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轩主屋里,李辰曌吩咐丫鬟摆上早膳,扭干巾帕擦了一圈脸庞,随手丢进一旁的盆里,转身跨了两步坐在八仙桌旁,一入眼便是那黑陶塑的酒坛。

    他不爱酒,尤其是这等甜腻的桂花酒,只是晴儿爱喝,他便跟着喝几口,这一坛,若是他一个人,得喝上大半年。

    知雨候在一旁给少爷布菜,见自家少爷直愣愣的盯着那坛酒,觑着眼睛开口解释道,“奴早上去夫人院里送酒,嬷嬷未收,言夫人不喜这果酒,让送与表小姐那。奴见日头渐起,赶着回来伺候公子洗漱,便想着晚些时候再去送。”

    “晴儿那儿可是有送去?”

    “送了,早间回来时在门口遇见小青,她手里也提了两壶酒,奴递给她时初始被拒绝了,还是奴劝她,小姐爱酒,多两壶也是能喝的,她这才收下。”知雨躬着身子讨好道。

    李辰曌这才起筷用膳,心情舒畅,胃口也增添了不少,两碗粥下肚,又吃了三个肉包子,几样小菜见了底,还喝了一大碗桂花酒,李辰曌才发觉自己吃多了。

    刚停筷,秦氏房里来了人,嘱他今日带弟弟妹妹去逛南郡城。打发走母亲房里的人,李辰曌有些泄气般坐在桌旁,他本计划今日带晴儿去附近的祁蒙山赏雪景。昨夜寒潮突袭,祁蒙山高,山顶应当积了不少冰凌雾凇。晴儿自南边来,没见过此等风景,他想着带晴儿和菁菁去走一遭。至于表弟表妹,李辰曌也是第一回见,与他们算不上亲密,陪着也说不上几句话。且表妹总爱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李辰曌想着今日要陪他们一整天,忽觉着头痛。

    换衣出门,李辰曌在府门口只看见表弟表妹领着仆人在等,晴儿和菁菁并未见着身影。同表弟表妹招呼过后,李辰曌让俩人先行上车,自己立在门口等候。

    虞表妹不解,开口询问,“三表哥,你为何不一道上车呀?”

    “你们先去,我再等等晴儿她俩。”李辰曌回首嘱咐了一句,这才发觉门口只安排了一辆马车,若是晴儿与菁菁同去,马车定然是坐不下。

    拉过在门口送别的嬷嬷,李辰曌问出心中疑问,“嬷嬷,晴儿今日不与我们一起出门么?”

    这位嬷嬷是母亲房里伺候的,这几日被拨去侍奉姨表小姐。

    “禀三公子,奴婢只收到虞小姐要出门的消息,晴儿小姐那头,奴婢不知,请公子恕罪。”嬷嬷半垂了眼帘,恭谨地回答。

    既是要游逛南郡城,晴儿来府上多年也未曾逛过,为何母亲不安排晴儿一道游览。匆匆与表弟表妹嘱了声,李辰曌往紫竹轩奔。

    马车内,虞小姐有些气呼呼摔下帘子,脸绷得如青蛙。虞公子不解其姐为何突然生气,凑过去抱住姐姐的手臂撒娇,“姐姐,你这是因何生气呀?表哥不是答应陪咱们游逛南郡城了么?我不管,我待会儿要吃热乎的肉包子,还有牛肉饼,听闻南郡城有不少美食,咱们今日吃个够。”

    虞公子还在叭叭罗列各种美食,虞小姐却一个字都听不进。这回来南郡前,母亲特意叮嘱自己,可好好与三表哥亲近一番。此前在姨母寄来的信中,母亲得知三表哥近来学问做得好,得了麓山书院孔夫子的青眼和夸赞,那可是姨父的恩师,享誉离阳的文学大家。三表哥既能得孔夫子的青睐,日后定能金榜题名,加之有姨父这南郡父母官相帮衬,这仕途少不得会平步青云。故而母亲才会提早打算,借这次探亲与姨母将自己与三表哥的亲事给定下来。

    原本虞小姐还不愿,京城里那么多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为何母亲就看上了这个从未见过的三表哥。直至昨日府门口初见,她的一颗芳心暗许,若说容貌俊美,京城多的是公子容貌优胜于三表哥,但三表哥那细长有神的目光望过来,她觉着世间的一切仿若静止般,只有那流光艳艳的深洞,拖她沉沦。

    “姐姐,你到底有无在听我说话呀?”见姐姐发呆,五岁的虞公子生起气来,不停摇晃姐姐的身子。

    还未等虞小姐呵斥弟弟,车帘被掀开,李辰曌弯腰走了进来,看了眼姐弟两人,神色不虞地坐了下来。

    虞小姐没想到表哥会这么快返回,此刻她脸上还有幽怨和愤怒的神色。快速压回心中不爽,虞小姐扶正弟弟的身子,讨好般同表哥搭话。

    “三表哥,你方才返回,是落了东西吗?”

    “嗯,落了钱袋。”李辰曌眼皮未抬,敷衍地答了句。方才走至半途遇见春雨,这才得知晴儿与菁菁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去酒铺喝桂花酿圆子了。李辰曌猜测这应当是菁菁的注意,她向来爱吃,听闻晴儿说那酒铺的酒酿圆子好吃,定要拖晴儿去吃上一回才会作罢。

    “周伯,咱们去杨记酒铺。”李辰曌忽地扬声吩咐外头赶车的老仆。

    三表哥爱酒?虞小姐眼神有些晦暗不明,大早上的去喝酒,还是领着自己和才五岁的弟弟,她不禁有些怀疑起母亲的判断。

    杨记酒铺,舒晴正与菁菁坐在暖意融融的大堂中,小口吃着酒酿,甚是舒坦。这酒铺的掌柜是个寡居的妇人,酿得一手好酒,又将铺子布置的温馨,大堂正中立着口大火炉,簇簇火苗蹿起,即便是离得远些,也能觉着暖和。

    菁菁往嘴里舀进一大勺,正鼓囊囊地准备咽下,一道声音蹿了进来,随即俩人对面坐下个人影,正是生闷气的李辰曌。

    “晴儿出来闲逛,怎不与我知会一声。这酒酿看着不错,掌柜的,给我也来一碗。”话一落音,只见他又扭头朝一双姐弟询问,是否要给她们也来一碗。

    姐姐瞟了眼舒晴吃的红潺潺的脸,点头要了一碗。至于弟弟,李辰曌直接给忽略了,不等他反抗,当即点了份无酒的吃食,然后回头同舒晴说话。

    “晴儿,日后你若是想出门,可与三哥知会一声。虽说这南郡城在父亲的治理下民风淳朴,但说不定会有眼拙之人寻机生事,还是小心为妙。”李辰曌一幅苦口婆心的叮嘱道。

    舒晴不愿同他辩驳,只得频频点头。今日出府也是一时兴起,又想到他这几日要陪虞家兄妹,这才没派人通知他。

    “姐姐很喜欢喝酒吗?”虞小姐搅动着碗里的酒酿,盯着舒晴问。

    舒晴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位表小姐,昨日只高高在上同她唤了声表姐后,再无与自己搭过话。昨晚的接风宴上,她也只是与义父义母及三哥喜笑颜开,话题到舒晴这儿时,这位表小姐便低头吃菜,一幅避之不及的模样。

    “些许,这家酒酿不错,平日里义母便会派人来买些送往紫竹轩,偶尔喝喝解个闷。”舒晴简单解释了一番,等了片刻见她并未接话,复又低头喝酒酿。

    舒晴没想到会在酒铺遇上三哥,只是她察觉得出来,虞小姐并不愿与她同行,故而她想着快些喝完酒酿,然后陪菁菁去他处铺子里给外祖父挑些礼品。春节快到了,书院也即将放假,菁菁早已给京城去了信,待一放假就回京团圆。

    舒晴亦在思索该挑何种礼品送与外祖父,所以并未察觉小二正端着碗热腾腾的猪蹄汤前来,更未发现有只白色绣鞋悄悄伸了出来,横亘在小二脚前。

    一句小心未曾出口,李辰曌眼睁睁看着滚烫的猪蹄汤倾倒在舒晴左侧身子上,象白的衣袍瞬间湿透,舒晴被烫得腾地起身,不停抖落身上的汤汁。

    店小二早已吓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说着讨饶的话。舒晴用手帕将身上的汤汁搽拭干净,嘱咐小青将人扶起来,“幸好我闪得快,这汤汁并未浇太多,不过是损失掉一套衣裳,起来吧。”

    李辰曌早已闪至舒晴身旁,满脸着急地问她有无事。舒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待掌柜过来道过歉,舒晴唤了菁菁告辞离开,莆一上马车,舒晴吩咐小青和琉堇将窗帘守严实了,撩起裙子及衣袖,只见厚实的衣裙下,洁白的肌肤起了大片的红晕,显然是烫的不轻。

    菁菁惊呼一声,被舒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摇头示意她别让李府的人知晓。菁菁含了泪水点头答应,迭声唤车夫赶往药铺。

    待舒晴在马车上涂了烫伤药换了衣裳,俩姐妹才神色如常地回了李府紫竹轩。当晚,秦氏唤人来请俩姐妹赴宴,舒晴借口白日里吃多了,婉拒了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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