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沉下来,那几个官爷便如约而至。
入了夜,燕春楼迎来了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今日的客人似乎比往常更多,眉姨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开身去处理陈宠的事,只得焦急地看向秦婉。
秦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去忙,随后便带着几位官爷上了二楼。
“陈宠,有官爷找你,出来一下吧。”秦婉一边敲门,一边向里面喊道。
她今日特意留心了一下,陈宠自从回了房间,便一直没有出来过,连晚膳都没吃,只说自己不舒服要早些休息。
可她敲了好一会儿,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秦婉皱了皱眉,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陈宠,开门,官爷有事找你。”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几位官爷等得不耐烦,示意秦婉往旁边一点,随后抬腿用力一踹,便将房门一脚踹开。
秦婉快速扫了一眼。房间很是凌乱,地上扔满了衣裙和首饰。陈宠却不见了身影,不知去了哪里。
秦婉和官爷对视了一眼,立刻冲到窗边。
窗门是打开的,窗边掉落了一只鞋子,正是白日里陈宠脚上的鞋。地上还躺着一支珠钗,看起来像是匆忙中不小心掉下的。
几位官爷见此情形,脸色一变,闪身便要跳出去追人,却被秦婉一把拉住。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房间。
这里是二楼,陈宠没有功夫,凭她的胆量,不见得敢往下跳。即便真往下跳,落地时也一定会有声响,但她今日一直留心听了,并没有异常响动。
人应该还在屋内。
秦婉转过身来,目光从房里的物件一一掠过。陈宠的房间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地上到处是杂物,像是被洗劫了一遍。这番景象,怎么看都像是跑路前的匆匆扫荡。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角落一只箱子上。
那箱子盖得严严实实,却并没有上锁,周围扔了一大堆衣服,应当是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衣服都扔在了外面,所以箱子里现在是空的?秦婉打量了一下,那箱子的大小,藏一个人刚刚好。
她悄声走了过去,突然猛地将那箱子掀开——
果不其然,陈宠正躲在箱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
见被发现踪迹,陈宠惊恐不已,起身便要向门外逃去,被官爷一把拿住。她还想要逃,被那官爷反剪住双手,狠狠往下一压,便像犯人似的跪在了地上。
“放开我!我不去大牢!”陈宠拼命挣扎起来,大声喊叫道:“我没杀人!我不去!”
她双眼通红,整个人不停挣扎,喊叫的瞬间低头便要乱咬。秦婉眼疾手快,捡起衣裙一把塞进了她嘴里。
“陈宠,你冷静点。”秦婉压低了声音道,“你若再闹,便是妨碍衙门办事,又是重罪一桩。”
听到这话,陈宠僵了一僵,随即“呜呜”几声,终于不再猛烈挣扎。几位官爷见状,向秦婉点头示意,随即便押着陈宠,要向楼下走去。
因为动静太大,底下不少客人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起来。
眉姨见掩盖不下去,索性叫小厮招呼客人,自己急匆匆便往楼上赶来,正好和押着陈宠下楼的几人打了个照面。
“几位官爷,”眉姨焦急地打着圆场,“如今正是燕春楼客人最多的时候,能否再宽限一些时辰?”
那官爷并不答话,只摇了摇头,便要带着陈宠离开。陈宠求助地看着眉姨,眉姨想拦却不敢拦,只好小声安慰她几句。
突然,陈宠猛地向前冲去,官爷猝不及防,竟让她挣脱了出去。陈宠跌跌撞撞地扑到眉姨怀里,一把扯掉嘴上的布,大声喊道:“眉姨救我!”
陈宠整个人瑟瑟发抖,紧紧抱住眉姨不肯松手,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几位官爷没料到这个情况,脸色铁青,伸手便要去逮人。眉姨想护却不敢护,只得一边安慰陈宠,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周旋。
“官爷。”眉姨焦急道,“再给一些时间吧,我一定说服她跟你们走。”
周围聚满了人,见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议论纷纷。
那官爷早已不耐烦,眼看着便要动手,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喊声。
“等一下。”
众人齐齐回头,便见秦婉快步走了过来。那几位官爷见到秦婉,一时也停下了动作。
她扫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陈宠,向官爷行了一礼,随后便道:“陈宠,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须得如实回答,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陈宠早已被吓破了胆,此时连连点头,只希望别把自己拖进刑部大牢。
“前几日的刺客,真同你有关?”
“不是我,是丁诚,都是丁诚安排的!”陈宠为了撇清关系,顾不上什么后果,大声道:“丁诚恨你!恨沈羡之!是他安排的刺客!”
周围哗然一片,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打探起丁诚是何许人来。
秦婉却恍若未闻,她无视周围的嘈杂,继续问道:“污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此话可有证据?”
“证据我不认识字,哪里来的证据但是我可以作证,都是他安排的!”陈宠语无伦次道,“我可以作证!
“那还剩最后一个问题。”秦婉看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想杀我么?”
这话一出,陈宠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惊恐地看向秦婉,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说出的话却不停重复:“玲珑,我错了,你原谅我,帮帮我好不好,你原谅我”
秦婉叹了口气。
刺客是丁诚安排的。陈宠肯作证。陈宠想杀她。她想确认的,便是这三件事。
她站起了身,对那几位官爷道:“官爷,我问完了,我跟你们走。”
听见这话,眉姨和陈宠都愕然了。“玲珑?”眉姨不可思议道,“你跟他们走?你”
秦婉只看了她一眼,便向陈宠道:“花魁不过一个虚名,何须为了这个名头,让自己万劫不复?你既如此美艳,又为何要自轻自贱,如此糟蹋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秦婉便跟着那几位官爷离开了,只留下陈宠愣呆地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号啕大哭。
侯府。
几人简单汇报了情况,抱拳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了。
沈羡之斜靠着椅背,单手撑着额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秦婉。“看不出来,你倒如此好心。”
此时秦婉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手里的东西。听到这话,她瞥了沈羡之一眼,语气很是平淡:
“你的那些护卫,演技也相当不错,看来平时没少受你影响。”
沈羡之嗤笑了一声,并不与她计较,继续说道:“他们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秦婉头也没抬,“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你倒是看得开。”沈羡之懒懒地回应道,“明明受伤的人是你,却没一个人帮你说话。这要换个人,估计早就忍不了了。”
“沈羡之。”秦婉终于忍无可忍,“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侯府很闲么?”
“闲么?”沈羡之打量了旁边的吴安一眼,眼神微有些凉。那吴安听见这话,忙不迭道:“不闲!侯府很忙!非常忙!”
“你听到了。”沈羡之瘫了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侯府很忙的。”
“”秦婉懒得再和沈羡之斗嘴,白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你猜得没错,就是当年的账本。”
“哦?”沈羡之扫了她一眼,这才坐直了身子,接过册子翻看起来。
“沈羡之。”秦婉见他难得正色,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这账本会在陈宠手里的?”
“只是猜测。”沈羡之语气有些懒散,“贪财的人往往好色,而好色之徒最常干的蠢事,便是将重要的东西交给最不重要的人。”
“也是。”秦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却经常有人本末倒置,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个英雄。”
“别人不好说。”沈羡之不知看到了什么,语气很有些戏谑,“但是他丁诚,肯定是个蠢货。”
秦婉听见这话,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忙凑了上去。沈羡之将其中一条指给她看,只见那一页上赫然写着:丁诚,十万两。
“这么多?”秦婉诧异道,“区区一个工部员外郎,竟然就能分到这么多钱?”
“这只是个开始。”沈羡之似是早已预料到,“像丁诚这样的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简直是蛀虫!”秦婉不由得愤恨道,“别人在兢兢业业地为民造福,他却想方设法中饱私囊!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现在怎么办?”秦婉转身问道,“将这账本交出去,告发丁诚么?”
沈羡之却没有接话,看着手中的账本,沉思了起来。只有一颗老鼠屎么?未必见得。
“斩草要除根。”他看向秦婉,“既然要灭鼠,索性将这一锅老鼠,全部端个干净。”
“什么?”秦婉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端谁?”
沈羡之扬起了嘴角,眼神却很有些凉意:“明日,去找赵鸿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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