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凌渊静静看了看这座深山中的木屋,叹了叹气,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几声嗤笑,声音飘忽不定,他迅速看向周围,没有人,也没有陌生的气息。
但他明白他绝不会听错,他放下手,眸光变得凌厉,手中聚气,打探着四周,这个时候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她。
“出来”
凌渊语气冰冷,丝毫没有方才与苏桃桃讲话时的那种温和,因为那样的温柔只能给她一个人。
这时身后渐渐传来笑声,他转过身看向来人,眸中寒意顿消,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江若离徐徐走来,笑着回道:“从你不准两清的时候就在了”
凌渊顿时有种想收拾他的冲动,方才那一把肯定是他推的,害他惹臭丫头不高兴了。
江若离见他一副恨不得杀了他却又默不作声的模样觉得着实好笑,绕到他身前,开口道:“我是在帮你,你非但不谢我,反倒怪我,让人好不心寒呐,”
“别说,小妹下手还真是赏心悦目啊”江若离看着凌渊半边脸逐渐浮现出手掌的痕迹忍不住笑出了声。
凌渊轻哼一声,准备化身离去,却被江若离一把扯住宽袖,只听‘呲啦’一声,江若离立马松开了手。
凌渊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江若离摸摸额间,脸上有一丝丝尴尬,但更多的是憋笑,开口道:“我说,是有人推了我一把,你信不信?”
凌渊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满脸黑线,他想不通玉衡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上次听他们闲聊,玉衡也没讨到好,当时还暗地窃喜,没想到今日落到自己头上,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了。
江若离这明显是在调侃他方才那副傻模样,他若不是臭丫头的二哥,他一定好好招呼。
只见他顺手脱去外衫,揉了几下丢给江若离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送你好了”
江若离一脸懵地下意识接下衣服,准备说些什么,凌渊却又笑着开口道:“不用谢,拿回去补补还能穿,就当是准妹婿给二哥的见面礼”
他将“二哥”两字特意说的重了些,却丝毫听不出有一丝真心,说罢转身欲离去。
江若离闻言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觉得有趣,心觉这个凌渊比他那位兄长有意思多了,倒是个随性之人。
只见江若离又一个伸手扯过凌渊的衣袖,不出意外,脆弱的衣服经不起这化身法术的撕扯力再次裂开。
江若离见衣服再次撕裂,迅速松开手,心虚的拿起手上的外衫看了看道:“哎呀,这衣服怎么这么不经穿,不要了不要了”,说着顺手将衣物丢在一旁的木桌上。
凌渊深吸一口气,舒展眉眼,转过身,语气无奈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开口问道:“拉我作甚?”
江若离假意拍了拍手,像是拍去手中灰尘般,又伸手提溜了一下凌渊肩膀处衣襟裂缝,笑着回道:“别着急走啊,陪我看场戏”
“看戏?”凌渊一头雾水,不知他所说何意,侧身抖开肩上的手,问道:“看什么戏?”
江若离只是笑着却不言语,径直跃上屋顶,凌渊也跟着他跃上屋顶,十分不解他究竟想看什么。
凌渊看着身旁的江若离,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他自认看人很是透彻,但对江若离这个人,他看不透,总觉得这个人的内心有一堵无形的墙,似乎是透明的,又或许是一面镜子,你所看见的只不过是表象。
“来了”江若离嘴角虽依旧挂着一抹笑意,但眸中多了一丝沉着。
凌渊闻言看向院外,一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岸边,他看着这寂静的木屋,想要走近,又似乎有一丝犹豫,在原地踌躇许久。
“他,怎么…?”凌渊看着院外的玉衡,他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俩。
“放心,我已隐去我们二人的身形和气息,他发现不了”江若离解释道,但他的神情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玉衡,似乎要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他从未发觉的东西。
凌渊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了,有什么必要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来观察对方?不过看一场戏倒也无妨。
内院的苏桃桃也感知到了凌渊的气息没有了,却多了一个人的气息,一个她想见却又说服不了自己去相见的人。
自从醒来,她对外界各种气息的感知力便异常敏锐,对冥界的人更甚。
她走出苏木的房间,到了前院拐角处,侧身贴着墙,向外看去。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院外,他静静的站着,看着这静谧的木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知该如何作为,只能看着那个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似乎不管怎么做,她都是错,原谅他,她做不到;杀了他,她也做不到。
她闭上眼,紧握双拳,身子微微颤抖,喉咙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哽噎的难受。
上次也是他出现在院外,同样的地方,同样昏暗的光线,那一幕幕再次充盈着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她还记得小鬼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哭。
片刻后,她睁开双眸,眸中有些许泪光。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院外时,那里再也没有玉衡的身影,不过他的气息还在,很微弱,但她还是感受到了。
她缓步于庭院,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有一丝失落。
只听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似在自嘲,眸中顿生无奈之意,轻声自语道:“有什么好失落的,他若在,你会见他吗?”
凌渊见状,心中有一丝心疼,他如今最看不过她这神伤之容,伸手遮住视线,用指尖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
一旁的江若离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凌渊的确不错,此世能得一人真心已是世间最难得之事。
他只希望小妹往后的路能平顺一点,就算真的走到那个地步,也至少有个人能站在身后,给她温暖与呵护。
院中的苏桃桃低下头,看见木桌上有一件凌渊的衣物,她有一丝疑惑,走就走了,为何还要脱一件衣服?
她伸手扯过衣衫,拿起,衣衫划过桌面,只听‘嘭’一声,有东西落在地上,她低下头看去,是一个手掌般宽的木盒。
她将衣衫放回桌上,蹲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盒子,指尖刚触盒边,她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这微弱的气息就是从这盒子上传来的,看来他真的走了。
她捡起地上的木盒放在手心,翻开,里面放着一个拨浪鼓,成色陈旧,鼓面上的画已经模糊不清,只残存一些颜色与模糊的线条,一面红,一面青,拨浪鼓柄的空隙两边还放着两只颜色尤绿的草蚂蚱。
‘这个一面画的舒儿,一面画的哥哥,这样哥哥就永远不会离开舒儿了,对吗?’
那个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她的思绪也被拉回了近千年前,那个还在幽谷的时刻,片刻才回过神。
她拿起盒中的拨浪鼓,转了转,‘咚咚’作响,嘴角忽然多了一股笑意,但眸中却多了一层雾气,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心境。
片刻,她将拨浪鼓轻轻放回木盒,小心翼翼地盖上盖子,似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屋顶的江若离眸光深邃,看着眼前的小妹,有一丝心疼,他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矛盾,纠结,觉得自己错了,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他还留着”他缓缓开口道。
这拨浪鼓小妹在幽谷就一直随身携带,那是玉衡送给她的,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拨浪鼓她都视若珍宝,还有一堆小玩意,只是那些都随着年岁的增长没能留住。
只有他知道小妹有多在意玉衡,他还记得小妹曾偷偷摘下玉衡的头发,珍藏起来,每当她想念他时,就会偷偷躲起来拿出来看看,悄悄和它们说话。
积攒着积攒着就有了数也数不清的发丝,将小妹缠绕得再也无法挣脱。
现在想想,不知道玉衡有没有发现那几百年来自己的头发越发稀疏。
他当年虽然看到了,却始终装作不曾知晓,因为他明白那种无奈,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想要就能得到,小妹想要留下玉衡,可她做不到,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傻乎乎的暗自留念。
多傻的小丫头,其实什么都明白,却什么也没说。
但在解除封印时却并未出现过此些画面,或许是小妹将其藏在心底不想让人知晓,哪怕是他们也不例外。
“二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院中苏桃桃垂下手,望着院落后的天空,眸中泪光闪闪。
在幽谷被攻破之前她都只知道江若离是突然离去,从那之后便再没见过,但她相信他曾说过的话,让她等他,他会回来接她,只可惜他还未来冥界就不在了。
那几百年的相处,她对他也有了很大的依赖,她相信他和玉衡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在她曾经的世界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这位二哥正是她之前认下的二哥,怪不得当时觉得与他投缘,可是这么久以来他为何没来见自己?
她现在很想见他,很想!
在江若离的方向看,苏桃桃似乎在看他,但他知道她是看不到的。
那一声‘二哥’听得他内心波澜起伏,像是一滴水滴入死潭,激起层层涟漪。
看着院中泪目的小妹,他内心心疼得要命,缓缓出声道:“在的,二哥一直都在”
本来很正经的一幕,突然画风一转,江若离拉起一旁凌渊的衣袖就往脸上蹭,
凌渊猛地侧过身看向他,只见他一副哭丧脸,竟然拿着自己的衣袖擦鼻涕,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脸上顿时黑线乍起,深深吸气、呼气,扯开被捏住的衣袖,嫌弃得恨不得将衣袖扯掉。
江若离定定神,正要现身,凌渊一个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带着他化身离去。
江若离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至一处崖峰,他吹着寒风看向一旁的凌渊,问道:“这是何意?”
“见你伤心难过,带你出来散散心”凌渊满眼嫌弃地看着他,真想一把将他推下去,死不死的了是一回事,就是高兴。
江若离闻言笑了,开口道:“你是不愿我与小妹单独相处吧?”,他‘啧啧’出声,继续道:“凌大护法这飞醋吃得香啊”
凌渊像是被说中心事,神色有一丝尴尬,但不语。
江若离知道猜中了,但他没想到凌渊连自己的醋都要吃,他好歹是她哥,再怎么也不会有那种心思啊。
“唉,虽说我比你英俊,但我好歹是她哥,就算小妹说过要做我的新娘,但你大可放心,我肯定不跟你抢”江若离语气轻佻,故意想要气气他。
凌渊闻言有些不开心,反问道:“她说要做你的新娘?何时说过?”
“嗐,那都是儿时的事了,当不得真”江若离笑着回道,忽然神色有些惋惜道:“也不知小妹如今可还记得”
凌渊轻哼一声,知道江若离是在激他,他也知道他对她的情分是兄妹之情,但他就是看不惯任何一个男人单独靠近他。
玉衡自然除外,那是她亲哥,但江若离,他并不知晓他与臭丫头的关系,只了解到他们自幼相识,感情应该很好,虽然是她兄长,但不知有没有血缘关系。
凌渊不想再继续此话题,于是开口道:“今夜让她静一静吧,我们在这里等她,明日,她一定会来”
江若离有一丝狐疑,问道:“你如何确定?”
“她会来”凌渊只是轻轻一句,但说的很坚定。
江若离看着他这坚定的模样心中倒多了一份欣慰,他微微一笑道:“你愿在这吹冷风,我可不奉陪,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便不见了人影,见小妹的机会还多着,其实他也还没做好和小妹正式见面的准备,至少这样可以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找个合适的机会相见。
但转眼他又回来了,凌渊嫌弃得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喂,你确定今日留小妹一人?”江若离不理会他这欠欠地模样,笑着继续道:“此刻她最需要的是有个人陪她,你若不去,我可就去了”
凌渊这才看了他一眼,嫌弃之色未减,但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江若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走到崖边,看着苍茫的天地,叹了口气缓缓出声道:“希望这么做是对的”
方才他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利用凌渊去试探小妹,因为那件事像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头。
现如今他几乎可以确定一直在怀疑的事了,确定了反而更加心疼了。
怀疑时它像巨石,现在证实了,却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拔不出来,更不敢按下去。
他希望凌渊是那个对的人,能给她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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