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宁能清晰地看见,陈寄白的眸光瞬间地黯淡。

    就像天上最亮的星辰,顷刻间失去了光彩。

    那种倏然的坠落感很明显。

    又全然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该有的。

    两秒后,江千宁移开了眼。

    她终于还是看不下去。

    可他眼底的起伏很快被熨平。

    毕竟,这个答案他早有料到。

    他虽满心期待着另一个答案,但是他仍无法改变结局。

    他艰难地扯起嘴角,指腹揉了下她的脸颊,“……很遗憾。”

    他的眼底有挣扎,有痛苦,到最后,化作无影。

    陈寄白贴着面吻下来,细细碎碎的,很轻柔地落下去,又很和缓地离开。这一阵,像是春风,自然地拂过湖面。

    江千宁由他吻过。她闭上眼,微微勾唇。

    很静谧,很美好,也很叫人沉沦。

    只是她,始终是最清醒的一个。

    “过几天就是季老夫人的寿宴,到时候会去吗?”他问她。

    “会。毕竟是整寿,我请个假过去。”

    “那到时候再见。”他有些舍不得,一直揽着她,丁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

    陈寄白飞回北城,处理一些事情,随后又飞去了国外。

    他在很多个街道中走走停停。

    他租借了她曾经租借过的房子,夜里就在那里休息。

    他亲身感受着她那一年的经历。白天黑夜,他一一去历。

    陈寄白查访了很多人,试图从已逝的光阴中找出些斑驳的痕迹。

    他用孤寂捆住自己,一步一步地去走访这座城市。

    晚上的时候,他就会坐在她曾经坐过的椅子上,在一本很厚的本子上,写下这一天的事情。

    他看不见她写的日记,但是他想给她看他写的。

    当然不是为了胜负欲,也不是简单浮于表面地偿还。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写,也很单纯地想与她分享这段时间他的心境。

    他想告诉她,他来到了这片她曾经待过一年的土地上,他穿梭在她曾经走过的街巷里,他在体味着她独自度过的那一年时光。

    他想告诉她,他很后悔很后悔。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他都很难过,这些难过缠绕着痛苦,加剧了悔意。

    他将感受转为文字,落于笔尖。

    也不知怎的,想写的话总是很多,每次写完后都会发现,不知不觉的已是书满了几页纸。

    他想给她看。

    他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

    等以后吧,等他写完这厚厚的一本,再送给她做礼物,她有时间的时候可以翻一翻就好。

    在这个她生活过的地方生活,空气里似乎都还留存着她的气息。陈寄白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设想许多以后的事情,设想她与他在一起,一起度过漫漫岁月。

    ——在心底藏着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做法总是难免的。总会忍不住去想以后,也总会把未来想得很美好,将对方妥善地安置在自己的未来之中。

    是设想,也是一种期望。

    那些想象的画面都太美好了,美好到他总会勾起唇角,周身也会柔和下来。

    只是,难过的时间总比温馨的时间长。

    因为他并没有忘记,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年,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也是刚被他婉转拒绝后的那一年。

    她心如死灰地来到这里,独自一人舔舐伤口,自己治愈着自己。

    而他,就是在她心上狠狠划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的人。

    他只要代入她当时的心境,就会难受得如同焚灭。

    一遍一遍地去代入,他才能真正刻骨铭心地感受他当时行为的过分。

    他低估了她的喜欢。

    也慢待了她的喜欢。

    那些岁月里,他竟叫她一个人去蹚遍折磨与心酸。

    陈寄白很悔,在他心里,已要将这个字念及千遍。

    他将他最舍不得伤害的人,伤了个彻底。

    而今亲自感受着她独自走在这片土地上的仓皇孤独,也更令他绝望。

    陈寄白这趟出行,除了不停帮他查资料的几个助理外,无人知晓。

    宁特助找资料找得快疯了。而连他都疯成这样,那身处其地,一边寻一边找的陈总肯定更是……

    他以前一直在想,陈总这样的人喜欢起人来会是什么样的?他想象不出来。但现在他总算是给亲眼目睹了。

    ——嗯,的确是很难想象的。

    陈总平时冷起来和别人不一样,喜欢起人来也和别人不一样。

    先是一个从来不喜欢出现在镜头面前的人,跑去参加每天都被数十个甚至上百个镜头包围的恋爱综艺,再是独自一人跑去国外,在那么大的国家里就差拿着个放大镜去找寻一个人在三年前留下的足迹。

    要想去查一个人在陌生国度做过的事情,而且还是三年前,难度系数是真的高。

    宁特助在这边是有找到一些资料,但大部分都是模糊或者不确定真假的。

    比如说有一家地址并不具体的书店,有消息称江小姐在夏日午后常去这里看书。他把资料传过去给陈总后,陈总在一条长街上来回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在一个隐蔽的转角处找到这家书店。

    宁特助并不能想明白陈总为何这么执着地去做这些事,但他能体会到江小姐在陈总心中地位之重。

    他忍不住感慨,在这个节奏飞快的时代,能够有人愿意慢下来好好地去触及真心、体味爱意,真的是一件很难得也很贵重的事情。

    陈氏这边的工作很多,陈总即使远在国外,权限尽量下放,每天也依然有很多事务在等着他。

    算算时间,陈总最近应该是都把休息时间压榨至五六个小时的极限,甚至更少。

    直到季老夫人寿辰的前一天,陈总的飞机才终于落在北城的机场。

    宁特助严重怀疑,若非江小姐也会去,陈总怕是还不会回来。即使两份事情将他所有的时间都耗尽,他也依然乐此不疲。

    唉,可真是个不怕累的。

    -

    季老夫人的寿宴办得很盛大,北城世家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江千宁是从家里出发,和家里人一起过来的。

    进入大厅时,她挽着江斯言的手,还在笑着与他说着什么。

    江家兄妹,长得是出了名的好。就这么站在一处,那可真是灼灼惹眼。

    陈寄白与父母在一块,比江家提前到了一会,他正在听母亲的唠叨。她一进来,他好似收到指令般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遥遥相望,这一眼看过去就再难收回。

    他紧抿着唇,注意力都挪了过去。陈父在说着什么,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陈父一扭头才发现是江家来了。

    陈父陈母过去找他们,陈寄白很自然地就跟了上去。

    江千宁在缠着江斯言:“真的吗?我也想看,那你带我一起去?”

    江斯言绷着脸拒绝:“不行。”

    江斯年都看了过来,“你没事拒绝她做什么。”

    瞧,不过是个拒绝,便有人跳出来反对了,好似拒绝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呀,团宠无疑。

    江千宁跟上节奏:“对呀对呀,你干嘛拒绝我。”

    “咳,那天约好了别人有事情。”江斯言找着理由,“你自己去看?所有费用我报销。”

    “没空就没空嘛,不要你报销,我自己有钱。”

    江斯年今天回来一趟明天还得走,没法陪她一起,只能帮她控诉江斯言。

    陈母笑着问:“去哪儿啊?言言你忙什么呢,不能陪我们宁宁去。交女朋友了吗?”

    “去个拍卖会,她觉得藏品挺有趣的,想看看而已。”江母解释,把她拉过去说话,“孩子们的小事情。”

    江斯言也就势略过了她最后一句话的问题。

    陈寄白站在她身侧,提议说:“我陪你去。”

    此言一出,两家父母齐齐看了过来。

    有打量、有不解、有疑惑。

    江千宁回答得飞快:“不用!他没空我就回去拍戏去了,也不是非去不可。”

    “那我替你去,看上什么跟我说。”

    江千宁摇头:“突然就什么都没看上了。”

    陈寄白:“……”

    江斯年没忍住笑了出来。

    江千宁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生硬,父母都在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跟他保持距离。

    她僵硬地开始找补:“那你回头把拍卖册发我看看?”

    江父叫住她:“好了,爸爸和妈妈去,到时候给你发。”

    江父说完,还把她带了带,带到自己身边来,离陈寄白远了些。

    他开了口,陈寄白自然是没再抢着做什么,只恭顺地站至一旁。看着,依旧是个知礼守礼的晚辈。

    江斯言和江斯年齐齐闭麦。

    可是江父是何许人也。刚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已经足够他发现端倪。他扫了这几人一眼,鹰隼般的目光最后落在陈寄白身上,微沉。

    陈寄白不卑不亢,直直地迎住他的审视,仍旧是谦逊地站立在侧听他们说话。

    如若是个与他毫无关联的长辈,定会非常欣赏这个后生。他的气度与谋略,都是在一个恰如其分的点上,恭谨知进退,各个方面都无可指摘。

    但江父并不是。

    诚然,他站在理性的角度,也挺喜欢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后辈,但一站在感性的角度他可就喜欢不起来了。

    江父将女儿叫过去,亲自带在身边:“今晚人多,和爸爸在一起就好。”

    “喔。”江千宁不以为意,爸爸的注意力都在妈妈身上,待会很快就会忘记她的存在了,到时候还是由得她去玩。

    陈寄白并未遮掩什么,直白地袒露一切。他也不管双方父母如今是何想法,无论是需要面对什么,他都未曾惧过。

    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或早或晚,他倒还希望早一些。因为早一些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和她之间可以早一些在一起。

    江父看着他的目光已然不善,大有恨不得造个栅栏挡在他和自己女儿之间的意思。

    他愣是忍住了,没说什么,和陈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一家去与季家人说话。

    今晚毕竟主办方是季家,主要大事是季老夫人的大寿。他们在门口见了一面季先生季太太,进来后也得去和寿星打个招呼才是。

    陈父催着他去,此时脸上还是有笑的。

    可等他们的身影一消失,陈父转过头来看向自家儿子,转瞬间就黑了脸。

    变脸速度快得陈母都眨了下眼。

    陈父拧眉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陈寄白还在看着她离开,目光堪堪收回:“有吗?”

    陈父眯了眯眼。几瞬之后,吐了口浊气,一颗心沉得不能再沉了。

    “老实交代吧。”他说。

    当一个人不想遮掩的时候,全世界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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