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苏姑娘自幼长在江南水乡,前年家乡发了大水,这才跟着父母一块逃难来的云州城。因喜爱音律,幼时家中富裕,便跟着师傅学了几年的歌曲,来了京城后不忍父母辛勤操劳,便同静心居的掌柜商量来此唱曲挣钱。谁知却被王福全这恶霸看上,几次被他强抢,幸而都得以遇见贵人逢凶化吉。

    舒晴看着眼前如弱柳扶风般娇弱的苏姑娘,确实有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柔美和娇弱,心中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苏姑娘,我家中有双亲也姓苏,咱们算是同宗有缘。这云州城达官贵人多,就是随便抛个枣都能砸着个官家贵眷,不若离了这京城,寻一处人少的城池,生活应当平安顺遂许多。若苏姑娘愿意,晴儿愿助你一臂之力。”

    苏小娘子自是十分愿意,只是她一个闺阁女子,长途迁徙费钱又费力,万一路上再碰上个土匪歹徒之类,岂不是白搭。

    舒晴看出她的犹豫,转身同哥哥苏晓商量,“哥哥,你不是要去溧水外放么,可否顺路捎苏姑娘一程?”

    苏晓颔首,既是他本家人,又都是顺路,他岂会不应。

    见哥哥答应,舒晴回身细柔解释,“苏姑娘,我曾在溧水结识一个良善婆婆,若你愿意带着家人南下,可由哥哥护送你们去那里。且哥哥也会在溧水任知县,有哥哥在,应当没人再敢欺负你。至于路上的花销,苏姑娘不必担忧,我可借你二十两银子,等日后你余了钱再还我即可。”

    直接说给,以苏姑娘眉目间可见的倔强来说,她定是不肯收。

    舒晴本想说阿宁姑娘,但从南郡离开时她收到阿宁姑娘的来信,阿宁姑娘自嫁给吴婆婆的儿子后,便随夫君去各处任上操持,前些日子已到了临江城北面的一个府县。只有吴婆婆不愿离家,留在吴家村一个人生活。若苏姑娘一家子过去,也能同吴婆婆有个照应。

    苏姑娘见舒晴前顾后忧都替她细细想到了,心中溢满感激之情,不顾几人的阻拦,双腿跪在地上给舒晴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引得过路人频频扭头注视。

    见苏姑娘不再拒绝,舒晴伸手入怀摸出身上所有银子,又朝两位哥哥借了些凑够二十两,递给了苏姑娘。

    苏姑娘又是感激一番,瑟缩着肩膀问了苏晓的出行时间和路线,才转身朝自家方向行去。

    付诗璟忽然出声叫住她,“苏姑娘,方才那王福全虽被我唬住了,但为免他半路设伏,姑娘还是随我们去周府,我派人护你回去。”

    舒晴钦佩看向诗璟,还是他思虑周全。

    三人自周府门口离别后,苏晓护着舒晴回了北苑,自己则去了柳府。眼下全京城的人皆知柳国公极为赏识新科状元刘长庚,常召他过府。有不明就里的传言说,柳国公这是看上了刘公子,想要把孙女嫁与他,才同他这般亲近。

    苏晓也听到了流言,他本不欲理会,思及此传言对柳小姐的闺誉有损,特来寻她做个解释。

    菁菁不在府中,她今日去找哥哥,听闻哥哥外出,又折去了北苑,见舒晴也不在,心中烦闷,忆起黄雨墨还在京中,便吩咐车夫将她送去了薛阁老的府上,去寻黄小姐唠嗑了。

    既然柳小姐不在,苏晓便想着同外祖父招呼一声再回自己的小院,身子一拐,便朝康安堂走去。

    路过锦心院,苏晓顿足。院中海棠树木葱郁,院墙边上的枝丫探出墙外来,洒落一地的斑驳阴影。妹妹喜欢海棠,外祖父便在这锦心院中种满了海棠树。幼时他经常在这院中同妹妹玩躲猫猫,每回他都会寻一颗枝繁叶茂的海棠树多上去,将身子隐在树叶之间,惹的妹妹以为他又抛下她溜出府胡吃海喝了,回回都跑去外祖父那里告状,儿时挨的那些打便都由此而来。

    那时,母亲也很喜这锦心院,常与父亲在院子里看他们兄妹打闹,如今海棠正盛,人却不如故。

    祖孙俩在康安堂说了会话,又用了午膳,苏晓才告辞离开。

    次日付诗璟离京,菁菁同舒晴前去相送。为不引起麻烦,舒晴照旧戴上了帷帽,一大早在北苑门口送别大哥后,便去了城北门口。

    周府门口过于扎眼,舒晴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外人也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城门惜别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舒晴在城门口等了一刻钟不到,菁菁也赶了过来,夏日马车里闷热,俩姐妹挑了个人少的铺子坐下来喝茶等待。

    又一刻钟过去,五匹高大的马匹呼啸而来。清晨,主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马匹并排跑起来也不会撞着人。临近城门口,付诗璟率先勒紧了缰绳,左顾右探,似是在寻人。

    菁菁一眼看见哥哥,跳起身子挥手示意,只是在看到他旁边的身影时愣了几息,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初。

    几人下马来到茶水铺,行人见这五位身姿卓绝,容貌气度皆属上品的男子进了简陋的铺子,纷纷侧目。

    李辰逸奇怪,妹妹早上已送别过自己了,为何还会等在城门口。自己同妹妹相处不多,又多年离家赴在军中,他自认为同妹妹的感情还未到这地步。许是被柳小姐强拉过来的罢,他看着叽叽喳喳的柳菁菁暗想。

    站在诗璟身边的周泽永一眼便攫住了那明艳张扬的脸庞,旁人眼里的话痨在他看来就如树上的黄鹂,唤醒了他心湖一片涟漪。

    子宁尤其开心,回京的这些日子,除了最初重逢的那一日,他一直在外奔波,都未好好同两位妹妹叙叙旧。昨日送苏姑娘回家时,若不是无意间提及,他都不知晴儿与诗璟相约,回府后便同诗璟赌了一会儿气。此时见俩位姑娘来送行,哪怕只是捎带的,他也开心。

    菁菁抱住哥哥撒娇叮嘱一番,又板起脸故作严肃地命令子宁监督哥哥,“铁蛋哥哥,我哥脾气倔,他要是不听你的,你就给本小姐打,只要不打残打死,一切皆有本小姐负责。”说罢还拍了拍胸脯,闷吭声引得旁观几人忍不住憋笑。

    舒晴也跟着笑弯了眉眼,方才几人过来时,她特意摘下帷帽,一张含笑的脸被柔和的初霞浸透,微微颤抖的羽睫,仿若有小人在跳舞,白里透红的细腻肌肤,比朝露下的牡丹还要艳上几分。

    诗璟微微失神,片刻间忆起,晴儿还有两年就及笄,届时不知会是哪家儿郎摘得这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想到这里,他便觉着心里如搅翻的醋桶,酸涩无比,又仿若心被剜了一块,揪得他窒息。

    偏头看了眼亲妹妹,诗璟顺匀气息,柔声叮嘱妹妹要知书达礼,多孝敬柳国公,也多给他写信。

    菁菁最烦哥哥每回翻来覆去都是这番话,顿时拧着眉头,扭头蹿至舒晴身后,探出脑袋同诗璟做了个鬼脸,娇俏丢话,“哥哥,你咋跟个老头子似的,天天念经。快走吧快走吧,看见你就心烦。”

    舒晴顺手递上手中包裹,莞尔道,“国公爷很喜欢菁菁这活泼可爱的性子,付将军不必担忧。这是我,我同菁菁一起准备的干粮,以备你们在路上饿了填肚子。”这是她早起亲手做的吃食,本想说自己准备的,余光瞥见大哥的身影,只得临时改了口。

    诗璟接过包裹,手心传来丝丝温热,想来是才出锅不久。菁菁不会厨艺,眼下城里的铺子大多还未开,包裹里传来的香味也不似包子,应当是舒晴亲手做的糕点之类。

    再看舒晴时,他眼里带了别样之色。

    抬头看日,见时辰不早,李辰逸提醒众人该出城了。

    付诗璟将包裹护在怀中,翻身上马,几人扬鞭朝城外奔。奔出几里地,付诗璟偷偷回头,果见两道小小影子立在墙根下,朝自己挥手。压下心头酸涩,付诗璟勒紧缰绳,埋头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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