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围住他的钱风扬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人,拿着棒球棍虎视眈眈。在这条无人的小巷子里,路灯的光只能照到一个狭小的角落。所有人都在昏暗之中,看不清面目。

    聂清舟心想,他大学上棒垒球课的时候,就觉得棒球棍也太适合用来打架了。没想到有一天这玩意儿要招呼到他身上来。

    “我把你头打破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我也早不跟遣哥干了,你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找我算账?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他抱着胳膊问道。

    “怎么,我打你还要挑日子?”钱风扬迈着他外八的步子,得意洋洋地走近聂清舟,球棒一横就戳到他面前:“你不是很厉害吗,刚上道就能得到老大青睐,不混了马上就考第一,现在怎么不蹦跶了?”

    聂清舟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了钱风扬半天,才哭笑不得道:“你不是吧。”

    难道钱风扬是因为知道他成绩突飞猛进,觉得他在哪儿都春风得意,所以气不过要再来教训他一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钱风扬今年也还不到二十岁,聂清舟觉得,小朋友的心情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他伸出手来指指自己:“你知道我是怎么考第一的吗?我天天学习到晚上十一点半才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去上课,每天作业五张卷子起步,除此之外还要自己再刷题库。我这两个多月刷完的题库都有十公分厚了,玩儿都没时间门。你以为我过得很好?这种日子让给你过,你过不过?”

    钱风扬明显被他噎了一噎,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样,眼里的愤愤不平下去一点,他幸灾乐祸道:“嘿哟,你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挨顿打呢。”

    聂清舟顺坡下驴,继续卖惨:“我也是挨了好一顿打才退出的。我现在过得这么苦,你再和我过不去,你自己也不会多长两斤肉啊。”

    眼见钱风扬神色渐渐动摇,聂清舟摊开手继续说:“我知道你堵了我这么多天也不能白堵。你要是不甘心,那就揍我一顿,只要别打脸就行,我不还手。咱们就算两清了。”

    钱风扬掂着手里的棒球棍,脑子转了一会儿,一脚踹向聂清舟的腹部:“靠,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聂清舟捂着腹部后退半步撞向墙,墙上传来一声闷响。他嘶了一声,顺着墙坐在了地上。

    钱风扬上来又给了他好几拳,而他果然并不还手,躲避仅限于不让钱风扬的手碰到他的脸。钱风扬以前都是被聂清舟按着打的,哪里有过现在这种好事,一时心情大好,他身边的那两个人见势也打算上来补两脚。

    正在此时小巷子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如同划破安静夜幕的利刃,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钱风扬吃了一惊。他松开聂清舟,环顾四周恶狠狠道:“算你小子走运,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就拎着棒球棍,带着他那两个同伴一溜烟地跑走了。

    聂清舟护住脸的胳膊放了下来,他捂着腹部,吸了一口气慢悠悠道:“这话该我说才是吧。”

    倒是挺疼的,不过比他退出组织时挨的打轻多了,毕竟那是他长到二十六岁挨的第一顿群殴,现在他也算是有经验了。

    他闭着眼抬起头靠着墙,等着身上的疼劲儿缓过去。

    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声一声靠近他,脚步声不重也不快。聂清舟想着该不会是钱风扬他们去而复返吧,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双乌黑的眼眸。

    不知道是谁的车经过了巷子边偏僻的路,车灯一瞬间门把巷子里这个昏暗的角落照亮,他眼前人的脸庞瞬间门清晰可见。他看见夏仪穿着一件驼色的棉质厚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衣,低着头看向他。

    她一只胳膊弯曲,手里拿着手机,手机的屏幕还亮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指间门拿着一个黑色的旧蓝牙音箱。

    只一瞬间门,车灯远去,她又沉入黑暗中。

    聂清舟怔了怔,他抬头看着夏仪的方向,说:“你……不是应该在上课么?”

    他想起她手里的音箱,再回想起来刚刚那略显怪异的警笛声,他恍然大悟道:“刚刚的警笛声,是你放的?”

    夏仪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合上手机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后退了两步。

    在黑暗中她转过身去把他落在旁边的书包捡起来背在肩上,再去把他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

    聂清舟忍痛站起来,拉住她肩膀上的包带:“包给我吧,我自己背。还有车,我还没伤到这个地步。”

    夏仪回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包带从他手里扯出来,简短地说:“回家吧。”

    当夏仪用这种眼神看聂清舟的时候,他就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悻悻收回了手。

    于是他们又重新走回了有路灯的小路上,夏仪推着自行车背着包走在前面,聂清舟捂着小腹,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他看着前面那个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是怕连累你。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钱风扬抽风,他第一次堵我带了六个人,第二次剩个人,今天就剩两个人。要是今天我能躲过去,估计后面他也找不到人一起堵我了。我已经退出他还来报复我,这坏了规矩,他不会坚持太久。”

    夏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聂清舟心里有些忐忑,他快走几步走到她身边,侧过头去看她。

    路灯昏黄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额前的碎发在她的眉骨处落下一片阴影,她也转过头来,与他的目光对上。漆黑的一双眼睛,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但也肯定不是开心。

    “家里有跌打损伤药吗?”她问道。

    聂清舟愣了愣,迟疑地摇摇头。

    夏仪点点头,她说:“一会儿在楼下等我。”

    说完夏仪又收回目光,转过头望向前方。聂清舟一边往前走,一边时不时转过头看看她,以他的岁数和阅历,看他周围的这些孩子们,总觉得他们的心思十分好懂,一看就透。

    唯有夏仪,他有时候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起伏,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夜空中星星闪烁,他们两个人在秋末冬初的夜风里,影子随着路灯的靠近和远离,长长短短地变幻。

    他们家所在楼房的光芒稀稀落落地出现,这个时候许多人家已经关灯睡觉了,夏仪突然说:“我把音箱放在你包里了,明天上学再还我。”

    聂清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看见小卖部灯光中,窗户里透出了夏奶奶的身影。他想了想,就明白音箱是夏仪背着夏奶奶藏起来的,那音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刚想对夏仪说什么,瞥见楼下的人影脚步瞬间门僵硬,甚至还后退了两步。夏仪往前走了四步,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他,说道:“聂清舟?”

    聂清舟恨不得蹦起来让她别出声儿,但为时已晚。站在他家楼栋底下,穿着风衣西装裤,戴着眼镜的女人听见夏仪的声音就转过头来,笑着招呼他:“清舟!回来啦!”

    他的姑姑,他几周才会来看他一次的姑姑,居然偏偏在今天这个他挨打的日子来看他!

    “姑姑……你怎么来了?”

    聂清舟看着聂英红,一边尴尬地笑一边往夏仪身后藏。

    “天气冷了,给你买了几件毛衣和厚外套。我看说明天要降温,就今天给你送过来,出门匆忙没戴你家钥匙……”

    聂英红一边说一边朝聂清舟走来。她原本知道聂清舟期中考了年级第一,还惊讶到不敢相信,觉得可能是偶尔爆发了一下。这次又听到他月考考了年级第,这颗心才算放下来。最近她的心情十分愉悦,对聂清舟的态度也温柔许多。

    原本她还笑意盈盈的,但当走近聂清舟,借着路灯看清他沾满灰尘和脏污的衣服,和手臂上的淤青时,聂英红的脸色蓦然变了。

    她拉过聂清舟的胳膊,把他从夏仪背后扯出来,着急道:“你怎么回事?你这孩子,你又去打架了?”

    聂清舟连忙安抚他姑姑道:“没事没事,皮肉伤,我们回家再说吧!”

    一边说他一边从夏仪手上拿过书包,握住自行车一边的车把手,拍拍夏仪的背示意她先走。

    聂英红这才把注意力转到她侄子身边,这个高挑清瘦的短发女孩身上。夏仪对聂英红微微一点头,并不热情地说道:“阿姨好。”

    说罢她就松开车把手,转身走向了一楼的小卖部的灯光之中。

    “她是楼下邻居,顺手帮了我一把。”聂清舟一边解释着,一边推着聂英红往楼梯的方向走。

    夏仪在家里翻柜子找药的时候,就听见了楼上传来的声响,聂英红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墙壁,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轰然作响。

    “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答应过我什么?你怎么又去打架了!你最近,你最近多好啊。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妈都多开心,你能有这样的进步……”

    在聂英红的震怒声中,夹杂着聂清舟无奈的,轻柔的声音。

    “姑姑,你小点儿声。你别着急,让我先说……”

    “我能不急吗!你,嗨,你也先别说了,我去给你买药。你说说看,家里怎么能一点常用药都没有呢……”

    楼上就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和换鞋的声音。夏奶奶听着楼上的动静,一边拉防盗门一边诧异道:“怎么了,小聂又受伤了呀?”

    夏仪拎着一袋子药,点点头:“奶奶,我去给他送药。”

    “快去,快去!”奶奶停下拉防盗帘的动作,夏仪就钻了出去。

    聂英红打开门的时候,不期然看见了刚刚在她侄子身边的那个女生,正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楼道里。

    “你是……”聂英红一出声,楼道里的灯光就亮起来了。面前女生的样子清晰起来,她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衣,眼睛黑而圆润,像是戴了聂英红那些爱美同事所说的美瞳一般。这女孩子细看是好看的,与其说她很漂亮,好像美丽这个词会更合适一点。

    女生手里的塑料袋里有几瓶药,她把塑料袋举起来,递给聂英红。

    “我住在楼下。这里有红花油,还有云南白药,奶奶让我送来的。”

    聂英红正担心时间门太晚买不到药,闻言喜出望外,立刻接过药说:“哎呀,真是谢谢你啊。”

    夏仪摇摇头,她放下手臂,说:“时间门很晚了,说话声音太大,会吵到别人休息。”

    “啊,我没注意,对不起啊。我不会那么大声说话了。”夏仪这话说得非常直接,聂英红惊讶之余便有些赧然。

    夏仪点点头,但仍然没有离去,聂英红有点奇怪。她和颜悦色地说:“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夏仪望着聂英红的眼睛,安静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还有,聂清舟没有打架。别人打他,他没有还手。”

    聂英红愣了愣,面前姑娘说话的架势,仿佛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很少在这个年纪的姑娘面前,感受到这种威压和窘迫。这个姑娘没有指责她,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指责。

    顿了顿,夏仪继续说道:“你要相信他,他很努力。他一直非常努力。”

    无论是学习,还是脱离以前的生活,虽然总是有波折,不被人认可。

    但他都全力以赴了。

    他也会希望被信任,所以知道她相信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开心。

    说完这句话,楼道里的灯光再次暗下去。这个女孩就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下楼,像是消失在黑夜里的一只猫。

    聂英红转过头,她看见自己的侄子站在门后的鞋柜边,在夏仪看不到,他却能听见她们对话的地方。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红,偏过头去笑了笑,走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药,说:“姑姑,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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