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三秒后,烟宁惶恐地丢下刀,语无伦次。“死了!死人了!我们杀了人!焓宛!烛安!死了!啊!死了!”

    烛安捂住她的嘴。“嘘!冷静点,你再这样喊,她们的同伙会听到的。”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烛安安抚道。“所以不要再喊了,好吗?”

    烟宁泪眼盈盈地点头,烛安这才放开手。

    “烟宁,娘娘呢?怎么我一醒来人全不见了?”

    烟宁回答道:“你睡下后,小主一时兴起,说要去明园赏花,熔守、炜定、煊宵和炆宜便陪着小主去了。宫里就只剩下我、你、焓宛、畑宥和炑宸。”

    提起这些名字时,烟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往守望楼急切看去。“糟了,畑宥和炑宸!”

    烛安拉住烟宁的手,摇头。“畑宥也死了,炑宸不知所踪。烊宋呢?烊宋没有陪娘娘吗?”

    听到畑宥已死,烟宁脸色发白,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烊宋。每年晴雨节,金寒宫的娘娘都会去国庙祈福,雅时走,谷时归。掷石之后,烊宋就跑去东春门等莹芫姑娘了。”

    “烛安,东庭那边该不会也……”烟宁想起刚才和刺客对战的画面,神色复杂。“现在如何是好?”

    烛安没有应答,而是先去关上宫门,而后转身正色道:“变成她们的一份子。”

    “什么?”

    烛安先是撕掉自身仆服的裙摆和长袖,然后褪下被斩首的刺客乙的头盔和铠甲,而后用原先撕下来的衣料抹掉盔甲上的血迹。

    “烛安,你在做什么?”烟宁不解地问道。

    “烟宁,脱下他的头盔和铠甲。”烛安指了指烟宁身后的刺客丙。“擦掉外壳上的血,然后穿上盔甲。”

    “什么?”烟宁有一刻觉得自己听错了。

    此时,烛安已经清理好头盔,然血腥味依然很重,她忍住恶心戴了上去。刺客乙的头围比烛安的大得多,烛安时不时就得把头盔向上推才不会挡住视线。

    戴好头盔后,烛安才回复烟宁的问题:“叛军入城,血流成河。如果不变成她们,我们寸步难行。再来几个这样的人,你我都要去见阎王。”

    “你的意思是,皇宫沦陷了?”烟宁错愕。

    “沦不沦陷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西庭已经没有皇军了。不然我们刚才也不用……”烛安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继续穿铠甲、背上刀,确保没有露出一丁点打底的仆服。她转了一圈展示新服装,“看看我,看出什么破绽吗?”

    烟宁打起精神认真观察,发现烛安的绣花鞋异常显眼。“鞋子。”

    烛安低头,发现脚上的鞋子确实和一身武装格格不入。

    她脱下刺客乙的靴子,往里塞了些布料,让它穿起来更合脚一些。“事不宜迟,烟宁,你也快穿戴整齐。要是遇上其她叛军巡逻的话,我们会没命的。”

    换装成功的烛安从后院找出小推车,待烟宁也穿好盔甲后,便与她合力把刺客甲乙丙的尸体都装上车,再推去后院,用干草遮盖。

    之后,她们抱起焓宛的尸体,把她安置在她自己的睡铺上。这样看起来,焓宛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最后,她们登上守望楼,一一拔出畑宥身上的箭,稍微帮他整理好遗容,在他身上搜出百里镜和螺角。

    食血酸鸦又想飞过来吸畑宥的血。逼不得已,烛安用箭恫吓酸鸦,酸鸦这才悻悻然地飞走。

    她半蹲着,用百里镜望向远方,想要了解各宫情况。

    说是说百里镜,但鼓吉宫分到的物资向来都是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所以这百里镜其实也看得不十分清楚。

    她用百里镜看了一圈,唯一勉强看到的异样是,西秋门是开着的。

    西秋门是内廷四大门之一,和内廷四小门一样,每日过了谷时就会关闭。现在都快贵时了还敞开着,可见她的猜测没错,西庭已经被控制了。

    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西庭破败荒凉,人烟稀少,不比其她宫热闹。今夜又是太平宴,笙歌燕舞,现在甚至还可以遥遥听见中庭的青竹乐。叛军选择从西庭入手,恐怕就是看在西庭再乱也能被乐声掩盖的份上。

    幸好娘娘贪玩想去明园,要不然留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只可惜了焓宛和畑宥。

    想到这里,烛安的眼神也跟着黯淡下来。

    娘娘去的明园靠近中庭,中庭乃裒城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加上八国使者齐聚那里,各自都带了护卫队,如果遇上什么事的话,炜定肯定会带娘娘去中庭的。

    可中庭那里又真的安全吗?

    烛安越想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难过。突然,烟宁握住了她的手。

    “烛安,纶国是不是要亡了?”烟宁的声音有些茫然。

    这问题,烛安也不会答。

    她只知道一件事。

    “纶国亡与不亡,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烛安收起百里镜,站起来俯视裒城。“我现在只有一个目标。”

    她的神色刚强坚忍,仿佛预见了前路的艰难。“找到娘娘和我们的家人,然后一起活着逃出这见鬼的裒城!”

    宫门前,烛安的手搭在了短横木上,只需一拉,她们就可以离开鼓吉宫。

    可她却犹豫了。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一定会果断地踏出去。

    但现在她有了烟宁。她开始害怕,害怕她的鲁莽会害死烟宁。如果叛军比她们想的更可怕,或者皇军已经在抗战了,怎么办?躲在鼓吉宫会不会更好?没准炜定真的带娘娘一行人去了中庭,现在安然无恙,她们冒险出去反而是自寻死路?万一出了什么事伤及烟宁,她要怎么和其她人交代?

    好像知道烛安在想什么一样,烟宁深吸一口气,抢先把短横木拉开。

    “如你所说,西秋门已经被攻下,现在的西庭已是叛军的巢穴,我们的生机不在这里,而在其她地方。哪怕只有一线,我也愿意去试。烛安,很有可能,这是我们人生的最后一晚了。”

    烟宁把手掌放上门。“所以,让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置之死地……”烛安被说动,把手掌也放上了门。“而后生。”

    两人一起推开宫门,风登时吹了进来。

    隔着盔甲,她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但烛安知道,烟宁不害怕。

    所以,她也不会怕。

    走出鼓吉宫,她们在黑灯瞎火的西庭长街里一步步走向东庭。

    这是因为烊宋去的东春门和可能会去的金寒宫都在东庭,锦妃和其她人去的明园亦然。虽然炑宸去向未明,但烛安只能祈求他也在东庭了。

    东庭是内廷最大的庭落,内有十座宫殿,光是后妃居住的宫所就有八宫之多——碧天宫、玄地宫、杏日宫、朱月宫、银暑宫、金寒宫、赤阴宫和黛阳宫。前朝旧人们则聚集在了缃动宫和赭静宫养老生活。

    不仅如此,偌大的东庭还是内廷里唯一一个拥有两座花园的庭落,即明园和纯园。纯园的湖延伸至北庭的馨园,西庭花园叫惟园,南庭的是德园,中庭的则名唤品园。另外两座方园和馥园则坐落于外廷南北两个方向。裒城的这八个御花园,合起来是为“明德惟馨,纯品方馥”,意指“高尚的品德才最芬芳,至诚的品德才最香郁”。这句箴言警醒着各位皇子高官,再上好的花草都没有高尚至诚的品德来得醇美。

    然事与愿违,皇宫终究是要变天了。

    未贬入冷宫前的锦妃住在朱月宫,朱月宫又毗邻明园。所以即便患上疯疾,锦妃每逢过节都会惦记着要去明园,每次去回来精神还都会特别好。

    所以,烛安和烟宁现在的目的地是东庭。从西庭去到东庭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走过北西门和东北门去到东庭。

    二是走过南西门和东南门去到东庭。

    三是走过中西门和中东门去到东庭。

    第三条不但是最快的路线,还是现在唯一可走的路线。因为内廷四小门已在谷时关闭,所以她们必须采用中庭四门那条路,即经过西庭的箫乐宫和磬康宫,穿过中西门进入中庭,越过中东门进入东庭,最后再从东庭去到明园。

    夜深路长。

    烛安在内心一遍遍祈祷,希望一切迎刃而解。

    前路茫茫,长夜漫漫。

    保命第三式:弃明投暗,结果未知。

    “遇到什么人都不要搭话。我朝女中英豪无数,目前为止遇到的叛兵却都是男的,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招女兵,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开口会暴露身份。”路上,烟宁轻声嘱咐。

    “嗯。”

    手上的腕甲有点沉。

    “还有还有,要真有人问起我们去哪里,我觉得不要直接说去明园。说……说去碧天宫就好!反正同一个方向,你觉得呢?”烟宁补充道。

    “嗯。”

    新靴子也穿得扎脚。

    “烛安,挺直腰板,拿出叛军的气势,我们走路要霸气一点,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烟宁嘀咕着。

    “嗯。”

    头顶的血味还很浓。

    但烛安想,会好的。

    此时,一条小黑蛇贴着宫墙如迅雷般蜿蜒前进,经过昏暗的西庭遇上两个身影看起来有点单薄的叛军士兵也未作停留,而后它钻出西秋门,消失在了崎都市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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