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
阴沉沉的天气, 出租屋里的光线较平时暗了好几度。
早晨七点,整个片区明显开始喧嚣起来,先是有汽鸣声, 再来不知道哪户人家重重关门, 隔壁有人趿拉着拖鞋,邻居说话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在细细碎碎的动静中,周听而睁开眼。她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视线落在那盏节能灯上,似乎是在看那盏灯,又好像没有在看。
待在城东的这几日,周听而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这个城市的烟火气。
出租房这一带外来人口居多,出门能够听到各地的口音。楼下有很多小摊小贩, 对于生活来说十分便捷。但周听而仍然不能适应这里的节奏。她的生活里不再被新鲜的花朵包围, 出门时脚底随时会踩脏。这里和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全然不同。
卧室外头叮叮咚咚的有一些动静, 是江宪起床。
他一般都是在早上七点半起来, 洗漱完直接出门。因为单位通勤的路程有将近一个小时, 所以他基本上都是在地铁口买点吃的带在路上吃。
江宪并没有吵醒周听而,昨晚临睡前他嘱咐周听而自然睡醒可以下楼买份早餐吃。他出门上班就是一整天,偶尔还会要加班到晚上九点。
“咔嚓”一声, 房门被关闭,是江宪离开了。
周听而这才起床。
出租屋在周听而的打扫和布置下, 变得干净整洁,虽然这里家具老旧且不多, 但只要东西摆放有条理, 看着也会精致舒服许多。
洗漱完毕, 简单护肤, 周听而没有化妆, 拿起自己小包包下了楼。
去乘坐公交车的路上有早餐铺,她路过买了一份早点,上公交车之后她拿出耳机。
虽然老板口头上说让周听而不要再来工作室,但是他并没有收走钥匙。
这是周听而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也不想叫人看扁了。于是这几日她还是照常去工作室,把老板前几天吩咐的事情一一办妥。
打扫院子,清理鱼池,再将工作室里里外外整理。
周听而的动作不太快,但做事情十分精细,花了整整三天的事情,工作室里的画具和作品终于被她分门别类,变得整齐划一。
这期间,周听而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她知道老板在楼上睡觉。
每天周听而来的时候,画室里的温度都还保持在十五摄氏度左右,这说明老板刚上去睡觉没有多久。
周听而这几日学会了很多东西,都是自学的。网络发达的现在,很多东西都可以去网上学,就比如做菜。
只要有个下厨的app,很多菜都可以照着上面的步骤进行,不仅有文字版,还有视频版。
周听而庆幸的是,她这个人不算太笨。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做过,但只要认真地照着上面学,基本上也能做出个七七八八。
困难的事情依旧还是很多,周听而有时候忙得累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莫名会有些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
迷茫,却又不甘。
她深深叹一口气,迅速调整心态,不让自己想东想西。
下午四点,祁衡仁伸着懒腰下楼,厨房里已经备好了食物。电饭煲里有煮好的白米饭,餐桌上有简单的两个小菜。
胡萝卜丝炒牛肉和油焖茄子,看着倒还让人挺有食欲。
菜还是热的,说明人刚走没一会儿。
祁衡仁想到周听而那个小丫头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低低一笑,摇了摇头。
他家来了个田螺姑娘。
这边,周听而忙完工作转头就回了出租屋。
在出租屋的路口她买了一些食材,准备回家照着食谱做菜。
江宪下班回家时见到餐桌上的三菜一汤,高兴地抱住周听而:“你怎么那么棒呀!刚好我快饿死了!”
“那你快吃饭吧。”
“嗯!”
吃完饭,江宪往沙发上一趟满足地叹息,他又对周听而说:“我今天实在太累了,迟点再洗碗。”
“那我来吧。”
周听而和她姐姐苏听然一样,骨子里都不是懒惰的人,并且也不喜欢拖延。
吃完饭,顺便洗个碗,这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她今天也有点累,忙完之后出来,发现江宪正捧着手机在玩游戏。
正在游戏里厮杀的男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专注又认真,时不时和队友爆出一句粗俗的话。
“你不是说很累吗?别玩游戏了,去休息一下吧。”周听而擦了擦这几日因为打扫卫生而变得些许干燥的手。
江宪头也没抬,说:“我正在打排位呢,朋友叫的,这时候不好下。”
周听而没说什么,她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发现江宪还在玩游戏。
周听而不懂游戏,只知道江宪每次一开一局,至少得半个小时。
这是江宪今晚开的第二局了,他还在阳台上抽烟。
有些许烟雾飘进了客厅,周听而拧着眉:“好臭啊!江宪,你不要抽烟了好不好?”
江宪闻言立马将烟给掐了,说:“抱歉抱歉,刚才你在洗澡,我才想着抽一根。”
周听而内心翻涌起一些不悦的情绪,她回了房间,将门一关,躺上了床。
什么是累呢?
她刚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听而感觉到什么湿热的东西在自己唇上蠕动,她惊醒,是江宪在她面前。
江宪吻着周听而的唇,企图撬开她的牙关,可她死死抿着唇,推开了他。
“没有烟味了,你闻闻。”江宪说着又要吻过来。
周听而气得用手捶他的肩膀:“你别亲我!再亲我真要生气了。”
江宪果然不敢造次,他抱着周听而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抽烟的。”
其实周听而根本没有气江宪抽烟,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身心俱惫。
她埋在江宪的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气息,渐渐平息下来情绪。
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小题大做,不应该把莫名的情绪发泄到男朋友的身上。
江宪转而躺在周听而的身旁,依旧抱着她,问:“是不是想家了?”
周听而没说话。
江宪说:“要是想家了,我就带你回去。你爸爸那么疼你,肯定不会责怪你的。”
“我不要。”周听而一反常态地拒绝,“我现在回去像什么话啊。”
“好好好,你不回去就不回去,我会照顾你的。”
周听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不想家呢?
可是她既然从家里出来了,就不想一事无成地回去。她想自己再回家的时候,能叫爸爸夸她,能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几点了?”周听而在江宪的怀里闷闷地问。
“十一点多了。刚才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打扰你。”
“我居然睡了那么久啊。”
“就是,跟小猪似的那么能睡。”江宪说着打了个哈切,抱着周听而,“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他说着举起手发誓:“我保证老老实实。”
周听而笑了一下,伸手圈住江宪的腰,算是默认同意。
江宪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对周听而动手动脚。他上了一天的班,玩了一晚上的游戏,明天又要早起,这会儿哈切连连。
没多久江宪就躺在周听而的身旁睡着。
可周听而这会儿却毫无困意。
她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又找了一本看。
不知不觉,时间竟然到了凌晨一点。
身旁的江宪微微打着鼾,周听而笑着捏捏他的鼻子,他立马又没了动静,翻个身继续睡觉。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微微震动,屏幕亮起。
周听而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可隔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亮起的屏幕照亮了房间,她便将手机拿过来想要将屏幕关闭。
小涩:【睡了吗?】
小涩:【要不要玩游戏?】
小涩:【呼叫呼叫!快出来!】
小涩:【呜呜呜,全世界都睡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屏幕上一连串的消息,周听而根本没有点进手机,直白地看到了那些内容。
对于“小涩”这个id,周听而有一些印象。犹记得上一次夜晚,她也看到这个人给江宪发了消息。
女人的第六感让周听而下意识想要看一看江宪和这个人的聊天记录。
平日里周听而并没对江宪查岗的习惯,因为江宪在她的面前一直表现得大大方方,连手机密码都是她的生日。
她一直很信任江宪。
解锁,点开聊天记录。
周听而的手心微微冒汗。
小涩:【我今天买了新衣服,穿给你看看。】
jx:【不穿更好看。】
小涩:【想得美!】
jx:【好吧,没得想。】
小涩:【哈哈哈哈。】
周听而的脑子里嗡了一下,不敢置信这是江宪所说的话。
可能只是过过嘴瘾吧?
周听而自我安慰,继续往上滑。
小涩:【如果我来找你,你欢迎吗?】
jx:【当然随时欢迎】
小涩:【那你说说看,怎么欢迎啊?】
jx:【开好房间等你】
小涩:【你要死啊!】
jx:【不然呢,让你露宿街头吗?】
小涩:【哼。】
……
小涩:【520那天我来找你。】
jx:【认真的?】
小涩:【当然是真的!票我都买好了。】
jx:【那你可要当心被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小涩:【你也得有本事吃得下呀。】
jx:【别小瞧了男人的胃口】
不用再往上看,周听而心下已经了然,她锁了手机,不想再看。
周听而没有麻痹自己,她很清楚,自己遇到了很多女人都会遇到的问题——男朋友撩骚。
只不过,周听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周听而麻木地转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
她是多么的喜欢他,信任他,依赖他。
因为他的一句话,甘愿和他私奔。
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对周听而来说仿佛都是一个笑话。
夜深,白天里的喧闹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寂静。
周听而以为自己会哭的,但很奇怪并没有。
她将小涩的消息设置为未读,又将江宪的手机放回到了床头柜上。
平静到像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
周听而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间,想着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商家别墅。
商之巡出差不在家的这两日,苏听然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有猫有狗,有住家阿姨,她似乎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不能继续躺平了。
于是一大早苏听然便起床跑步,沿着别墅外一圈的绿化带,迎着清晨的朝阳,让汗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一圈跑下来,将近十公里的路程,苏听然气喘吁吁回了别墅。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也没有吵醒陈姐。
时间尚早,才不过清晨六点。
上楼洗了个澡,拿出手账本,坐在桌前开始自顾自地捣鼓起来。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写完手账本,又小心翼翼地翻开自己已经写好的一封信,从头到尾仔细检查。
今天苏听然要把这封信连同相册集送到atwood先生的住处。
苏听然通过江山荒野内部得到了atwood先生的地址信息,用手机导航过,距离这里莫约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太远。
想到atwood先生就在这个城市,离她那么近,她的心跳就不自觉起伏。
早餐过后,苏听然就打算出门了。
陈姐拉着苏听然到了车库,说家里的车随便她开。
苏听然几乎一眼就注意到停在角落里的一辆摩托车,纯黑色的金属机身,外表狂拽酷炫,似一只钢筋野兽,仿佛随时会冲出车库。
苏听然对摩托车不懂,但一看这车的外形就不简单。可联系起商之巡西装笔挺不苟言笑的样子,难以相信他这个人穿着酷帅的皮衣、戴着头盔开摩托车时的样子。
“这是商之巡的摩托车啊?”苏听然明知故问。
陈姐说是的:“有时候摩托车轰轰轰的,一听就知道是他半夜开出去了。”
苏听然感慨:“真看不出来啊。”
车库里有一辆一看就是女士轿跑,粉粉嫩嫩的外形,车身镶嵌着闪闪发光的水钻。
这是商之巡送给妻子的新婚礼物,据说是从国外专门定制托运回国。
苏听然还是头一次见这辆女士轿跑,一眼就被其华丽的外形所吸引。她无法用金钱去衡量这辆车的价值,因为她对此也没有什么概念。
新婚第一天收到这些名贵的礼物时,苏听然还幻想着拿去折现。可一想,她又以什么身份去折现呢?
和商之巡这层关系迟早是要捅破的,她现在不过是“赖”在这里不走而已。
陈姐拿来了车钥匙,怂恿苏听然:“别说,这车还真的很适合你,你开着肯定很适合。”
苏听然有些心动。
既然不能去折现,那开一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一般人还真没有机会开这样的车。
陈姐很快替苏听然拿来了包。
苏听然做完心理建设之后开着车出了门。
可以敞篷的轿跑,行驶在无人的柏油路上,绝佳的音响里传出歌声。
苏听然这次无所顾忌地跟着节奏微微晃动身子,甚至跟着唱出声:“ pussy tastes like pepsi co,oh oh oh……”
这次她无所顾忌歌词的尺度,也有点报复心理似的一直重复着这首歌。
五十分钟后,车行驶到了一处别墅区。
苏听然听着导航播报,心跳有些快。她关了歌,认真听着导航。
最后,导航提示:“您的目的地已经到达,欢迎下次继续使用导航。”
苏听然的眼前,是一座苏式庭院建筑结构风格的别墅,四周安静。
别墅的门口有个保安亭,金属大门关闭,外墙墙壁上雕刻着格式图案,看起来精致细腻。
从外面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建筑,青砖黛瓦,围墙一圈种着高大的杉树。无法想象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只是这样看着,神秘又孤傲。
这就是atwood先生的住处。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住在森林中的人。
苏听然心跳很快,她下了车,拿着精心包裹好的东西,往别墅保安亭走去。
保安主动走出来问苏听然是做什么的。
苏听然说:“请问atwood先生是住在这里吗?我这里有东西要交给他。”
保安点点头:“交给我就行。”
苏听然不疑有他。
东西交给保安之后,她便没有了继续逗留的必要。
到底忍不住,苏听然问保安:“请问……他在家吗?”
保安疑惑地看着苏听然,似在探究:“你有事吗?”
苏听然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电动大门缓缓开启,一辆白色的跑车缓缓从大门驶出。
苏听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视线锁在那辆白色的跑车上。
跑车的窗户关闭,从外面看不到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这辆车外型低调,车身线条流畅,苏听然心想,会开这种车的人品味一定也很不错吧。她也想,车里的人会不会就是atwood先生?
事实上苏听然从没有想过去去骚扰atwood先生,但基于对他的好奇,她真的特别想见他一面。可如此一来,她这样的行为似乎和那些明星的私生饭没什么区别。
atwood先生既然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就表示他不想被打扰。
苏听然想的很简单,她只是想远远见一面atwood先生。
就在跑车开出去没有几米远,忽然停下,倒退。
苏听然怔怔地站着,看着车停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跳加快跳出嗓子眼。
接着驾驶位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坐在车里的彭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苏听然惊讶到说不出话。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里住的人居然会是彭鸿。
彭鸿见人没有反应,推门下车,满脸笑意:“嫂子,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眼前的人一身休闲运动装束,看起来阳光又富有朝气,和她想象中神秘的atwood先生完全不同。
苏听然一直觉得,atwood先生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有那样的财富,一定也有很深的阅历。
保安这时候对彭鸿说:“有几个快递,您现在要拆吗?”
彭鸿不在意:“不用,你等会儿拿进去吧。”
“好的。”
彭鸿一转头,见苏听然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真以为苏听然没认出自己,说:“我是伴郎,伴郎呀,彭鸿,给你讲过冷笑话的那个彭鸿。”
苏听然麻木地开口:“认,认识的。”
这个冲击力对苏听然来说太大了。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倒带和彭鸿在婚礼上接触的点点滴滴,懊恼自己居然差点就这么错过atwood先生。
彭鸿也不着急出门了,连忙邀请苏听然:“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
苏听然摇头:“不用不用,我只是路过……问路。”
彭鸿没多想:“问路啊?你这是要去哪儿?要不然我带你去吧。”
苏听然不自然地说:“不用了,我又导航到了。”
她拿出车钥匙,作势要走。
这就让彭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他还是礼貌地说:“嫂子慢走哈,给我带巡哥问声好。”
苏听然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连头也不敢回。
深怕被atwood先生发现自己目的不纯,惹他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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