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回城!”

    随侍老太监从赵鸿魏手中接过红狐,紧随龙驹,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回城去,赵鸿魏却落在最后面。

    赵府尹驱马挨近儿子,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赵鸿魏眯缝着眼,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沉默片刻,他咬牙切齿地念出三个字:“温、岂、之!”

    按照惯例,冬猎之中,皇上所猎的第一只猎物,一定赏给最得圣心之人,众人见赵鸿魏在圣前得宠,便都默认那只红狐一定非赵鸿魏莫属,可皇上却大手一挥,将红狐赐给立下大功的温岂之。

    铁勒的命有多值钱?

    国朝曾丢失的三座城池,已有谈判拿回的筹码。

    赐一只红狐,皇上还觉少,又听闻此番抓捕铁勒,轻焉带兵先行布下陷阱,有功,便有意封轻焉为三品郡夫人。

    消息传到阮府,阮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拉着轻焉一个劲儿说好。

    温岂之笑着看轻焉,眼中尽是满足之色。

    温全在一旁也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他两手垂握在身前,身子缩着,看来局促不安,“少将军,皇上只赐诰命,不予实权,怕是对咱们已有忌惮……”

    温岂之脸上笑意未退,眼中寒光一闪,道:“逍遥坊幕后之人,你可否查清楚?”

    温全摇头,“那人实在神秘!”

    温岂之又道:“盯紧楚王。”

    温全一惊,张嘴欲问,见温岂之脸色不对,将话吞下,郑重点了点头,退下。

    予安脸上的伤已在愈合,但留疤已是必然。

    她不肯见人。皇上、小太子、与她向来亲近的嬷嬷,没有一个能靠近她。

    皇上心痛不已,时常唉声叹气,赐下许多宝物宽慰她,但都无用。

    小太子要见皇姐,给她看自己新做成的机关小“猫”——一只丑不拉几、看不出是猫、是狗、还是驴的小“猫”,那是他去工部找顾问郎学着做的。他拍打房门,一声声叫着:“皇姐!皇姐!”房中毫无动静,嬷嬷看不下去,劝他先回去。

    他含着眼泪,留下机关小“猫”,命令嬷嬷一定要交给予安,“皇姐最喜欢猫,见着这个,一定高兴!”

    嬷嬷点头送走他,折身回到门前,“公主……”

    房中传来些微动静,安静片刻,予安的声音传出:“去!把阮轻焉找来!”

    轻焉战战兢兢来到公主府。

    架子床垂着杏色纱帘。予安坐在纱帘之后,道:“你可知为何?我谁也不见,偏偏见你!”

    轻焉摇头。

    予安又道:“听说……你得封诰命?”

    轻焉迟疑片刻,点头。

    予安沉默许久,道:“父皇赐我许多宝物,我都给你。”

    轻焉大张眼眸,眼中尽是惊异之色,

    予安撩起纱帘,露半截身子,但未露脸,“你为给我寻药,险些丧命羌人之手,这份恩情,我会记着。”她说这话时,有气无力,听来令人担忧。她的手苍白、瘦削,杏色纱帘原本明亮柔和,经她的手一衬,竟也发沉发暗,透着一股死气。

    轻焉盯着她的手,心头一动,快步逼近架子床。

    予安一惊,松开纱帘,厉声呵斥:“放肆!你做什么!”她不敢见人,立即便要背过身去。

    轻焉一把捞住她未来得及缩回的手,“公主,我一定替你将药寻来!”

    予安怔愣片刻,小声问:“为何?”

    轻焉握紧她的手,“咱们是朋友!”

    予安沉默许久,喃喃道:“朋友……”

    赵府。

    赵鸿魏回到房中,坐在靠窗的小榻上,整个人都十分阴郁。他本已得到皇上的看重,却被温岂之突然抢去风头,他不甘心,他气愤,他怨恨!

    阮慕琉在桌边吃燕窝,忽然捂住嘴,似要干呕,小杏见状,连忙替她拍背。她虽身子不适,仍旧静默无声,缓缓起身,缓缓走到赵鸿魏身边。

    赵鸿魏抬眼看她,神色很不耐烦,“你的好姐夫!现在真是风光!”他将手边一只隐囊砸向阮慕琉,“你给我滚!”

    阮慕琉微皱眉头,往后退一步。

    小杏扶住她,瞪着赵鸿魏:“姑爷!你怎么能……”

    阮慕琉朝她使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小杏松开她,恭敬退到一旁。阮慕琉看着赵鸿魏,讽刺一笑,“你与其在这儿同我发脾气,不如想一想,怎样夺走温岂之的风光!”

    赵鸿魏霍然起身,瞪着阮慕琉,眼神毒辣,像要杀人。

    阮慕琉毫无畏惧,“你别忘了,你与我的亲事,是谁一手促成的。”

    赵鸿魏脸色微变,收敛气势。

    表面上,赵阮两家通婚是两位老夫人的意思,实则并非如此,其中隐情,赵鸿魏一清二楚。

    阮慕琉冷哼一声,“你既然见不得温岂之风光,便去——”

    她走到小榻旁,坐下,挨着赵鸿魏,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席话。赵鸿魏听着,徐徐抬眼,眼神越发明亮,带一丝惊喜,怨毒之色却也不减。

    他一把抱住阮慕琉的腰,将她抱上架子床。

    小杏识趣地退出房中,将房门合上。

    床幔轻晃,娇喘连连。

    赵鸿魏一面用力,一面说道:“你到底是不是阮家人?阮家那傻子窝里,竟能出个你这样的聪明人……你真的舍得对付阮家人?”

    “轻些……我既然已经嫁你,自然将全部都交给你……”

    赵鸿魏冷哼一声,更加用力冲撞。

    皇上虽已下口谕封轻焉诰命,但还需各部、各司查验、记册、新制命妇服饰,等到诏书等物送抵阮府已是五日之后,还未落实的事,阮家并未宣扬,即便如此,祁安府早已传遍,轻焉捉拿羌人三王子有功,得诰命封赏,大爷、二爷、三爷出门在外,多有人恭维奉承。

    大爷自然十分高兴,时时春风满面,一脸得意。

    二爷也高兴——

    换回三座失守的城池,皇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温岂之已查明,纪锦儿欺君之事与圣安会关系不大。纪锦儿如今已脱身牢狱,离开祁安府,二爷命人跟着,等到纪锦儿产子,便将孩子抱回阮家,那毕竟是他的孙子,湘云的骨肉,总不能任其流落在外。

    他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再见纪梦时,也更有底气。

    纪梦对他却日渐冷淡。二爷竟毫不生气,反倒自责起来,想是自己给予的关怀不够,更加对纪梦掏金掏银,掏心掏肺,掏得心甘情愿,掏得高高兴兴……也想,多亏侄女与侄女婿立功,他才有挽回纪梦的余地。

    三爷更高兴——

    小太子喜欢木工,拜他为师,新宫里的太监、宫女见他,个个恭敬,他心里得意,想着,若非当初轻焉引小太子去小玩店逛一圈,他如何能有今日的风光?轻焉得封诰命,他比大爷还高兴,嘴里时常念叨着:“小福星,阿元呐,是咱们阮家的小福星!是我阮清良的小福星!”

    诏书来时,正巧冬至,阮府上下一片喜气,阮老夫人吩咐厨房宰羊,全府上下几十口人,一起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宣旨太监摊开诏书,用尖细声音喜洋洋地念道:“门下——祁安阮氏二女……”

    另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奔入庭院,在宣旨太监耳边低语几句,宣旨太监脸色大变,合上诏书,尴尬地朝阮老夫人等人一笑,恭敬走到温岂之身边,仍旧是悄声说话,说罢,他也未继续宣读圣旨,轰着小太监一并离开。

    阮老夫人由婆子扶着,往前一步,伸着只手臂要留人。

    宣之太监却逃命似的,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突然的变故犹如一盆带着冰渣子的冷水,泼在阮家众人头上,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阮老夫人着急,扶着婆子走向温岂之,“乖孙女婿,这是怎么一回事?”

    轻焉也无措地望着他,她刚才还笑着,此时已笑不出来,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她倒并非在意诰命的虚衔,只是怕已发生的事超出她的预知,害阮家上下、害温岂之、害她自己陷入危机……

    温岂之扶住阮老夫人,“老祖宗别急,小事,您先坐一会儿。”说着,他便扶阮老夫人落座,回身,朝轻焉看。

    轻焉也在看他,她现在心理慌,喘气都难,只有看着他,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温岂之走到她身边,笑一笑,“没事。”

    轻焉只觉手上一暖,低头看去,温岂之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因常年握兵操练而粗粝,却也十分温暖、稳当。被他这样握着,十分舒服、安全,轻焉渐渐不再紧张,呼吸慢慢平顺,胸口起伏也渐渐和缓。

    所有人皆望着温岂之,等他说出宣之太监突然离去的原因。温全这时从外匆匆进来,整个脸都胀红着,嘴里还哈着大口大口的白气,显然是跑得很急。

    众人见状,心都悬起来。

    温全跑得如此急,带来的消息,恐怕也不好。

    “皇上知那抓伤公主、害公主毁容的猫出自猫儿坊,震怒,斥责少夫人明知其猫性烈,却将其卖给公主,存有恶心,本要查封猫儿坊,治罪……”他看一眼轻焉,又道:“鉴于少夫人有功在先,只夺回诰命诏书,功过相抵,不再计较,皇上还听闻,阮家有奇药,从前治好过少夫人毁容的脸,命阮家交出奇药……”

    “什么奇药?阿元福大,自己好的!”三爷大叫。

    “对啊,什么奇药?”大夫人抓住大爷的胳膊,一脸慌乱之色。

    “阿元不曾用过奇药……”阮老夫人道,“若说奇药,听闻山己先生的师父——清风道人曾配置出一种能祛疤的奇药!”

    “清风道人早已归隐山林,不知山己先生可有药方……若是没有,交不出奇药,会如何?”大爷看向温全,等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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