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
晚上九点一刻, 周听而独自一人坐在城东郊区的一个公交站台。
四周静谧无声,鲜有车辆行驶而过带起一阵微风。白日里的鸟叫声这会儿被虫鸣代替,五月的天, 大自然早已经从冬日里完全苏醒,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生气勃勃。
周听而却像是一朵被霜打的小花,毫无生机。
她颇有种无路可走的沮丧感,不想再踏入江宪的出租屋,所以一大早她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离开。本来也没有几样,一个小小的袋子便全部装走。
傍晚的时候江宪给周听而打电话,语气有些焦灼:“宝宝,你在哪儿?”
周听而的语气冷淡:“你昨天不是让我回家吗?我今天想爸爸了, 所以就回去了。”
江宪听后完全没有起疑:“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好送你回去。”
“你在上班, 我不想打扰。”
“我的宝宝真是贴心。”
周听而听着江宪亲昵的语气, 只觉得恶心。
她无法想象, 这个看似对她百依百顺的好男友,会背着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在网上撩骚。不仅仅是撩骚,他们还要相约520开房。
周听而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
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还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江宪有些莫名,“就那么开心啊?”
“开心啊, 真是开心!”周听而轻轻叹一口气,她开心的是, 自己及早认识这个男人, 甚至喜极而泣。
“也是, 跟着我住在出租房里, 真的有点委屈你。”
周听而只是笑, 没有回答。
她曾经还天真的以为,只要男朋友对她好,她可以不在乎一切。
江宪的手机微微震动,有消息进来,他看了眼,对周听而说:“开心就好,那先这样,知道你没事我就松了一口气。”
电话挂断,周听而脸上的笑容褪去。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
从昨晚得知江宪有撩骚对象一直今晨,她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甚至有种抽离在这件事外的不真实感。
她今天也是一早来到画室,一个人默默地将前两日还未处理的工作处理完。
一整天没有进食,周听而竟也不觉得饿。她很怕碰到老板,下午四点便从工作室离开,然后就乘坐公交车回了市区。
到了市区的公交总站之后,她又去投了币继续乘坐,漫无目的地跟随公家车沿着这个城市转了整整一大圈。
公交车再停的时候,周听而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郊区工作室旁的公交站。
于是她就一直坐在公交站台上的椅子上,也没人跟她抢位置。
偶有一辆公交车停靠在自己的面前,周听而都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去。
可是上去了之后呢?她又可以去哪儿?
周听而哭自己的无能。
这个时候没人看到她,她放肆地哭。应该没有人会说她没用吧。
祁衡仁晚上出来准备跑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幅画面。
周听而独自一个人坐在站台,手边放着一只精致的手提袋,白炽灯路灯上围绕着一圈蚊虫,不明的光线洒在她的身上。她的侧脸线条柔美,长发随意地收拢在脑后,眼眶似乎有些潮润。
这画面有种破碎的美感,让祁衡仁想起自己曾经画过的一幅女像。他一直擅长画山水和动物,人像一只算是短板。有一段时间潜心仔细认真地研究,花了整整一个月,终于有了一幅满意的成品。
周听而外表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缺陷,也百分之百符合当下的审美。祁衡仁见到周听而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一幅画。
而现在,这幅画似乎更加真实存在一般。
“周听而。”
老板的声线突兀地在安静的柏油路上传来,吓得周听而一个激灵。
祁衡仁亲眼看着被唤到名字的小丫头一幅受惊小鸟的样子,好像他是凶狠的盗猎者。
他穿着运动球鞋,一身运动装束,迈开脚步朝周听而走过来。高大的身影随之笼罩而来。
周听而连忙站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老板。
这是自从祁衡仁严厉地让周听而从他面前消失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周听而是真的很怕祁衡仁,一来是基于雇主和员工之间的威严感,二是她很清楚老板对自己并不满意。
她刚刚还沉浸在迷茫的人生当中,万万没有想到这会儿与遇到老板,不知道这会儿开口第一句应该说什么。
这些天周听而就像是个田螺姑娘似的。祁衡仁在楼上睡觉,她在楼下干活。他睡醒下楼,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
她觉得这种模式很好,不用接触老板,她不用担惊受怕。
不等满脸无措的周听而开口,祁衡仁皱着眉看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干什么?”
周听而随口说:“等,等公交。”
祁衡仁抬手看了眼腕表:“九点半的公交?最晚一班也没了。”
“哦,那我打车,马上走。”周听而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用打车软件,她实在是一分钟也不能和老板待下去。
祁衡仁拧着眉,看着周听而使用打车软件。
郊区这一代打车非常难,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人接周听而的单子。
祁衡仁等了一日会儿,干脆道:“等着,我送你回去。”
周听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应该很快就打到车了。”
“你在这里等一晚上能打到车,我跟你姓。”
周听而将信将疑地问:“有那么难吗?”
祁衡仁的脸上一贯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好脸色,他转身回家拿了车钥匙将车开出来,让她上车。
周听而便乖乖上车,随便报了个地方的,打算到好打车的地方停下。
可祁衡仁似乎看出了周听而的欲言又止,问她:“你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所以离家出走?”
周听而一脸震惊地看着老板,没想到他料事如神。
虽然有一些偏差,但也大差不差。
祁衡仁低哼:“就说,年纪轻轻大小姐,跑来给我当助理,真是折煞我。”
周听而深怕再叫老板看扁,打包票:“我会努力的!这些天我做的事情,相信你也看到了,你真的觉得我很差劲吗?”
祁衡仁闻言瞥了周听而一眼,笑:“也没那么差劲。”
又说:“下次炒菜的时候盐稍微多放一点。”
“哦。”
周听而一整天的阴霾,因这一句话好像烟消云散。
是啊,她也没有那么差劲。
祁衡仁调转了车头,直接往回开。
周听而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
祁衡仁说:“二楼有空房间,你今晚随便找个歇着,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
他晚上还得画画,一来一回往市区开,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嫌麻烦。
周听而是很想拒绝的,可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便低声道:“谢谢。”
别墅内。
房间里没有了摄像头,苏听然果然自在许多。
她就近坐在了沙发上,脑海里却莫名蹦出一些破碎的画面。曾经何时,似乎就是在房间的这张棕色调皮质双人沙发上,她醉醺醺地坐在商之巡的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亲昵地喊他宝贝。
苏听然一屁股从沙发上弹起来,不敢再想下去。
这些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苏听然无从考证,她也无脸去和商之巡确认。毕竟第二天商之巡就去出差了,她不可能特地因为一个似真似假的梦境去质问他。
可内心的角落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
苏听然,你动心了!
你居然心疼商之巡的感冒!
你居然迷恋商之巡的□□!
惨了,她要坠入爱河了!
可是对面的男人却是她的假丈夫。
被挂断的电话很快再响起,这次苏听然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再次接起听到商之巡的声音时,她还是沦陷了。
“不让我看,又挂我电话,我这老婆怎么那么狠心?”
瞧瞧!瞧瞧!
这个男人也太会了!
苏听然抱着腿坐在床上,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很喜欢听他这样说话。
商之巡的声音温温润润地带着些许低哄,问她:“总跟我伶牙俐齿的,就这么不待见我?”
看不着脸,也摸不着,就光听着这个声音,苏听然心里就酥酥麻麻的。
她仔细一想,反驳道:“我哪儿有?”
“那是很待见我了?”
苏听然差点被他绕到话里,继续反驳:“我没有。”
商之巡语气含笑:“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苏听然真是羞得面红耳赤,她深吸一口气,势必扳回一城:“那你呢?很待见我吗?”
“当然,你是我明媒正娶,唯一的老婆,我不待见你,我待见谁?”
苏听然说:“那如果我不是你老婆呢?”
“你和我在教堂宣过誓,一起敬过酒,还同躺在一张床上,你如果不是我老婆,谁是我老婆?”
苏听然一听,随即怔了一下。
她似乎,好像,被商之巡给说服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啊?
苏听然说:“可是……如果我不是周听而呢。”
“你就是你。”
商之巡似乎能第一时间get到苏听然要说的点,给她的答案总是准确无误。
苏听然的脸颊似乎又有些热了,她把脸埋在有些凉意的双腿上,闷闷地问商之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句话问出口时,她立马有些后悔。
果不其然,商之巡顺势问:“想让我回来了?”
“不想!”
“真不想?”
其实……是有点想。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苏听然现在后知后觉,这两日她待在别墅里总感觉空空的,是因为没有看到商之巡。
今晚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她是有些喜悦,也有些兴奋。
甚至在刚才一把挂断电话时,她还期待着他会回电话。
那话点头突然咳咳几声,苏听然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是真的担心。
“你还好吧?”苏听然下意识关心。
商之巡嗯了一声,“没什么事。”
时间不早,他让苏听然早点睡,继而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一挂断,苏听然是彻底睡不着了。
而在京市的商之巡也并无睡意。
他这会儿正坐在总统套房的书桌前伏案工作。
需要一周完成的工作,他压缩为三天,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下午就可以回滨市。
苏听然没心没肺的不想他,可他倒是挺惦记她。
哪怕通宵达旦,也要早点完成工作回家。
第二天闹铃响起,苏听然睁开眼。
她总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昨晚和商之巡通完电话,她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左右才艰难入睡。
与此同时认清了一个事实,她真的对商之巡动心了。
至于商之巡对她是什么心态,她捉摸不透,也懒得琢磨。去琢磨这个男人的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患得患失,又无法控制。
六点钟一到,苏听然就得收拾一下出发去本次公益活动的集中点。
集中点在市中心,距离别墅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
所以新婚第一天商之巡送给老婆一套市中心套间的钥匙不无道理,要是论生活的便捷程度来说,自然是市中心更为方便。但是要论生活品质,自然是这边的别墅区。
出门前,苏听然抱着小猪仔亲昵地蹭了蹭,又去跟赛格打了个招呼。
这几日,这只猫和这只狗的相处倒是愈发和谐起来。陈姐说赛格很怕小猪仔,明明长那么大块头,还被小猪仔吃得死死的。
可是苏听然昨晚无意间发现,小猪仔也在睡着的赛格身边一蹭一蹭的。
这只猫有点意思呀!
今天苏听然选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免得出门太过招摇。
导航确定好方向,传来提示音:“准备出发。”
苏听然踩下油门。
与此同时,在城东的周听而也要准备出门。
忙了一夜的祁衡仁给了周听而一大箱的传单,让她送到市中心江山荒野公益活动的集中点。
对于这个公益组织,周听而竟觉得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不过时间不多,也由不得她多想。
周听而艰难地抱着一大箱的传单上了公交车,对于老板交代下来的事情,她不敢怠慢。
站在公交车上,她想着自己应该尽快找个地方住下,不能赖在老板的家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惹人非议。周听而没有忘记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被人诬陷勾引别人男朋友。
这个脏水周听而至今百口莫辩。
郊区的地方租房不是没有,而且也挺便宜。现在手机上有各类租房软件,随便打开一个就能找到很多租房信息。
公交车转弯行驶进入城区之后,左侧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也转弯过来。
宽广的四车道上,公交车与小轿车并排而行。
坐在公交车上的周听而低着头在租房软件上搜寻,黑色小轿车驾驶位上的苏听然专注地目视前方开车。
市区的巨大车流量很快要将她们错开,姐妹两个人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但是谁都没有看到对方。
手机铃声响起,周听而接听,是老板打开,问她是否已经到达。
手机铃声响起,苏听然点开免提,不料那头竟然是商之巡。
“出门了?”他问。
苏听然想到家里的各种监控,也不意外他会知道。
商之巡提醒:“路上小心,另外,开车不要喝酒。”
苏听然踩下刹车,差点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红灯,她问商之巡:“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那天晚上她真的吻他了,不是做梦?
商之巡戏谑的声线带着蛊惑传来:“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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