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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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迟的视线从谢濯身上匆匆掠过,那只领头的狼妖却是已经等不及了,嘶吼着扑向姜迟。
姜迟弯腰躲过,手中枯枝往前一送,正戳那狼妖胸口。
那狼妖嗓音低沉,喊着嘲笑,“哪来的小妖,拿根枯枝便在这儿同爷爷我比——”
只是那狼妖话尚未说完,姜迟手中的枯枝上却有一层淡淡绿光闪过,光亮闪过之后,一股气自枯枝顶端起,将那狼妖震飞出去,狠狠撞上了一棵半人粗的树。
而那狼妖万分狼狈地爬起身,褐黄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姜迟。
其余狼妖见领头的叫面前这不知来历的人一招便打飞了出去,一时也不敢有旁的动作,纷纷半俯着身子,警惕地看着姜迟。
而姜迟收回那枯枝,背在身后,倒是颇有几分女侠风范。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说话时,身后谢濯却突然动了起来。
谢濯不似姜迟那般有着不知几万年的灵气加持,他只有一股蛮力。
可即便他只有这么一股蛮力,仍旧是动作极快,便是姜迟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
一声狼嚎骤然响起。
谢濯竟是直直冲向了那只在树下,没能站稳的狼妖。只见他狠狠攥住了狼妖脖子上的鬃毛,翻身骑上了那只狼妖的背。
那只狼妖剧烈晃动着身子,似是想要将谢濯从背上晃下来。
可谢濯瞧着羸弱,不知哪儿来那般大的劲,死死抓住了那狼妖,任凭他怎么动作,都分毫不动。
而旁的雪狼见状冲上前去,想要帮着领头狼妖脱困。冲在最前方的那只更是一口咬住了谢濯的腿。
鲜血顺着它的獠牙滴落。
谢濯脸色变得苍白,可他仍旧未曾松开手,反倒是抽出腰间短刃,猛然捅进了身下狼妖的脖子。
雪狼见头领被伤,下口更重,拼命向后拖拽着谢濯。谢濯腿上的一块皮肉竟是叫它硬生生撕扯了下来,露出了血淋淋的创面,隐隐能瞧见森然白骨。
谢濯仍旧未曾松手,他将手中短刃往前又送了半分,身下狼妖的动作开始变慢,呜咽声也渐渐变得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只是一瞬的事儿,那只领头的狼妖便扑倒在了雪地里,没了声息。
其余雪狼见状,纷纷窜入了深山,惹得树上积雪纷纷飘落。
而谢濯这才喘着粗气从狼妖背上摔了下来,仰面落在了雪堆中。
他身上叫那群雪狼咬出了不少伤痕,身下的雪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姜迟踩着雪走到了谢濯身侧。
谢濯耳畔传来嘎吱声,他偏过头去看,只看见一双白色的绣鞋停在了自己脸侧。
那白色越来越浓,谢濯强撑的那口气渐渐散去,晕了过去。
姜迟伸脚踢了踢没了动静的谢濯,见没什么反应,才蹲下身去。
姜迟伸出手中枯枝,将谢濯身上的落雪扫了扫,见胸膛仍旧有着微弱的起伏,才摇了摇头道,“还真是命硬,伤成这样都没断气。”
谢濯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深青色的麻布衣服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而那双腿上,更是被雪狼撕咬走了不少肉,隐隐能瞧见骨头。
姜迟只是看着,都觉得浑身在疼。
可面前这位未来的魔君,却是一声痛呼都不曾从唇舌间溢出。
姜迟垂眸不知思索着些什么,等她再抬眼时,手中枯枝却是成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姜迟握着匕首的手轻轻动了动,而后猛然抬高,用了十成的力往谢濯胸口扎去。只是预想中的,刀刃没入皮肉的场景并未出现。
谢濯心口似是被什么护着,任由姜迟多么用力,刀刃都不能再往前半点。
虽心中早有预料,可姜迟面上还是有些诧异。
她收回匕首,转而落在了谢濯的手臂上。匕首轻而易举地在谢濯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鲜血很快便沁了出来。
姜迟仍旧不死心,匕首在手中轻轻翻转,沾了血的匕刃对着谢濯脆弱的脖子。
只是同心口一样,匕首也不能割破谢濯的喉咙。
难怪日后,谢濯落魔后,能成为无人能敌的魔君。
可是,区区一个半妖,又怎么会叫人杀不死呢。姜迟面上有些不解,她看着眼前面无血色昏过去的谢濯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想不明白的事,而是弯下腰去,右手穿过雪层,与大地相接。
只见覆在地上的那层薄雪轻轻晃动着,竟有两三根枝条拔地而起,将谢濯同昏在另一旁的妇人托举起来。跟在姜迟身后,朝着避风的高山南侧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姜迟找到了个山洞,弯腰进去一看,里面竟是有人生活的痕迹。
她回眸看了眼仍旧昏迷的两人,猜到了这山洞大抵就是谢濯同那位妇人平日栖居的地方。山洞一角堆着干柴,山洞中央的火堆已经没了明火,只剩淡淡的暖意。而那架在火堆上的锅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姜迟晃了晃指头,托着人的枝条便扭着身子将两人送到了一旁堆着茅草的石台上。等将两人都送到了石台上,那两根枝条便又缩回了地里。
姜迟探头去看那妇人的情况。
妇人并不像谢濯那般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唯有腹部有一道爪印,伤口处皮肉外翻,仍旧在往外渗血。
姜迟将谢濯往一旁推了推,爬上了石台,盘腿坐在了妇人身旁,从怀里摸出了温热的木灵珠。
姜迟看看木灵珠又看看昏睡着近期少出气多的妇人,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将那木灵珠轻轻往上一抛。
只见那颗木灵珠悬在妇人上方,姜迟看着那木灵珠口中念念有词。
馥郁的灵气从那木灵珠中倾泻而出,落在了妇人身上。
只见那妇人腰腹间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苍白的面庞上隐隐有了血色。
姜迟这才收回了木灵珠,右手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妇人,思索着若真要谢濯对自己卸下心防才能杀他的话,该寻个什么由头留在他们身边才好。
思索得久了,姜迟竟是盘腿坐着就睡了过去。
春华仙子先前对她的评价真是半点不出错,分明灵气馥郁极了,若是潜心修炼,这么多年,别说区区小仙,便是嘉临那般的上仙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偏偏,姜迟成日只想着睡觉,好好修炼一日,能睡上十来日。
如今呢,身旁还躺着一个未来的大魔头,姜迟倒好,竟能毫无防备地睡过去了。
若是春华仙子在,定是要点着姜迟的脑袋,将那些道理翻来覆去地讲碎了塞进她的耳朵。
谢濯是被摔醒的。
睁眼的那一瞬,他有些茫然,只是那茫然一转即逝,等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幽深,这时他才看清,平日里母亲睡的石台上还挤着一个人。
谢濯挣扎着站起身,他腿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残缺的皮肉也渐渐长了出来。
谢濯明白,这是他身体里一半属于那个妖怪的血救活了他。偏偏是谢濯所憎恨的,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现在,谢濯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他扶着石台,视线越过姜迟看向自己的母亲。
妇人仍旧双眼紧闭,好在是呼吸平缓,瞧着并无大碍的模样。
谢濯松了一口气,可当他回身看到蜷缩成一团正熟睡着的姜迟时,眼中却是闪过杀意。只是家里唯一的那柄短刃已经丢在了漫天雪地里,如今他身边只有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石岛。
可姜迟脖子纤细,瞧着无比脆弱。
便是只有一把石刀也能轻易地割破她的喉咙。
只是没等石刀架上那柔弱的脖子,姜迟微凉的声音便响起了。
“你这人好生奇怪,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姜迟双眸微斜,视线落在了那柄做工粗糙,却磨得锃亮的石刀上。
谢濯握紧了那石刀,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迟却是一挑眉,整个人似一条灵活的游鱼,往后遁去,而她的足尖却是在谢濯腿上的伤口上状似轻柔地来了一下。
可于谢濯而言,那痛疼几欲钻心。
谢濯额间沁出汗来,他目光有些阴鸷,落在姜迟身上时,杀意更是止不住了。
可姜迟却是不躲不闪,她丝毫不觉得如今面前这个没了半条命的半妖谢濯能伤到自己分毫。
更何况,瞧瞧谢濯手中握着的那柄石刀,姜迟本是一棵桃树,只要不是寻到了本体,那便是毫不畏惧刀劈斧砍。
谢濯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眸光轻闪。
而他身后昏迷着的妇人,却是颤了颤眼皮,口中轻唤他的名字,“阿濯……”
“娘。”一时间,谢濯眼中的阴鸷也好,方才同姜迟之间的剑拔弩张也罢,尽数消失不见了,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妇人的手,“我在这儿呢,您醒了。”
有了姜迟的灵气,那妇人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想起方才叫群狼包围的情景,仍旧心有余悸,双手颤颤。
“这位姑娘是……”妇人的视线落在了姜迟身上,方才姜迟出现时,她已经昏了过去,自是没有见到姜迟出现赶走狼群,以及任由群狼撕咬谢濯的情景。
“大娘,我方才从山上过,见你们母子被群狼围攻,顺手将你们救了下来。”姜迟眉眼弯弯,丝毫不提在谢濯被群狼撕咬时自己并未动手的事情。
谢大娘闻言忙支着石板坐起身来,她满脸感激地望向姜迟,“原来是姑娘救了我同阿濯。”说话间,谢大娘推了推一动不动的谢濯,“你这孩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快多谢姑娘。”
谢濯眼尾微微下垂着,薄唇轻抿,却是顺着自己母亲的意思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寒舍颇简,若是没旁的事,姑娘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谢大娘急得直拍谢濯的背,她陪着笑看向姜迟,“姑娘莫要见怪,我这儿子叫我惯坏了,说话总是带刺。若是姑娘不嫌弃,且在这儿歇下吧。”
“自是不嫌弃。”姜迟弯眉笑了起来,“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虽是有几分本事,却是身无分文,没有半片瓦得以遮头,还想请大娘收留我一段日子。”
姜迟眼尾微微上挑,她颇为挑衅地看向谢濯。再看向谢大娘时,又变回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谢濯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他看着面前那个古灵精怪,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女人,垂着头没有做声。
而谢大娘却是万分欣喜,叠声道,“姑娘不嫌弃山洞破旧便行,阿濯,这段日子跟着姑娘,好好学些本事……”
“知道了。”谢濯低声应下,伸手去搀扶谢大娘,“娘,你好好休息。这些琐事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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