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舒晴刚出门,薛府的帖子便自角门递了进来。晚间回府,舒晴从仆人口中得知薛老太太约她三日后过府赏荷品茶。

    舒晴有些惊诧的问秦氏,李府祖上是否同薛府有渊源,为何薛老太太会亲自下帖邀她。

    秦氏也颇为不解,晚间歇息前问了夫君,见他也是一头雾水,只得同舒晴说,既然得老太太看重,左右也不是坏事,那便好生打扮赴约即可,不必过多忧心。

    赴约那日,小青挑了件水绿色的衫群服侍舒晴穿上,又化了淡妆,才施施然坐上马车朝薛府去。

    本以为是雨墨借老夫人的名义约的她,直至走到寿康堂时,都未见着菁菁和雨墨,舒晴这才知晓老夫人只约了她一人。

    穿过寿康堂的假山影壁,舒晴随着管事婆子来到正堂,一眼便瞧见老态龙钟的薛老太太正站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听见脚步声,老太太偏过头,笑容可掬道,“晴儿来啦,快进去坐,这日头毒辣,可别晒坏了这细皮嫩肉的。”

    说罢便放了剪刀,伸手来接舒晴的手,随和又亲昵,好似等着迎接孙女的祖母。

    将将走至屋内坐下,老太太便吩咐下人将灶头温着的银耳莲子羹端上来,一边呵呵招呼她,“这莲子羹是今早新熬的,这天气正好解暑,晴儿喝一碗去去暑气。”

    “晴儿姑娘,这莲子羹还是老太太亲自熬的呢,老太太熬的莲子羹,味道京城独此一份,怕也只有当年柳府大小姐才能得之真传。”一旁的管事妈妈一边给俩人沏茶,一边插话道。

    听见母亲的名讳,舒晴的身子微微僵硬片刻,随之换上笑颜顺口道,“如此,那晴儿可得一口一口仔细品尝了,毕竟不是谁都有晴儿这般幸运,能得老太太亲自下厨熬羹。”

    “好,若是晴儿爱吃,日后可多来这府中陪陪老婆子,老婆子天天下厨也高兴。”薛老太太满眼温柔和宠溺。

    舒晴还未出世时,外祖母便已归天,三岁时又离家,李家的老太太不喜她,李淼便极少带她回老家,故她多年未曾感受到如此浓厚的祖母之爱,心中暖意升腾,双眸也逐渐水润。

    老太太粗糙的双手摩挲着舒晴的小手,血红色的玉镯衬得玉臂洁白如雪,透出一股淡淡的粉红色。

    这双眸子,可太像某个不守信用的人了。老太太端详着面前的红润面庞,心里生出一股怜惜,嘴里的话差点问出口,幸好小丫鬟及时端上了莲子羹。

    放开双手,薛老太太满眼期待地看着舒晴。

    舒晴端着白瓷碗小口地喝,银耳粘稠丰盈,莲子绵软,入口即化,清清爽爽,似是加了些雪梨,不会让人觉得甜腻。

    “好喝”舒晴喝的眉目舒畅,这莲子羹,同她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常人煲莲子羹,一般是放糖,而她母亲只用雪梨调味,若无雪梨时,便会用干枣,所以她特别喜欢喝。

    老太太被她满足的神情也挑起了食欲,吩咐丫鬟给她也上一碗。

    幸好早上煲的有些多,原本打算剩下的就送去彦儿房里,既然晴儿说好吃,那必定不能错过。于是薛老太太也跟着用了一碗莲子羹,吃完俩人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见老太太眉眼间似有疲色,舒晴开口告辞。

    老太太挽留,“雨墨今日同她母亲去街上买饰品,过会儿就回府了,你留在这院中逛逛,或者去花园走走。午间尝尝我们薛府厨子做的菜,可不是老婆子自夸,我们薛府的厨子那手艺可真是了得,皇上吃了都夸。”

    若是留下吃饭,少不得会遇见薛师兄,舒晴有意避让,连声拒绝,道日后再来陪老太太。

    见舒晴执意离去,薛老太太不好强留,只得嘱咐她有空再来,不必拘束礼仪。

    屈膝俯身行礼,舒晴跟着管事嬷嬷往外走,刚转过假山,便同急冲冲而来的薛彦文迎面遇上。

    薛彦文站定身子看着眼前乌黑的发顶和头颅,喉间带有一丝喘气声,开口道,“晴儿师妹怎不留下来用膳,可是嫌弃薛府厨子手艺不精。”

    自家厨子的手艺他自是很自信的,不少好友都希望来他家蹭饭,眼下他一时情急找不到挽留的理由,只得搬出这个来做借口。

    “薛师兄说笑了,京中谁人不知薛府的菜肴味道一绝,只是师妹府中还有其他事宜,这才同老太太告辞,请谅解,师妹告退。”舒晴见了礼,抬起身子便要走,见薛彦文挡在路中,只得侧了身子往旁边走过。

    薛彦文的眸子有一丝黯然,只一瞬间,他便恢复如初,追上舒晴的步伐,温声道,“既如此,那我送师妹出府吧,也好尽尽主人的礼仪。”

    舒晴找不出借口拒绝,只得默认,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着痕迹地加快了些。

    管事嬷嬷见俩人并肩而行,默默放慢了脚步,扯住小青落了五六步之远。

    寿康堂到薛府大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薛彦文连连挑起几个话题,皆被舒晴含糊不清的糊弄了过去。

    出了府门一见着自家的马车,舒晴等不及小青扶她,踩着凳子快步上了马车。

    薛彦文目送李府的马车走远了后,方才回到寿康堂。

    薛老太太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听见沉稳的步伐走进来,微微抬眸,脸上浮了笑意,褶皱被挤得更深了些。

    “彦儿这是刚送完晴儿”薛老太太问的肯定。

    “所以这不就来祖母这讨莲子羹喝了嘛”薛彦文不奇怪祖母为何这般肯定,历经世事的祖母有一双慧眼,能看透所有事。也正是靠着这双慧眼,薛府这艘大船这么多年才能避过一次次暗礁和浪尖,平稳前行。

    “来晚了,莲子羹已被捷足先登了。”薛老太太意有所指道。

    “好饭不怕晚,今日吃不到,不代表明日吃不到,彦儿相信祖母是爱孙儿的。”薛彦文不甚在意地坐在下首,端过丫鬟地上来的茶杯,慢悠悠的喝茶润口。

    他今日一早随父亲进宫,回府后听闻李家小姐来做客,茶水都未喝就往寿康堂跑。

    “彦儿,你可还记得祖母先前同你说的,你幼时定亲一事?”老太太打量着自己孙儿的神色。

    薛彦文手上的茶杯晃了下,他当然记得。当年他高中后,母亲要给他相看媳妇,有一天祖母唤他过来,同他说了个故事。

    故事里,是一对闺友在幼时相约,互许儿女亲家。原本她们的下一代正好有一对年纪相仿的男女,谁知男子成年后喜欢上了旁的世家女,并以死相逼要解除婚约。女子不愿好友为难,主动提及两人八字不合,亲事自此作罢。好友自然不愿失约,便约定孙子辈再续。原本孙子辈都是男孩,她们以为再无缘,上天竟给了其中女子一个外孙女,自此婚约继续。

    故事中,这对闺友当年分别嫁进了薛府和柳府,所以,薛彦文同当年的苏太傅之女苏锦是早早定好的婚约。

    “祖母,既然婚约的另一方是苏家女子,但苏家早已落败,这么多年也未曾有苏家女上门认亲,这婚约应当无效了吧。”祖母重情,只是若那走失的苏太傅之女一直未现身,总不能自己一直等下去吧。

    “若锦儿一直不出现,祖母自当为你另寻好女子婚配。彦儿是否钟情于李知府之女?”薛老太太突然转换了话题。

    薛彦文乞巧宴当晚便知祖母将玉镯给了舒晴,当时还只当舒晴得了祖母的眼缘,眼下瞧祖母的意思,竟是有撮合他俩之意,抑或是另有深意。薛彦文把握不准,斟酌着答道,“祖母火眼金睛,孙儿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瞧着自家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孙儿,薛老太太将脑中印下的面孔来回比对了几下,越看越满意,“晴儿姑娘尚有两年才及笄,李家夫人没那么快答应这门婚事,彦儿若是这两年能闯出一番事业来,他日说婚也能增加些胜算。”

    薛彦文这些年跟在祖父身边,虽只是六品修撰,却也积攒了不少见识,只是一直缺少契机。祖母既如此说,想来祖父那边应当是对他另有谋划。若事业上能更进一步,婚事上如愿,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孙儿谢祖母成全。”中气十足的声音夹杂着些颤音,薛彦文开心地陪同祖母说了会话,又在寿康堂用了午膳,方才回自己的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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