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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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迟脑子里转圜过许多个念头。
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最为清晰——完了,自己今儿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早知今日,先前在九天之上,就该听春华仙子的勤加修炼,总好过现在只两三招就江郎才尽了。
那膨胀数倍的恶鬼扑向了姜迟。
姜迟屏住了呼吸,她想要后退着躲开,双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动弹不得。
那獠牙几乎贴在了姜迟脸上,腥臭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身上。
姜迟只觉自己腰间一痛,那痛尚未落到实处,人便飞了出去,一个温热的人影笼罩住了她。
她半晌喘不过气来,直勾勾地看着将自己扑倒躲过恶鬼那一口的少年。
少年面上染着不自然的绯红,唇色苍白。
一双眼睛不知是被烧的还是怎么的泛着不自然的红。
谢濯垂眸看向被自己护在身下的人,眼中情绪不明,身后,恶鬼带来的烈风愈发近了。谢濯猛然回过身,像一头迅捷的小兽,冲向了那位袁少爷所化的恶鬼。
姜迟双腿仍旧软着,她看向面前义无反顾冲向那恶鬼的少年,眸中情绪复杂。
片刻之后,姜迟跪坐起身,她周身开始溢出灵气,整个镇子的地面开始震颤,而在姜迟他们所站的这一处长街上,青石板叫掀翻开来,数不清的带绿枝条骤然生长,袭向那半浮在空中的恶鬼。
许是见到了杀了自己的人。
那恶鬼周身戾气更甚,姜迟觉得自己身上皮肉都要这戾气割破。
更遑论是靠得更近的谢濯。
谢濯的衣服叫那汹涌力气割破,脸上也出现了血痕。
“谢濯!”见谢濯直冲着那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鬼去了,姜迟一时忘了自己来这人间的目的是要送谢濯去死。
她下意识地开口喊了一声谢濯的名字。
谢濯并未回头。
恶鬼尖利的爪子猛拍在谢濯肩上,登时谢濯肩头便有了一道见骨的伤口。
姜迟吞了一口口水,御气操纵着生出的枝条,捆住了那恶鬼的四肢。
只是那恶鬼力气极大,便是姜迟拼尽全力,那捆住恶鬼的枝条眼瞧着又要被恶鬼挣脱断裂。
而谢濯手中握着的匕首却不曾能给那恶鬼留下半点伤痕。
恶鬼是一口怨气所凝的。
寻常的匕首又怎么能伤到它分毫。
只见那恶鬼一双狭长的眼睛中闪烁着狂喜,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谢濯的脑袋咬了下去。
那一瞬间,姜迟几乎要魂魄离体了。
时间似是在那一瞬停止了。
直到一柄带着清正剑风的长剑从远处飞来,直直贯穿了那恶鬼的眉心,姜迟才猛然吸了一口气,身子后仰,摔坐在地上。
而谢濯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蜷着身子猛烈咳嗽着,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咳出来,如同一只冬日的枯蝶一般。
姜迟跑到了谢濯身边,弯腰将谢濯搀扶着站了起来。
等谢濯在她身旁勉强站定了,姜迟又跑向了被她放在一旁的竹篮子,取下了盖在竹篮子上方的布。
那只小雪狼仍旧在竹篮当中好生生地睡着,姜迟松了一口气,一手提着竹篮子,另一只手里握着那块深色的布。
“谢濯,你……你快些将脸盖着。”
谢濯没动作,也没开口说话。
姜迟见他木头似的迟缓,有些焦急,索性踮起脚,用那块布胡乱地将谢濯的脑袋裹了起来。
“你忘了你出现在镇上是怎么被镇民对待的?可不能叫他们发现你。”
说话声,马蹄声由远及近。
姜迟抬头去看,两匹高大的白马停在了她身前几步的地方。
马背上一少年,一少女。
少年瞧着端方如竹,气质清冽。只见他右手轻抬,口中念着什么,方才那贯穿了恶鬼的长剑便发出嗡嗡的剑鸣声,回到了他背后剑鞘当中。
而那少女着红裙,脸上带着笑,看向姜迟时,双眼轻眨。
“吓到了吧?”那少女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停在了姜迟面前,“可真是一只长相乖巧的小妖怪。”说着话,那少女便伸手想要去捏姜迟的脸颊。
而一直不曾出声的谢濯,却是将姜迟拉到了身后护住。哑着嗓子道,“她不曾害过人,方才还想着救人。”
那少女一愣,看了看面前包着头看着万分怪异的少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要杀了她?”
谢濯没说话,只是微微伸着手,把姜迟牢牢护在身后,只是他神情分明,俨然面前的人就是要是非不分一样。
“小小,不得唐突。”马背上的少年神色温和,牵马缓缓走到那少女身侧,“抱歉,师妹她总是这般跳脱,我们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你们方才奋力抵抗恶鬼,我们又怎么会对你们动手呢。”
谢濯的视线落在那少年身上,少年穿着一身白,腰间坠着一块通透的碧玉,背上背着一支长剑。
同他相比,谢濯像是街上的乞儿一般。
“我们是从鹿吴山上下来的。”那少女看向姜迟,对着她挥了挥手,“我姓桑,名小小。方才我瞧你能控地底枝条,你是只树妖吗?”
姜迟点了点头,她往一旁走了两步,“我本体是一株桃树,名为姜迟。”
“你们二人平日应当不是在这镇上生活吧?”桑小小微微歪着脑袋,“尧光山上的那群修士最是古板,这尧镇隶属他们,定不会容许有妖怪在这镇上生活的。”
“我来镇上买药。”姜迟有些迟疑,视线落在了谢濯身上,却终究是什么都未曾说出来。
“姜姑娘。”那少年声音温润,“你还是快些上山去吧,尧镇上恶鬼伤人,尧光山的修士们应当很快便会赶来。我同师妹隶属鹿吴山,不太好插手这尧镇的事儿。”
姜迟点了点头,而一旁的谢濯则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姜迟便往出镇的方向走。
“姜姑娘。”桑小小往前走了半步,见姜迟回过头去看她,挥了挥手道,“咱们鹿吴山不讲究什么人妖有别,三月之后就是收徒大典,你要不要去看看——”
姜迟被谢濯拉得远了,桑小小的声音也被远远落在了身后。
她看了看谢濯,又回身看了看身形变得极小的桑小小,心中冒出了个念头。
而桑小小见姜迟被拉得远了,双手叉腰,回身瞪着方才赶人快走的师兄,“大师兄,方才那只小桃妖多可爱啊,咱们鹿吴山上就缺这样长得乖巧又有天赋的小师妹。你倒好,没说两句话呢,就将人赶走了。”
“小小。你啊,下了鹿吴山还是这般任性。”陆祁抬眸看向他们来时的路,几匹高马跑在最前面,他声音淡淡,“尧光山上的修士,固执又不讲理,你我本就是历练到此,不好将手伸得那么长。”
话音落下,那高马仰颈停下,三四个白发白髯的老头子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陆祁上前两步,恭敬地对那几位老者弯腰行礼,“鹿吴山,陆祁、桑小小。”
走在最前面的老头轻哼了一声,斜眸觑向陆祁,“小兄弟,这尧镇上的事儿不牢你们鹿吴山的人费心,请回吧。”
“哎,我说你这老头儿——”桑小小见状,不由气从心头来,往前走了两步,却叫陆祁拉住了手腕。
“小小,不得无礼。”陆祁声音淡淡,虽说是在教训桑小小,可那语气中却是没有半点责怪之意,“既然是尧光山上的弟子惹出的祸端,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吧,咱们不好僭越。”
那老头子眉心跳了跳,面色涨得通红,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转过身去,对着身后跟着的人道。“还不快去把那几个混球给我抓来!”
“是。”几位弟子拱手应下,纷纷在镇中散开。
而那些四处逃散的镇民,许是很久不曾听到过动静了,这才瞧瞧探头,见长街上立着仙风道骨的尧光山修士,有些人便取下门板,冲了出来。
“仙人,救救我们啊仙人!”分明是个粗壮的汉子,此时却是吓得面如菜色,“方才那妖怪活生生将人撕成两半给吃了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白发老头清了清嗓子,“无须担忧,有我们在,定不会让大家有事。”
“说得倒是好听。”桑小小的声音算不得多高,只是四周没旁的声响,众人皆是听得分明,“咱们诛了妖,他们反倒来领功了。”
“小小。”陆祁止住了桑小小的话头,转向面色难看的尧光山修士,“前辈,我同师妹便不多待了,告辞。”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马走离了长街。
等走出去大半条街,仍旧听到身后传来那修士恼怒的声音。
“混账,谁允许你私自下山,开坛做法的?”
“师叔……师叔,我知错了。”方才那个逃得最快的修士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难为他这般大的年纪了,还要叫那白发修士几次三番地踹倒在地,“都是,都是有只妖怪作祟,才会招来恶鬼啊!”
“不信,不信你去问方才在场的人,是有只妖怪作祟,还变出藤条扰乱了做法。”
陆祁耳聪目明,将身后的声音听得分明,“尧光山这群修士,当真可恶,竟是将责任都推到了那只小桃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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