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为放飞自嗨的联动番外篇。

    主要视角:炑宸、海心铎、林惊世

    椿国边境。

    海心铎下船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前阵子已经脱离真师管辖的影卫组织,此番随同他前往纶国,纯粹为了私仇。

    既然不是真师的手下,如今回到椿国自然就是平起平坐的地位,来去自由。

    按照日程,炑宸原本要和师父真师一同北上找三弟再回老家。但真师告诉炑宸,他最小的四弟现今怪病缠身,二弟隔三差五会去拜访一次,不过最新消息说明,四弟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不久后就要离世。

    炑宸质问为什么留到现在才说,师父只道是四弟要求。

    四弟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人,也是师父最器重的徒弟。如今四弟的事最为要紧,椿帝那边则需要师父照看,因此师徒俩在渡头分道扬镳。

    真师北上,炑宸南下。

    炑宸先去了市集一趟。以前椿国的市集到处弥漫浓烈的铁锈和烟味,肮脏潮湿。鱼龙混杂的氛围更促使市集变为只有大人才能踏足的领域,甚少看到小孩。而今儿童笑声和食物香气盈聚,干净有序。店铺和商摊琳琅满目,张灯结彩,拥挤而热闹。

    炑宸在街尾看上了一匹千里马,想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家乡槐州,因此愿意支付马贩的任何报价。

    马贩挠挠头,左右为难地说:“刚才另一位客官也是这样说的。”

    炑宸朝马贩的目光看去,海心铎头戴一顶蓑帽,此时正抱剑坐在干草块上。

    两人都想要买这匹千里马,于情于理海心铎先来,牵走马没有任何不妥。

    但考虑到这是市集上唯一一匹了,如果炑宸买不到,以他真法的力量和卑鄙的手段,海心铎可能会被抢马。

    海心铎不介意打个你死我活,但她现在只想尽快去到目的地,然后归隐田园。

    她非常清楚炑宸要去哪里,实则她们是同路人。

    “我也要去槐州。”海心铎抬起头,蓑帽衬得她眼睛乌亮。“你七我三,马归我。没我喊停不能停,外加你得找个推车来。你负责骑马,我坐在后面。如果以上条件都能接受的话,我允许你搭一程。”

    炑宸爽快掏出银子,并买了推车。

    奇怪的赶路组合就这样踏上了旅程。

    炑宸对海心铎的背景一知半解,只知道她武功很高,寡言少语,是少数能够得到师父认同离开影卫组织的人。

    她看起来才不到二十岁。

    晴雨节夺位计划里,只有甄序琅、甄序玖、炑宸和海心铎知道椿国在背后策划一切。

    甄序琅死了。

    甄序玖是登基者。

    炑宸乃真师的徒弟。

    海心铎已脱离组织,是唯一一个与真师毫无关系,却被真师所信任的陌生人。海心铎负责与谢姚冯大将军沟通,是夺权计划里明面上仅次甄序玖的铎大人。

    解决甄息瑶的事情后,炑宸赶回鼓吉宫,迎来的是人去楼空。随后他接获师父命令前去会合时,在南庭的某个角落看到了一个自言自语、正在分析问题的小兵。

    小兵的肩甲显示来自西庭,为何会跨庭?

    他问小兵。“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兵见此人一身红衣,是大将军出发前说过的内应,便如实交代:“小的原本跟随兵侯大人去东庭办事,但途中遭遇袭击,现在兵侯不见了。”

    “人在哪里不见的?”

    “戟蝶宫。”

    炑宸眺望远处的戟蝶宫。“派人找过了吗?”

    “找过了。”小兵摇头。“无所获。”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没有令牌,哪里都通关不了。”

    “拿我的令牌。”炑宸觉得小兵心思简单好说话,遂把普通令牌交给他。“你给我回西庭办件事,到处找找有没有鼓吉宫的人。有的话,将她们安全带回鼓吉宫,并叫她们投降。”

    “如果找遍整个西庭都不见鼓吉宫的人,接下来你去北庭找,再到东庭,再到南庭,再回到西庭。”炑宸与师父见完面后,也会换上叛军的衣服继续寻找,直到找到鼓吉宫的人为止。

    “收好令牌。必要时,报铎大人的名字,她们就是不敢放行也得放。”炑宸最后加了句警告有备无患。“这事是我单独委派的,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遵!”小兵神态认真,思索了会儿悻悻问道:“大人,不知这个任务怎么算功绩呢?”

    炑宸语塞,原来小兵想要赚取功名,那么就更好办了。“每去一个宫庭算十个功绩。找到人算五十个。”

    有那么好的事?小兵觉得任务轻松值得做,但疑心大人会事后反悔,于是壮着胆子问他的姓名,准备等会儿请示更高级别的军士:“大人,谢谢你的赏识。我叫林惊世,请问你是……”

    “灰。”炑宸应。“如果有顾虑,找铎大人,就可以找到我。”

    炑宸给出令牌时,也只是搏一把而已,万万没想到林惊世真的找到了鼓吉宫的人。再次见面时,他似乎还认出了炑宸的声音,常常有意无意地看向他。

    在地爆珠之原前面,炑宸给林惊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可泄露炑宸的内应身份。

    林惊世一直没有予以回应,直至跳下湖之前的一句“大人,阿世使命必达”,炑宸才放宽心,知道林惊世会做人。

    后来林惊世也死了,死前得到了烛安的尊重。

    也得到了炑宸的。

    林惊世至死都没有透露炑宸是叛军,一是不想在未知事情全貌时离间两人关系,二是惦记远在家中的奶奶可能会被报复。

    即便如此,林惊世还是愿意付出生命,尽全力帮助兵侯。

    他做到了使命必达。

    “你那样做,等同放虎归山。”后座的海心铎冷不丁放出一句话。

    “什么?”炑宸提高声量,策马的风声太大没听清。

    “你放她走,等同放虎归山。”海心铎不急不慢地回。

    炑宸拉住缰绳停下马,回头的眼神暗藏几许不可置信。他将甄息瑶抱到马车时施了隔离真法,不可能有人看见。

    “我没叫你停下。”

    “你说什么?”炑宸置之不理,直接下马走到海心铎面前确认。

    “我说没叫你停下。”她逼视炑宸。

    “我没放走任何人。”

    海心铎挑眉,淡笑提醒。“烛安。”

    炑宸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只要不是甄息瑶活着一事被发现,再难的麻烦他都能处理。“烛安不是任何人的威胁。”

    “你知道她会是的。”海心铎的笑容扬到最高。“她那样的人,一定会复仇。”

    “你恰恰好就是知道,所以才放她离开。”

    “你希望她杀了你。”

    “我可以无比确定地告诉你。”日上三竿,阳光下的蓑帽给海心铎的眼睛铺上一层灰。她深知真师的实力与势力,他在椿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极其难缠的对手。可海心铎看好烛安,微不足道的虫子击溃不可一世的凶兽才叫大快人心。“她会,且不会手软。”

    海心铎就是过来人。

    她们可以是你见过最不具杀伤力的人。

    但只要你触碰到她的底线,比如祁穆杀害了海心铎的媎媎,哪怕是最险峻的地方,海心铎都会勇往直前。

    “放心,我很乐意看到那一天。”海心铎笑容依旧,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告诉真师这件事。

    炑宸颔首致意,后继续赶路。

    两天后,终于抵达槐州。

    炑宸在一处山脚停下,把缰绳递给海心铎。“我到了。”

    海心铎接过,不发一语上马准备离去,她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一小段路。

    炑宸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你当影卫这些年,知道我师父抚养过一个女孩吗?弟弟曾在信件提起,后来没消息了。”

    蓑帽遮住了海心铎此刻的表情,她冷淡回道:“不清楚。”

    “好吧。”炑宸转身上山,几步之后,海心铎叫住他。“我见过你弟弟几次。”

    炑宸沉默听着。

    “如果他没死的话,替我转达一句话。”海心铎握着缰绳的手指渐紧,以致发白。

    “这样死,太便宜他了。”

    时隔多年,炑宸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老家。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皆熟悉,又好像什么都是新的一样。他推开一扇窗,距离屋子二十几米外建有一个小木屋。

    他联想到师父提过的四弟病情,顿时明白过来,遂动身前往。

    木屋早已破败失修。他走进去,只看到里面放有床榻和桌子,除此之外连把椅子都没有。

    本应躺在床上的四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是炑宸绕到屋后,果然看见了木屋的主人。

    屋子后面种满了花朵。在一片争奇斗艳的花丛中,有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落寞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炑宸走近,面黄肌瘦的男人只是呆滞地望着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蹲下来问道:“还认得我吗?”

    那个男人小幅度地转头,迟疑了会儿,后浅笑,认出了哥哥。他有气无力地问出口:“灰……可以……买一个犬面具给我吗?”

    灰,单字,炑宸的真实名字。

    说这话时,男人的病容依旧十分憔悴,但那刻他的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明亮。

    他快死了。

    灰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灰点点头,徒步走下山买面具。

    犬面具卖光了,他只得买一个狼的充数。

    将死之人,应该也不会在乎是狗是狼吧?

    回来时,四弟还坐在原地看落霞。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孤独。

    这一幕让灰忽然很笃信一种预感。

    他走到男人旁边。男人已经闭着眼垂着头,嘴角有淡淡的仿佛正一点一点消散的笑。

    灰抿了抿唇,扶起男人的头,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面具。

    “走了。”灰轻轻地拍拍四弟的肩膀,收回手,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欣赏短暂的日落西山。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全世界最工于心计的弟弟的临终遗愿是戴上一副面具,但他想这种形象果然很符合这位故人的行事作风——

    永不知其意。

    他回到木屋,赫然瞧见桌子上摆着几十封未写完的信,看样子是这几天写的。

    每张纸都只写了两个字。

    字迹潦草,如鬼画符。

    想必是男人想写信但总写不好,握笔也成问题,但他不甘心一次次地尝试,可最后还是写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到此后也没机会写了。

    不过弟弟那么聪明,必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的。

    灰拿起一张纸仔细端倪。

    他横看竖看,勉为其难地认出了第一个字。“致……”

    可灰怎么都看不出男人的第二个字究竟想写什么。

    那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字,否则他不会那么重视它,非得把它写好,写不好就换一张纸再写。

    他带着那张纸走出去,想借着阳光看清楚些。

    刚走出屋外,落日便已至山背,眼看就要彻底沉没。

    他抬头望见四弟已无动静的背影,片刻之后心中了然。

    他看不看得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那个字是什么,他都可以毫无阻碍将这两个字替代成一个词。

    一个让再好胜的人也不得不低头示弱,狼狈求饶,拼死挣扎的词——

    执念。

    他松开手,任晚风吹走那张纸,飞过男人的身侧,去向远方。

    兴许它会路过那位收信人的肩膀。

    如果有缘,风会把它带到应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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