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漕帮的老大叫张黑九,行伍出身,功夫很好。”

    苏泽一边走,一边介绍道。秦婉沉默地思索,沈羡之则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但这张黑九最大的毛病,就是眼高于顶。他谁都看不上眼,就连朝廷派人去,他都爱答不理的。”苏泽说着,指了指前面一间合院,“就是那儿了。”

    秦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有些讶异。

    放眼望去,那合院一片全是黑色:大门用黑漆上色,缀着黑色虎头拉环;门外两头石狮,通体纯黑,甚至连合院的墙和柱子也都用黑漆涂了色。

    粗粗看去,很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

    秦婉打量着合院,有些好奇道:“这漕帮什么来头,竟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

    “谁叫这漕帮厉害呢。”苏泽摊了摊手,“你可别小看漕运这行,水深着呢。就单说那些强盗,谁碰见不得被扒一层皮?可这张黑九愣是闯出一条道来,只要是他的船队出行,总能平安把货运到。”

    “玲珑姑娘,你可想清楚了,这伙人真是不好惹的。”

    秦婉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径直向那合院走去。她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可疑的,抬手敲响了合院的门。

    “谁啊?”里面传出了不耐烦的脚步声,很快,门便被打开了。

    来人是个粗鄙汉子,个子不高却很精壮,皮肤黝黑,显然是常年在外奔波。

    秦婉福了福身,“这位大哥,我有些货想运,敢问这里是漕帮么?”

    那人听见这话,烦躁地摆了摆手,“最近不接货,走吧。”随即便想将门合上。

    秦婉赶紧接话道:“请问张大哥在么?这批货很重要,能否让我进去,跟张大哥详细谈谈?”

    “我说了不接货,听不懂么?”那人呵斥道,“还想见九哥?简直痴心妄想!”

    说罢,“砰”地一声便将门关上。

    秦婉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却并不觉得气恼,只觉得有些奇怪。

    这漕帮态度不好,她是听苏泽说过的,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但那人说最近不接货,却让她有些意外。

    按理来讲,这漕帮有几十号兄弟要养,总得要赚钱。而漕帮虽然势力大,终归也是做生意的,有买卖才有钱赚,有买卖才有饭吃,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可听刚刚那人的意思,漕帮最近谁的货都不接,所以连价格都没问,就把她拒之门外了。

    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秦婉想了想,既然出来了,便不着急回去,不如先准备找个地方好好观察观察。可她刚一转身,却见沈羡之正负着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秦婉快步走过去,“不是说好,万一出了事,你们再来么?”

    沈羡之扫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我确实算不上好人,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姑娘涉险。”

    秦婉默了默,心里暗暗腹诽:说得倒好听,你让我涉险的时候还少么?

    沈羡之没在意她的沉默,淡淡地说道:“从刚刚的反应看,这漕帮似乎是出事了。”

    秦婉听到这话,不由得正色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却关门歇业,想必是碰上了什么事。”

    说罢,她向周围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茶水铺子,“不如先去那里等一等,若漕帮真有异动,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就算没有,打探些消息也是好的。”

    沈羡之应了一声,便同秦婉一道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时下还是上午,这条街上行人不多。秦婉瞥了眼沈羡之,要了两碗糖水,免得被人怀疑。

    那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一边打着糖水,一边问道:“两位也是来找漕运的?”

    秦婉点了点头。这茶水铺离合院不远,刚刚的事老板娘必然看到了,没什么好隐瞒。

    老板娘听见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二位恐怕要失望了?”

    “为何?”秦婉好奇起来。

    “听说这漕帮,最近出大事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没心思接货。”

    “哦?”秦婉听见这话,越发好奇起来,“出了什么大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板娘摇了摇头,“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早上我还看见一群人走了出去,说是要找什么道士来。”

    “道士?”秦婉皱了皱眉。

    漕运这行,说到底是靠天吃饭,所以干这行的,普遍对神明很是敬畏。她曾经听人说过,这些人出行前,都会请道士来做一场仪式,以求能平安归来。

    可这漕帮最近并不接货,又为何要请道士?

    秦婉正在狐疑,那老板娘突然努了努嘴,轻声道:“看,回来了。”

    她应声看去,只见几个黑瘦的壮汉,架着一个道士装扮的人,正急匆匆向合院赶来。

    那道士似是很不情愿,不停地说着什么,手上还做着求饶的姿势。可那几人完全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架着他直往前走。

    秦婉看着那道士装束,总觉得有些眼熟。待看清那人长相,不由得愕然——

    这不是先前丁府里那骗子道士么!

    漕帮找的人竟然是他?

    秦婉本来还在发愁,若漕帮不肯接货,要找什么理由再进去探,没成想竟在这里碰到了老熟人,心下立刻便有了主意。

    她看向沈羡之,沈羡之也刚巧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在对方眼里读到了戏谑。

    这不就巧了么。

    说起来,这道士也是运气不好。

    他之前被丁诚抓去,在丁府的暗格里关了一阵;又碰上秦婉,把身上的东西都抢了不说,还把自己给扔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丁诚出事,府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他才有机会被放出来,重新摆个小摊。

    可刚摆摊没多久,就被漕帮的人抓了来,还威胁他如果不把事办好,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出接一出的,简直让他欲哭无泪。

    那道士进了合院,好说歹说,嘴唇都破磨皮了,才说动那些人放他出来。

    待漕帮的大门在他身后“砰”一声关上,他才算松了口气,整个人却依旧绷得很紧,手上止不住发着颤。

    他往旁边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茶水铺子,急忙便跑了过来,想要杯水压压惊。

    老板娘打了碗糖水过来,他顾不上别的,端起那糖水便一口干了。待一大碗水入了肚,才发现老板娘正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那道士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肩膀却冷不丁一沉。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笑盈盈地出现在他面前:

    “老道士,我们又见面了。”

    那道士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脸上每一寸肉都开始抽动。那表情,仿佛见到了活阎王。

    他嘴唇抽动,心里却在默念:苍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儿?

    秦婉见他这个样子,心下有些好笑,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紧张,今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姑、姑娘,”那老道士哭丧着脸,痛苦地看着她:“东西你都拿走了,还想怎么样?”

    “你放松些,我就一个问题。”秦婉见他紧张得很,也不浪费时间寒暄了,便开门见山道,“刚刚漕帮找你,什么事?”

    听见“漕帮”两个字,那道士的表情更难看了。他耷拉着脸,万分愁苦道:“别提了,跟姑娘一样,都是要命的事。”

    “你这话说的,”秦婉觉得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要你命了?”

    “跟那漕帮一样,旁敲侧击着要。”那道士长叹了一口气,“反正都是要我凭空变出个人来。”

    “人?什么人?”秦婉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漕帮那些人说,他们前几天刚运了批货,可不知怎的,那批货竟然全在路上丢了,连负责押运的人也消失了,就跟遭了水怪似的。”

    那道士说着,长长地哀叹了一声,“他们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把那水怪找出来,把货和人都吐出来。”

    秦婉听到这里,不由得哑然失笑,“三天时间,上哪儿给他们找水怪去?”

    “我也是这么说,可他们说了,如果我办不到,脖子上的玩意儿就别要了。”那道士苦着脸,“我这一天天的,招谁惹谁了。”

    看着道士痛苦的表情,秦婉不由得动起了脑筋。这漕帮不肯接货,正常渠道是进不去了,若能帮他们把货找回来,兴许还有机会商量。

    想到这里,她又问道:“他们要你找,总会告诉你些什么吧?比如那是什么货,在哪里丢的?”

    “这倒是说了。”那道士回忆了一下,“说是一批上好的陈年贡酒,刚出发没多久,就突然消失了。他们在渡口附近都找过了,一点儿踪迹都找不着。”

    “这样啊。”秦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是别的事情,她可能没什么办法。但若是找人找线索,她还真可以试一试。

    毕竟这五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批货刚丢没多久,找起来应该比金发塔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她便对那道士说道:“这事我可以帮你,不过有个条件。”

    那道士听见她愿意帮忙,眼睛立马瞪得老大,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什么条件都可以!”

    “就一条,到时你要把我引荐给漕帮的人。”

    “成交!”那道士应得爽快,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迟疑:“就只有三天时间,万一来不及怎么办?那些人可不好糊弄啊。”

    秦婉听见这话,狡黠地看了沈羡之一眼。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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