“师父点名要你替他打理菜地,那我便直接领着你过去。”陆祁没有看姜迟,他越过姜迟,往前走了两步,“走吧。”
姜迟小跑着跟上了陆祁的脚步,她的目光落在了陆祁的背上。
“你先前说,谢濯身上沾了血,你怎么瞧出来的?”
陆祁没应声,反倒走得更快,似是要跑起来一般。
姜迟只能提起裙摆,跌跌撞撞间,勉强跟上了陆祁的步子。饶是脚下已经要花上些心思才能跟上陆祁,姜迟却仍旧碎碎念着。
“你们是修习了什么法术,能瞧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姜迟的声音有些虚浮,在半空中断断续续地落进了陆祁的耳朵里,“那谢濯呢?你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陆祁骤然停下步子,他回头看向姜迟。
姜迟跟着停了下来,脸上满是懵懂,怔怔抬头看向陆祁,缓缓眨了眨眼睛。
“谢濯身上有血气,只有杀过人的人,叫死去之人的怨魂沾上,才会有那样的气息。”陆祁收回视线,转头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这一次,步子放慢了不少。
“师父既然收下了他,便会好生教导他。”过一个拐角,一处草屋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草屋外有一圈叫栅栏围着的菜地。
只是那些菜地都空着,长满了歪七扭八的杂草。
“先前替师父打理菜地的老先生年岁大了,已经下山去了,日后你便住在这儿,替师父打理菜地。”
姜迟抱着小雪狼,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连着篱笆的木门。
吱呀一声,菜园里隐隐有些凋敝的景象落入姜迟眼中,她回过头去,正想同陆祁说什么,却见陆祁已经转身走得远了。
姜迟见状,并未开口喊他,反倒是朝着那间草屋去了。
推开草屋虚掩着的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姜迟掩唇偏过头去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适应过来。
而小雪狼已经从她怀里跳了下去,几个滚打下来,身上白色的皮毛沾上了一层灰。
姜迟颇有些嫌弃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它的脑袋,“这般脏,快去自己给自己舔舔。”
小雪狼瞪着那双浅蓝色蒙着一层灰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姜迟。
姜迟见它这副乖巧模样,失笑蹲下身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而后看向空空如也的木屋,木屋中只有一支木椅子,连个床铺都没有。
好在这些拦不到姜迟。
只见她食指轻动,便有荧光泄出,所到之处,尘土尽散。
再动,便是袖中藤条。
一处攀上一侧房梁,另一处则是缠上了屋中支撑。
三来四去,一个晃晃荡荡的吊床便做了出来。
姜迟坐上那吊床,轻轻晃动着。
略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
她甚少做梦。
可离开九天短短数月,姜迟却是频繁的做梦。
大多是记忆中春华等一众仙子惨死时的景状,但今日却是不同。
姜迟梦见了那棵无边无际的大树。方才同那榕树妖相对时,恍惚间见到的大树。
姜迟无端想起了氐人族居于其后的建木,建木通天地,已是巨大无比,可姜迟却是无端觉得不该是建木。
那棵大树长宽千万里。
更像是传言里的寻木。
寻木之际不可寻,四海八荒皆其根系。
只是这皆是传言,天地间却是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寻木。
姜迟沿着梦里那发达的根系涉水而上,就在她快要触及树干时,突然醒了过来。
外面已经黑了。
小雪狼泛着肚皮在地上睡得正欢。
草屋的门开着,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向天际。
“谢……濯?”姜迟认出了那人的背影。
听到她的声音,谢濯才转过身来,看向姜迟。一庭残月的清光落在了谢濯的肩上。
姜迟一时有些冷声,似是思绪都浸入了那黏上衣来的月光海里。
“桑……桑子昇同我说了一些事儿后,便放我来寻你。”谢濯站起了身,姜迟这才发觉,谢濯似乎比初见时高了许多,如今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那双墨深如海的眼睛。
“你不是该住在鹿吴山顶的宫宇里吗?”姜迟走到谢濯身边,两人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步子,一前一后着走出了破旧的小草屋。
这一处菜地,依山傍水,靠着菜畦的便是一处湖泊,湖泊连接处入深山,不知幽深几何。
湖泊上,月亮的清辉洒下,似有千千万万的银丝飘于其上。
“还未曾正式拜入山门,无须住进弟子房。而且……”谢濯顿了顿,“桑子昇说,我身上有怨魂的血气,要洗干净后,才能正式拜入山门。”
若有似无的,似薄还浓的湖雾湖烟缠绕在两人身旁,姜迟抬起头去,仔细盯着谢濯。
谢濯继续道,“洗髓荡骨,姜迟,我许是不能活着从鹿吴山上的池水中走出来。”谢濯微微翘起的睫毛上似是坠了一层淡淡的雾,叫姜迟看不清谢濯眼底的神情。
“我来找你,是想同你说。”
谢濯背过身去,“若是我没活着走出来,你就赶紧下山,别仍旧傻呵呵地留在这山上替桑子昇种地。”
“我——”姜迟说不清为何心底骤然松了一口气,只知听了谢濯的话,她无比想笑。“我又不是傻的。”
“更何况,便是你好端端地活着,我也不会白白替那个老头子种地,只余要换些什么,我一时还没想好。”姜迟双手叉腰,一双眼极亮,“谢濯,我可是这十里八乡最聪明的桃妖,你当我会叫别人占了便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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