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陆明庭,他什么时候哭过呢?
要么他眼睛里的是雨水,要么就是她看错了。
夏满整个人一偏,便走出了他伞下的空间。
顷刻间,雨水从天空急剧坠落,滴滴答答的坠落在她的身上。
彻骨的寒,在血管里飞快的蔓延。
她隔着厚重的雨幕看着他,声音冷淡而温和,几乎要被这哗啦哗啦的雨声给淹没。
“这位先生,你有事?”
夏满尽量克制着情绪,用很淡漠的声音开口。
他依旧机械的撑着伞,保持给人撑伞的姿势,但是伞下却早就空无一人。
陆明庭的目光紧紧攫住她纤弱的身影,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他的瞳孔里,有惊涛骇浪,有狂风暴雨在席卷。
她置身在那其中,却是渺小微弱的存在。
过了很久,陆明庭的理智和思绪才一点点的回笼,她的声音和着风雨一起落入他耳畔。
他苍白着脸,嗫嚅着说:“我……知道你是谁。”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他说这些话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很脆弱,像是玻璃在慢慢的碎裂,再也不会拼凑成完整。
夏满回答也很直白,简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位先生我好像不认识你。”
“上次在医院听别人说你像是有精神病,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里再好好的治疗一下,听说是你的妻子死了?自然死了,那便是死了。我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妻子?我看你得的不是精神病,而是妄想症?你说对吗?”
“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如果你实在是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帮你打120。”
夏满闭了一下眼,雨水从眼睫毛上流下来。
她再睁开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烦躁气息。
话音落下之后,站在雨中的他身形却像是被定格住了,宛如一动不动的石雕,不是冰冷,而是僵硬。
睿智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讽刺意味?
正因为是如此,他才觉得很真实。
他很肯定,自己现在是没有做梦的。
她就是夏满。
她的脸不是,但是她的眼神,是不会骗的了他的。
他爱了她这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来她的眼神?
换句话说,她即便是化成灰烬了,他也可以一眼就认出来她。
陆明庭用力的攥紧了伞柄,修长有力的指节在模糊的光影里一点点的收紧,直到手指节都寸寸的泛白。
他索性就丢掉了雨伞,任由暴雨将他们淹没。
能够和她一起淋一场雨,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下意识的走近她。
而她却如避洪水猛兽,一步一步的后退着,所有的行为都像是条件发射,有些害怕,有些厌恶,更多的是尖锐的恨意。
陆明庭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当场僵在那里,触及她冷淡而锐利的目光,他心脏像是被一把斧头拉扯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血正一汨一汨的往下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隐瞒我,那天在医院里我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真正是谁。”
他深深呼吸着,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被他竭力隐忍着,有些温和。
像是怕吓坏了她,所以他不再想要以以前那么残忍冷漠的模样出现。
他是来带她回家的。
而不是来和她为敌的。
陆明庭分得很清楚。
“我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如果你方便的话,你和我去一个地方。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放心,你不用怕我。我好不容易求你回来了,我不可能会像以前那样对你。”
“夏满,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以听我说说我想要说的话吗?算我求你了。”
不可一世的陆明庭总算是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他的姿态即便是放得再低,夏满也会觉得他每个字眼都在咄咄逼人。
夏满唇边牵出一抹淡笑,淡漠而渺茫。
“这位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去医院好好看你的神经,我不是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吗?我不是你的妻子,你发病了,你现在认错人了。”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难道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吗?更遑论有什么鬼神之说。你若是真的那么爱你的妻子,你那么想她的话。在我看来,你为何不随她而去?而要把我一个陌生人错认成她?”
她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了,没有之前的尖锐和戾气,反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叹息,和几分似有若无的嘲弄。
是啊。
那么真的爱她的话,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死呢?
为什么还要一个人活着呢?
虽说夏满觉得殉情是很荒唐的传说,但是,爱到了极致,难道不应该为一个人付出生命吗?
怎么就不对了呢?
陆明庭什么都不愿意牺牲,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却总是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他委屈的模样,还让别人以为她夏满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呢。
死不能证明什么,但也能证明什么。
陆明庭的眼帘轻轻地阖上,橘黄色的路灯笼罩着他,偏偏雨滴却不断的坠落而下,像是在他的身上把那些光都捏得破碎,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落寞。
他紧紧抿唇,胸口里蔓延开的是揪到了极致的绝望和无力。
而他看着夏满的眼神,也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雾气,叫人琢磨不透。
她是在恨他,恨他没有和她一起死吗?
他不是没想过和她一起死的,可是他还有自己的责任,还有一一要抚养。
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理智来说都不允许他把这一切抛开。
他是陆明庭。
他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等他可以为自己而活了,他一定会和她一起死的。
她还在乎这些,那是不是她还是会原谅他的?
她会吗?
陆明庭的声音嘶哑不堪,“夏满……”
“你可以听我说吗?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过去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但我不是没想过和随你而去,你知道的……我的身边有太多不能割舍下的——”
字字句句划过她的耳畔。
夏满忽然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涌来的细密痛楚。
他有太多不能割舍下的东西。
他有,难道她就没有吗?
说到底,在一起这么多年,终究是他占据了所有的主导地位,所以她习惯了以他的思想为中心。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冷道,“是吗?”
既然是这样,那还标榜他自己深情?
他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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