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苏听然难得主动给商之巡打这一通电话, 两个人一直讲了一个多小时,大多数时候都是苏听然在讲。
期间信号偶尔不佳,大多数时候能听清楚彼此的话。
虽然都是北京时间清晨六点, 但纬度不同,滨市这边天刚蒙蒙亮, 但苏听然所在的地方外头还是一片漆黑。
商之巡一连数日心里对苏听然的“不满”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 甚至在心里为她单独建立起一道小小的屏障,里面全都是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她。
说到最后,苏听然打了个哈切。
她一夜没有睡觉, 心情上经历了巨大的高低起伏,这会儿被商之巡安慰地好受不少, 困意也渐渐上来。
苏听然看了眼时间, 忽然有点过意不去:“商之巡,实在抱歉啊, 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不打扰。”
苏听然全当这是客气话, 毕竟她清晨五点钟骚扰商之巡,这通电话还讲了那么长时间,再不主动挂断让人好好休息就有点说不过去。
“那你先休息吧,我挂啦,拜拜。”
“我……”
商之巡话还未说完,就听手机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他再拨回去,根本无人接听。如果不是通话记录上显示的那一个多小时的来电时间, 商之巡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 随即苏听然又给商之巡回了一条短信:【今天早上谢谢你哦,我心里舒服多了。】
商之巡望着这条短消息淡淡勾唇。
小姑娘刚才在电话里哭得那么惨, 哭得他的心都要化了。后来终于听到她的笑声, 他的心情也跟着明朗。
她一通电话, 一句感谢,都会叫他心花怒放。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甘堕红尘。
曾经的商之巡的确很看不惯彭鸿张口闭口情情爱爱,可事到如今,他心甘情愿当这个愚者。
已经五月下旬,再过几天便是五月二十。因为数字520谐音我爱你,这个日子也被默认为是情人节。
商之巡已经让秦芜安排好了最近几日的工作行程,特地空出了520这一天。若苏听然还没回来,他并不介意亲自去高原上找她。
五月二十日很快就到了。
周听而也无时无刻不在倒数着时间。
今天在京市的工作忙完刚下榻酒店,周听而就接到男友江宪的来电。
“宝宝,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有联系我了?”江宪的语气依旧温柔。
周听而疲倦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非常激动地同江宪分享自己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她很少独自一个人出门,这两日工作结束的时候,她都会趁着夜幕去逛一逛京市。感受着不同地方的不同风土人情,这对她来说获益匪浅。
江宪没听到回应,问:“怎么不说话?”
周听而这才开口:“我有点累。”
“有点累?你在干什么?”
“工作刚结束。”
“你工作了?”江宪不敢置信,“你工作怎么不跟我说。”
“是吗,我忘了。”周听而的语气毫无起伏,这两日她见了形形色色的人,说了各种各样的话,嘴巴似乎也要说干了,根本不想再和江宪通话。
江宪倒也明白工作会累,反过来安抚周听而:“行吧,去工作也不是一件坏事,一定是你爸爸安排的吧,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京市。”
“怎么跑那么远?”
“工作需要。”
江宪发现周听而的语气有点冷冰冰的,不太适应:“对了宝宝,520马上就要到了,可是那天我刚好也有工作,可能没有办法跟你一起过了。”
周听而表示理解:“嗯,工作重要。”
“就知道我的宝宝最好了。”
电话挂断,周听而的心里莫名染上一股悲哀。她明知男友江宪在外面撩骚,可时至今日却无法鼓起勇气主动说分手。
这段时间,周听而从未主动联系过江宪,至于江宪发来的消息和电话,她也是明显的敷衍。
她一直逃避着去面对这件事情,想到那日在他手机上看到的消息,很生气,却无可奈何。
“咚咚咚”
有人在轻敲周听而的房门。
周听而走过去通过猫眼,看到老板祁衡仁。
祁衡仁一身白衣黑裤,是白天的装束,他问周听而:“吃饭了吗?”
周听而摇头。
“明天早上我们启程回滨市,这几天辛苦你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吃顿饭。”
周听而连忙说不用不用,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祁衡仁没什么耐心:“废话少说,赶紧的。十五分钟后楼下大堂等你。”
周听而知道拗不过,只能同意。
和老板祁衡仁在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周听而的确学到不少东西,尤其是在待人接物方面。
祁衡仁是一个个性十分鲜明的人,之前周听而一直觉得他身上有种艺术家的古怪,但现在看来,这人活得十分洒脱,需要什么东西就明确地开口,拒绝一样事物也干脆果断。祁衡仁这样的性格,刚好和周听而的优柔寡断截然相反。
周听而时常在想,什么时候她能做到像老板这样潇洒,人生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晚上吃饭的地方在京市一个非常有名的夜市,吃的大排档。
周听而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大排档,原因是每次江宪带她去大排档时,总会叫上他的那些朋友。餐桌上东倒西歪各种啤酒瓶,一个个吊儿郎当地叼着烟,简直乌烟瘴气。周听而更讨厌听江宪那帮朋友的夸夸其谈,每次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下。
几乎是刚在大排档上坐下,祁衡仁就发现身边这小丫头脸色下沉。
小丫头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喜欢这里?”祁衡仁问。
周听而摇头,笑着回答:“不是的。”
“你看看你,笑得多勉强。”
“没有的。”
祁衡仁说:“京市并没有美食,想要味道好,只能是大排档。撸串,小龙虾,烤鱼,这些一般不容易踩雷。你要是不喜欢,我们现在就走。”
周听而连忙说:“不用不用,我喜欢的。”
话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不久前她还想着要和老板一样潇洒,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可她到底还是怕麻烦别人,拒绝的话开不了口。
祁衡仁已经给了周听而两次拒绝的机会的,但她始终没有开口,便由着她。
点的餐陆续上桌,周听而拿起筷子,将串上的肉粒一点点拨下来放在碗里,再用筷子夹起来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吃得那叫一个秀气。
祁衡仁见周听而这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就觉得挺有意思,但他并不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方式,他没有资格去指指点点。
许是饿了,周听而吃得倒也挺有滋有味。今天在大排档上的氛围比周听而想象中要好太多了,没有乌烟瘴气,也没有啤酒和划拳,更没有各种愤世嫉俗的义愤填膺。她只需要单纯地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食物,这么一来,食物似乎也变得美味了许多。
小龙虾的季节已经来临,大排档上的主场换上了这道色彩红火的美食。似乎不点一盘龙虾,这次来大排档就失去了意义。
周听而戴上手套,努力地剥着一只小龙虾,但实在有点烫,她决定作罢。刚摘了手套,碗里忽然多了一只被剥好的小龙虾。
祁衡仁大大咧咧地双手手肘撑在餐桌上,动作麻利地剥着龙虾。他自己是不爱吃这玩意儿的,不过听说小女生都喜欢。
“看着,先掰开脑袋,再晃动虾身体,继而便可以整只剥出。”
祁衡仁指导一边,周听而很快学会。
“我瞧着你也不笨,为什么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学会?”祁衡仁看着周听而,一双清明的眼毫无任何隐瞒。
周听而小心翼翼地看着祁衡仁:“老板,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啊?”
祁衡仁摘了一次性手套,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开始你就不想坐下来,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拒绝?”
周听而咬了咬唇,声音有点轻:“我怕太麻烦你了。”
“你要先搞清楚一件事情,要请你吃饭这件事是我提出来的,你不用去担心我会不会觉得麻烦,即便真的麻烦了,那也是我的事情。”
周听而拧了拧眉,这些话其中的道理她也懂,但她做不到。
祁衡仁点到即止,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顿饭吃饭两个人一起回了酒店,各自回房间,依旧还是上下级的关系。
只不过,在周听而关门进屋时,还在门口刷卡的祁衡仁转头看了眼小丫头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高原气温骤降。
苏听然的身体素质不错,几乎不会产生什么高原反应,尤其动物救助站所在的海拔也并不是特别高。
晚上八点多,苏听然套了一件厚实的针织衫,站在庭院里看着还半挂在天边的落日。
这里日出晚,日落也晚。夏天的时候日落在晚上九点多,所以显得夜晚特别漫长。
不远处,雪山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清晰可见,山体中间墨色森林密布,苏听然所处的山脚却是四季如春,绿树挺拔,郁郁葱葱。
这个季节,山脚下的花才刚刚盛放,可谓是山花烂漫,杜鹃成林。
值得庆幸的是,两只小雪豹当中虽然有一只不幸离世,但另外一只倒是比之前更生龙活虎了不少。这几日那只小雪豹的胃口似乎也好了些,体重也在增长。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振奋的事情,所以这几日工作站的氛围都还不错。
除了救治的小雪豹,工作站里还有其他一些动物,都是附近被人发现的野生动物。有一些动物身上有明显的伤痕,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等检查过治疗过后,就可以放回大自然。
苏听然是一个走到哪儿就喜欢哪儿的人,在这里一连待了十来天,也渐渐习惯上了这里的生活环境,颇有点舍不得离开的意思。加上工作站里的工作人员都十分热情,凝聚在这里的人都有一颗敬畏大自然的心,所有人的三观一致,很难不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说起来,苏听然这人还挺招女孩子喜欢。工作站里女同胞不多,但每一个都见了她都是有说有笑。
其中有个名叫钟星的女孩,和苏听然年龄相仿,性格也相似。没事的时候钟星总要和苏听然抱在一块儿打打闹闹。
刚闲下来,钟星就望着天边的红霞感慨:“这里景色那么好,好适合和男朋友一起来打卡哦。”
苏听然听着这话,莫名就想到了商之巡。
这几天的工作倒是并没有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忙,因为人手也相应地增加了不少。苏澜还对苏听然说,要是她在滨市有事情要忙,现在就可以回去。
苏听然却不敢回去。
索性就继续留在这里当几天缩头乌龟。
钟星转而问苏听然:“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个男人送你过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苏听然支支吾吾:“应该不算……”
“什么叫应该不算?还没确定关系?”
“也不是,反正就是有点复杂。”
钟星乐不可支:“我们苏医生工作的时候看起来认真严谨,说到感情的事情就有点傻乎乎的。”
“我傻乎乎的?”苏听然一把掐住钟星的脖颈,开着玩笑,“你说谁傻呢?”
钟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说你呢,你还不承认啊。”
“啊啊啊,我要杀人灭口!”
“救命啊啊啊!”
也是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喊:“苏医生,有人找你!”
苏听然虽然是个兽医,但好歹也是医生,在动物救助站里是被人尊敬的,被唤作一声苏医生并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有人找,苏听然有些意外,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谁找她呀?
不会是又发现什么动物受伤了吧?
苏听然连忙停下和钟星的打闹,快步走出去。钟星也担心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下意识跟着一块儿出去。
刚走到门口,苏听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天将晚不晚,商之巡的身后是高耸入云的雪山,他一身阔挺的黑色大衣,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形成一幅纯天然的风景画。
车灯刚刚熄灭,能让人清晰地看到商之巡的轮廓。
苏听然的脚步顿下,突然没有勇气再上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商之巡,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有太长的时间没见了,偶尔电话短信联系,但和见到本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是立体的,清晰的,有温度的。
满打满算,有十三天没见面了吧。
虽然说好像也不是特别久远,可再见到商之巡时,苏听然觉得他挺陌生。陌生中,又带着熟悉。
商之巡就这么站在那里,喉结克制滚动,目光落在苏听然无暇的脸上。
在陌生人的眼中,他的脸部线条流畅明晰,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不易接近。他也的确是如此,和陌生人接触,脸上总是一股漠然的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苏听然知道,某些时候,他像个讨要糖果的小男孩,不给他糖吃,他还会撒娇,简直幼稚到不行。
一阵料峭的风吹来,轻轻拂动苏听然脸颊上的发丝。她就扎了个低马尾,额角两边自然地落下来一些刘海,显得整张脸愈发小。
瘦了。
商之巡朝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朝苏听然微微张开双臂。
他想,他都跑了那么远来找她,最后这一步,应该是由她走向他的。
“过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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