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予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直面镜头。
“18年的7月,我通过国际人工智能大赛的初复赛选拔,得以成为我国参赛代表之一,进入到决赛。那一年的决赛在我的家乡穗城举办,我原本踌躇满志,想要为国争光,也想要实现我个人的一点野望。但是在决赛前夜,十八岁的我突然开始分化。”
“对于当晚的具体情形,我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赛场在城郊的封闭场馆,虽然有安排医生,却不是信息素专科方向,难以处理我当时的情况。担心我的进一步分化,释放的信息素会影响到其他参赛选手和工作人员,我被交给赶来探望我的母亲,由她带往城区医院。”
说到这里,知予的声音微顿。艰涩难言,他再次握住手表表盘,缓了几秒才接着往下说。
“而就在回城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这是当时的新闻报道,新闻上说的学生就是我。我的母亲在车祸中丧生,我身受重伤,因此在医院昏迷了三年。”
听着他简略的几句话,作为事件当事人之一的路铖却知道重若千金。他这样道德感极强的男生,心中对母亲、对母校恐怕有无限的负疚感。
路铖看着直播镜头里的知予,镜头让他瘦削的身形稍稍丰润,明明并不强劲,却很是坚韧。
当说出了最难言的部分,知予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的叙述重新变得顺畅,他没有就个人的私事再做赘述,在台下杂乱的议论声、打字声、快门声中,回到了今天的主题。
“这是我的出院报告,可以证实我所言非虚。苏醒之后,我决定放弃学业,进入社会。机缘巧合之下,开始从事演员工作。a大将我从本硕班转入本科班毕业,是母校对我无私真挚的关怀与帮助。母校给予我这样的肯定,我也认为,我在校期间的表现足以匹配这一张本科毕业证。”
“对此如果大家还有怀疑,尽可以向上级部门检举。如果有关单位决定撤销我的毕业证书,我认可并接受他们的决定。除此以外,我本人不接受其他任何舆论审判。我不愿公开a大就读的经历,唯一的原因就是对母校、对恩师的愧疚,而不是被滂沱头条等媒体肆意揣测的其他。”
“他们对我的教导与栽培,是希望我承袭前辈衣钵,精研高精尖科技,他们希望我在科研的道路上奋进。而我,已和15岁、18岁时的自己分道而行。因缘际会,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我心中并非没有愧疚。”
良久,知予双目通红,却倔强地没有在镜头前落泪。他收敛情绪,为自己的陈述做最后总结。
“以上所有相关材料,记者招待会后我会全部公开,供大家验证。谢谢。”
他站起身,郑重地向全场鞠躬。
不知道从谁开始,会场上响起了掌声。
那一刻,有年轻的女记者悄悄抹去泪水,在这个年轻演员的身上,她看到了英雄折戟的悲剧感。
青鸟新闻总部,昨天和路铖一起吃了饭的胡总,特意抽空看了今天的直播。当听到知予直接说出“滂沱头条”四个字,他大笑出声,引得秘书频频侧目。等他注意到知予腕间的手表,他笑得更大声了,昨天晚餐时,这只表可还戴在路总手上。
“稿子改好了吗?记者会结束的第一时间必须发出来。以后这位知予,适当关照,拿不准的别乱发。”
他昨天得益于路铖的信息共享,早安排了人写稿,务必打滂沱一个措手不及。当事人的态度强硬,对他们正有利,再加上路总昨天透露,他也要来分一杯羹。有飞驰资本相助,这一次不从老对手身上割下一块肉来,他老胡就白混这么多年。
背后的资本运作知予并不知道,但是现场青鸟记者释放的善意他感受到了。
记者提问环节,青鸟的记者率先发问,十足礼貌客气,提问给足面子:“知先生,看到你如此优秀的履历,真是令人惊叹,我认为a大应该给你发硕士毕业证才对。高考刚刚结束,不久后将开始志愿填报,你作为学长,有什么想对广大考生说的吗?”
没想到是这样的送分题,知予的情绪放松不少,终于露出了记者会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想说的话可能不是特别动听……希望大家玩好这三个月,9月一到,不管上的是哪所大学,要拿出比高考更多的努力和热情,享受大学生活的同时好好学习,不负光阴。”
“没想到你是这种画风的学长,强势劝学吗?”
“是的。大学是很好的平台,更是我们很多人拼尽全力才跨入的门槛,但是我知道很多同学都抱着上了大学就好玩了之类的想法,想想之前的努力,大学过于放松未免可惜。”
青鸟的记者奠定了基调,大家闻弦歌而知雅意,知予今天的陈述逻辑严谨事实清晰,已经给足了素材,大多数记者都没有了为难人的想法。连续好几个提问都围绕着他的获奖情况。
这方面知予真的不愿意自吹自擂,于是只好说:“大家对奖项有兴趣的话,不如记者会后再做了解,我们就不在这里做讨论了。”
惨遭现场打脸的滂沱头条记者哪肯善罢甘休,眼看局面越来越和谐,站起来大声问道:“知予先生,对于你遭遇的意外事故我很同情,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请问你对于a大校规当中,休学期不超过两年、延期毕业不超过三年的规定怎么看待?”
记者的话问出来,和当初的报道一样,直指a大给明星特权。待看清记者胸前的工作证,知予神色顿时锐利起来。
“我认为这一规定很有必要,学习成果的取得往往需要持续的努力,而不是间歇性的。大学对人才的培养,也不只是知识的积累,更是品格的锻造。休学是学生在特殊情况下采取的应对措施,而不是逃避学习的借口。所以休学当然不能无限期延长。”
滂沱的记者压抑着自己得意的笑,以趁胜追击的姿态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你也认可,按照a大校规,你早应该做退学处理。给你发毕业证,难道不是对其他特殊情况延毕的学生的不公正吗?”
“不是,没有不公正。”
“你这是双标吗?承认自己有特权?”记者眼睛都亮了。
和对方得意张狂的模样对上,a大学神平素收敛的傲气在这一刻展露无疑。知予下巴微抬,眼神中流露出并不掩饰的嘲讽。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a大校规当中,还有对于学业成绩极优学生的附加条款。其中第三条说的是,拿下国际前沿奖项,或发布两篇以上sci论文的本科生,毕业问题可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考量。”
“a大原本就可以自由申请提前毕业,本硕班也有末位转本科班的机制,无法继续完成本硕班学习的情况下,转入本科班毕业并不是什么先例,反而是惯例之一。按照在校学习情况,我17年已经可以申请本科毕业。”
“大一下学期开始,我师从叶国飞院士,主攻人工智能方向的研究,参与过两个国家级课题的攻关、一个国际联合科研项目。严格来说,18年出事故以前我早已超过硕士毕业标准。”
“曾经我认为自己半途而废,配不上a大学位,所以主动提出放弃,更不愿意公开学习经历。但是母校给予我学业水平上的认可,我认为我并没有辜负。我的专业水平、学习和科研成果就是我的底气。进入演艺圈成为公众人物后,我的德行也不堕a大学子声名。我,并不需要母校为我行特例、走后门。”
随着知予的话,在场记者想起了前段时间的林冠宇、沈凌瑄案件。一个见义勇为受到官媒褒奖的艺人,更没有任何道德污点实锤,确实是在这个塌房咖满地走的娱乐圈独树一帜。
这时,一直被动防守的知予,转而主动出击:“对于滂沱头条等媒体误导性极强的报道,我会聘请律师,诉诸法律维护母校名誉。具体事宜,我们可以法庭再辩。本次针对我个人学历的舆论当中,有很多网友对我个人、我的师兄傅先生、我的母校a大进行了辱骂,鉴于之前大家不明真相,我不予追究。但是之后仍有针对此事的诽谤、辱骂言论,我将提起诉讼,维护权益。”
“另外,在事件过程中,感谢师长、同学、校友和粉丝朋友们对我的支持。我有看到,我的部分粉丝出于维护我的初衷,发出过一些过激言论,在此我代表粉丝对网友们致以诚挚的歉意,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感谢粉丝朋友们对我的信任、维护和关爱,在事件中为我发声。”
“但我仍然想说,希望大家不要花太多精力在这些事上,更不需要去控评、洗广场。如果你们喜欢的人真是个道德情操低下的混蛋,不要维护他,去爱更值得爱的人。如果你们的偶像是个道德崇高才华横溢的榜样,那么他不需要你们的维护,他终会光芒万丈。”
说到这,知予想到了路铖。他的偶像就是这样,光芒万丈。
楼下停车场内,路铖看着直播里知予锋芒毕露的样子,招人又可爱,只想捏捏他有点气鼓鼓的脸颊。
可还没等他仔细品味,周毅就打来了电话。
“路总,有情况。知予报警牵出的信息素香水制贩产业链,其中一个头目今天从看守所越狱了,照片和资料我发到您手机上。事情闹得大,网上一查都能看到,不排除他越狱后找知予寻仇的可能,需不需要派人去记者会现场保护?”
“我在。”路铖打开手机看周毅发来的资料,按理说对方来找知予寻仇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周毅的考虑不无道理。亡命之徒不讲逻辑的时候多的是,胆大心狠,他不能赌。
“安排人过来接应,记者会结束我暂时带他回去。”
周毅:“……”我要是把“嗑死我了”喊出来,是不是当场就要丢工作?憋住!冷静!工作要紧!
“给他经纪人打电话,说我在车库电梯口等。”
“是。”
周毅麻利的把事情办了,那边记者还在提问,佟如心在后台接电话。一听路总要把知予带走,她一开始不同意:“上路总的车被拍到还得了?知予刚从学历黑料里摆脱,就要被传有金主了。”
“走酒店特殊通道,保证清场不会被拍到。最关键的是,佟女士你要了解清楚,越狱的可是非法组织头目,这个姓阎的,道上人称活阎王,他的通缉令可不止一张两张,这人十四岁入行,就把仇家砍成了人彘。你确定你们自己请保镖能对付得了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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