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付府的路上,舒晴生出一股同诗璟说话的念头。这些年来,除了菁菁,她极少同别人敞开心扉过,诗璟见过她幼时的所有狼狈不堪,也知她行事小心翼翼,只为保住身份不泄露,且诗璟聪明,通常她只说前一句,诗璟便立即明白她后一句要说的话,还能给她许多开解和建议。所以很多话,舒晴只愿意同诗璟说。

    脑中所想,脚步便不自觉地往诗璟的院子方向拐。

    诗璟才送完柳国公上马车返回书房,仆从在院中高声禀报,舒晴求见。放下手中的茶杯,诗璟迎了出去,俩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舒晴没想到诗璟会迎出来,忽然撞进他怀中,瞬间觉着有些羞涩。微微垂头,舒晴抽离身子,小心掩饰着脸上的热浪,侧过身子往里走,不敢抬头看诗璟。

    诗璟则眉眼含笑,嘱咐下人沏壶好茶过来,转身便回了屋,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坐定。毕竟他还未向李府提亲,为了舒晴的名声,此时他不能在人前过于明显地表现自己的钟情。

    “那日哥哥送晴儿的礼物,晴儿很喜欢,多谢哥哥费心。”外头还有丫鬟在,舒晴只得称呼他哥哥。

    那日诗璟自窗外丢了个盒子给她,嘱她回房后再打开。她便真等到夜深人静屏退所有丫鬟的时候,才悄悄打开。盒子里只有一枚墨玉戒指和一封信,墨玉戒指是付诗璟的家族信物,她曾见识过,还曾拥有过一阵子,后来还给了菁菁。信中的内容才是付诗璟秘密行事的源头,他在信中叙述了自己对舒晴的初见印象,到相知相识,及倾心的全过程。还言及这戒指是他们家族信物,他想请她保管一辈子。

    舒晴想不到诗璟竟如此直白大胆,直接在信中表明心迹,但心中的甜蜜却止不住的往外冒。

    信中还说,他知她此生的愿望便是为苏府平反,然后同心爱之人游山玩水,远离朝堂纷争和后宅倾轧,他愿意助她达成所愿,待为菁菁寻得好夫家后,便辞官带她周游列国。

    她身边的人皆知她不爱出门,俱以为是因幼时的颠沛流离,所以如此。只有诗璟看出来,她避世在家只是为了隐藏身份,实则内心里还是渴望游览大好河山,吃天下美食。舒晴不禁为诗璟细腻的心思和观察所折服,明明他们之间有十年未见,他竟能看到她心里去。

    看着舒晴羞涩低头,一边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戒指,正是他送与她的,发间的青玉簪也是他送的,诗璟心里一阵动容,若奈何外头有丫鬟在,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拉舒晴入怀。

    忽又想到柳国公方才的模样,付诗璟拢紧了眉,有些担忧地说道,“晴儿,你近日,有空的话可多去陪陪国公爷,菁菁那边我也会叮嘱她多走动的。”柳国公的状态明显是强弩之末,早年的征战已经消耗掉他太多的体力,如今硬撑着,想来也是为了晴儿。

    舒晴见诗璟提到她外祖父,心中忽感异样。下午诗璟同外公对弈,她是知道的。若无特殊情况,诗璟不会这么叮嘱她,难不成是外祖父的病情又严重了?

    柳国公自今年开春以来,身子骨就不太康健,故而此次菁菁的及笄礼才会交由付诗璟来操办。幸而皇上体恤,派了太医隔三差五走一趟,所以今日还能出来走动走动。昨日她去外祖府上,一整日都听见外祖父咳嗽不断,想来病情确实不见大好,看来寻神医的步伐得加快了些。

    提到柳国公的病,舒晴便没了谈话的心思,只浅聊几句便告辞了,打算回府亲手做几样开胃小食,晚间的时候给外祖父送去。

    马车行驶在街巷中,舒晴一边盘算如何调动更多资源去寻神医,一边又想到哥哥那头的进展,连马车何时停了下来都未察觉。

    “小姐,好像是薛公子拦住了车。”小青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回头朝沉思中的舒晴禀报。

    薛彦文?他拦车做甚?舒晴从沉思中回过神,眼睛迷离地看着车外高大的人影。

    薛彦文是骑马来的,拦停了舒晴的马车后,他翻身下马走至车前,目光攫住舒晴,声音嘶哑道,“晴儿,我有话同你说”

    有些话,他要亲自同她说。

    他嘴唇紧抿,漆黑的瞳仁里有一丝丝血色,暗潮汹涌,连发髻都有些微乱,可见是匆忙赶来的。

    舒晴见他神情肃目,以为他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说与她听,只得下了车走至一个僻静的角落,等待他叙说。

    薛彦文跟随其后,俩人站在巷道里,舒晴的身高只及他的胸部,后头便是白墙,小青的视线恰好被他挡了个正着。

    “薛师兄有何话要与我说?”舒晴仰头看着眼前的薛彦文,距离太近,她都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下巴冒出来的黑色须点,深浅不一。

    等了半响都不见回话,舒晴又往后仰了仰,对上他的眼眸。身高矮就是吃亏,舒晴用力撑着脖子暗暗吐槽。

    他来,只不过是听闻她同付小将军有意,且柳国公也极满意这桩婚事。他不懂,若她属意李辰曌,他还能以青梅竹马来说服自己,可付诗璟只是她幼时短暂相遇的伙伴,失散十年后再相遇也常年在边关领兵打仗,怎就赢过了自己书院相伴。况且,论家世、学识、能力和容颜,薛彦文自认为都略胜付诗璟一筹,为何晴儿就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一回,他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薛彦文原本满腔怒气赶来,但此时见她奋力地仰着头,小鹿般的水润眼睛望着她,眼底一片清明,脸上细密的绒毛随风摇曳,那卷翘的睫毛眨呀眨呀,竟将他的怒火抚平、压碎、消融了,连质问的话都问不出口。

    良久,薛彦文才幽幽吐出一句,“祖母同我说,你,不愿嫁我。”

    原来是为这事,舒晴松了脖子,语态平常道,“嗯!我同薛师兄志不在一道,薛师兄将来是要撑起薛家门户的,而我只想安居一隅或与心爱之人游山玩水,强行扭在一块,难免心生怨怼,且十之八九是我痛苦,但我不愿。所以,我不愿嫁你。”

    舒晴这番话是真心的,以前年少她不懂,李淼府上人口也简单,近几年她在京中生活的多,高门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和世家大族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实在不愿日后每日都得早起去婆母面前站规矩,服侍长辈用膳,直到长辈发话了才能坐下用些早已冰冷的饭食。

    她也不愿管家,与其花心思与丫鬟婆子们斗智斗勇,还不如像秦氏那样,闲时侍弄花草,兴致来了下厨做一两道小菜,与夫君品几盅酒,岂不乐哉。

    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想到酒,舒晴突然有些想南郡的桂花酿了,去年冬至她为了回京陪外祖父,并未留在南郡过节,也就未能喝上。

    薛彦文看着她的小动作,瞬间便明了她是想南郡的桂花酿了,心中叹了声小酒鬼。转念一想到她刚刚说的话,薛彦文只觉着心口有一大块空了,然后一只手伸进来,在空的那一块搅啊搅,翻来覆去地揉搓,叫他透不过气来。

    诚如她所说,他的肩膀上承载着薛府的未来,但是他还有弟弟、堂弟呀,薛府的未来又不仅仅只他一个人。若是她肯给机会,他指不定也可以放弃继承家业的。

    “那若是我放弃薛府大公子的身份呢?是不是……”薛彦文燃起期待,眼中升起火苗。

    “你不会,我也不想将来我色衰之时,你来怨我阻了你的前程。薛师兄,我也不怕同你说句实话,我不喜欢你。在南郡时,你是书院人人称颂的世家神童,我躲着你,只不过是因我不愿同外人有过多来往。回京城后,你是薛府高门公子哥,我只是区区五品京官收养的孤女,我不愿亲近你,因着我不愿被人说欲以麻雀之资攀附苍山之鹰。如今我已有意中人,便更不可能同你结亲了。”舒晴打断他的话,将自己不愿倾心他的缘由一一剖白。

    “但你不是”薛彦文还欲争取,他知舒晴知他话中的意思,祖母曾与晴儿说起过两府府上的因缘。

    “那又如何。过往种种,只不过是长辈们一番热情好意,但如今我已是李家女,那些便与我再无瓜葛,还请师兄忘了吧!”舒晴厉声打断,又偏头看了看他身后远处候着的人,见并无异样,才低声急切嘱咐他。

    苏家一案,哥哥虽已寻到关键证据,但毕竟还未递交给圣上,此刻议论她苏家女一事,难免会引起纷争。

    薛彦文眸中染上痛苦的神色,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晴儿说的亦是实话。他从小便被家族寄予厚望,三岁启蒙,五岁入私塾,辗转云阳书院和麓山书院求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进入朝堂,延续薛家翰林世家的荣耀。十几年的苦读,让他一朝放弃,无异于抽掉他身体里最重要的那根筋,撕心又裂肺。

    舒晴不忍再伤他,侧过身子走出来,嘱咐好赶来的薛府奴仆照看好薛彦文,上车走了。

    薛彦文一拳打在白墙上,脸上俱是不甘和压抑。他第一回,对于薛府大公子这个身份生出厌恶。

    薛府的仆从被他这一拳吓得心颤颤,想上前又怕公子打骂,一时踌躇,只敢偷偷抬头觑他。

    世人皆说公子润玉无双,性情最是温润,别说外人,就连家仆,都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

    直至舒晴马车走远,薛彦文才在奴仆的小声劝说中回转过来。低头收拾好神情,薛彦文将拳头收回袖中,转身骑马离去。跟在后头的奴仆看了眼墙上浅浅血迹,心中猜测,李家小姐同公子说了何话,引得公子这般自残。又见公子骑马跑远,奴仆收了心思,跑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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