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还是万里晴空,碧色天成。这会已然乌云聚拢来,云脚压得的极低。
山雨欲来风满楼。
盛怀安手上拎着一叠油纸包的荷花酥、蜜饯儿和时新的糖果回到别院,心里却盘算着前朝的事情。
按照靖朝太祖皇帝定下来的旧制,京中文武命官隔日上朝。如今谢敛掌握京中大权,独揽大小事务,把朝会也改成了每月的初一、初五、初十、十五等日子,可真成了他的一言堂。
盛怀安心中觉得讽刺,他刚回京之时,谢敛想拉拢于他,才办了那场宫宴。更是想借此机会,正好阿碧雅心慕于他,在名正言顺的与北狄立盟。
哪知道因为顾容雅的缘故,盛怀安不但和谢敛彻底撕破了脸,还把他逼的选了更极端的一条路,直接扣留了北狄的使臣作为人质。
不过豺狼的爪牙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好在盛怀安手中有母族留下来的,完全忠于他的旧部,才能与之分庭抗礼。
给谢敛施压的代价并不算小,毕竟他在北方招募训练的那些士兵,从他刚开始回来,就被分权。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武。
而稍微迂回一点的方法,又落入了另外的一个圈套。朝中的,其他的大臣把他和谢敛当成了同一党羽。
顾容雅被独自囚禁于宫闱之内,更是让他举步维艰,依着旧部的建议原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
可是那一晚盛怀安醉酒冲动之下,夜闯禁中,最后逼得顾容雅以命相要挟,才得以全身而退。
那一晚之后,盛怀安隐隐察觉到不对,他原本以为谢敛把顾容雅囚禁在宫闱之中的目的就是想要威胁他盛怀安,交出兵权或为他所用。
但是根据那一晚的表现,盛怀安心中有隐隐地产生了另一种猜测。然而他却不敢去顾容雅,去证实他自己心中的猜测。
他在心悸,他在梦魇,他在害怕,他患得患失。盛怀安现在只想快点去带顾容雅拜见她的外祖一家,然后顺势就提亲,再赶紧……成亲。
盛怀安正想着,如果他真的和顾容雅表明了心迹,她会怎么笑话他呢?会不会以为是他在开的了玩笑又或者会用委婉的说辞拒绝他
不,如果是那样。顾容雅就不是他印象中的阿囡了,他的小阿囡应该会理直气壮的问他癞□□还想吃天鹅肉吗?
就算她真的乖乖巧巧上了花轿,成了他的新娘。恐怕等着他掀完了盖头,也早晚得被数落一顿吧。
盛怀安在心底暗暗发笑,不由得“噗嗤”了一声出来,后面的跟着的侍从,今天就觉得将军有点不对劲。
将军不爱吃甜食,却是买了荷花酥,又买了蜜饯和糖。在回来的路上又去了前门,又上了胭脂铺子,转了两圈。最后又上了那金器行,说是要打一副头面。
他下属的这些人暗中腹诽,难道这铁树还真的开花了将军这是被江陵的哪个小娘子给迷住了,人家姑娘会答应,难不成将军要强抢……
盛怀安要是知道他们脑子中想的什么,估计早被打死了。好在盛怀安此刻想的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般地交谈了起来。
盛怀安正想着,已经走到了府门前。身后跟着的宋钦先他一步上去叫门。宋钦是他的心腹,是否跟随三皇子党这样重要的决断自然也是跟着他的。
宋钦跟随着自家将军来这别愿意,是有几回了,可是今天却发现府中的氛围,意外的凝重。
原本成天呆在在门房上专管通报的小厮,早已不见了踪影。宋钦手中握着门环不断的轻轻叩击,却等不到任何回应。
盛怀安等的有些烦了,自己走上前去,敲了两下朱红的大门,仍然无任何回应,便点开口唤道:“开门,是我。”
正当几人商量着要不就直接翻墙进去时,大门突然打开。开门的小厮慌慌张张一看就是从内室跑了出来的。
那小厮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整张脸呈现赤色,显然是擅自离开了值守如今收到召唤再匆忙跑回来的。
盛怀安扫了一眼,一双丹凤眼瞪圆,声音微怒道:“慌慌张张的,成和体统!”
跑来的小厮见到主家发怒,自然是有些惶恐,脖子往回瑟缩,可是此时顾不得许多,他只能结结巴巴的出声道:“将军,将军回来了赶紧去后院……顾娘子……顾娘子……”
一听到顾容雅名字,盛怀安瞬间慌了心神,他什么也不顾及不上,他一把薅住那小厮的前襟,问道:“你说清楚,顾……顾娘子到底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进了院子,她现在在哪?有没有事?”
盛怀安面若白玉,却剑眉倒竖,犹如一尊杀神,乌黑的鬓发在他两颊垂着,被风扬起,他的双眸有如暗夜中的狼一样锐利。
“说啊!”盛怀安眼尾泛红,瞪圆的眼睛里原本的疲惫与慵懒之色一扫而光。
小厮一下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宋钦虽然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情况不好,赶紧上前去劝架道:“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也得先让人把话说完啊?”
小厮一看有人帮自己说话,赶紧点头如捣蒜道:“奴才一时半会会也说不明白,请将军往后宅去,瑛妈妈也在呢。”
盛怀安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收手,向自己的部下吩咐道:“你们现在前厅等我,我要处理一些家务事。”
主位之上,顾容雅端坐在黄花梨的木椅上。绿漪扶着瑛妈妈在一旁用丝娟制的手帕不断的是拭干自己的眼泪,口中还不断的念叨着“作孽啊!”
原本是盛怀安吩咐着看守院子的侍卫此时压着朱大请罪。
顾容雅的声音不急不徐:“朱大,按照瑛妈妈的吩咐,应当去江陵有名的济世堂采买所需要的药材。然而你却想贪墨府上的银钱,故意去不入流的集市,以次充好,甚至用假药代替,你可承认?”
她手中翻阅着账本,心中一阵冷笑。这朱大还真是个人才啊,作日刚说药材涨价了,就借故支出了翻了一倍的钱。
瑛妈妈虽然在旁的事情上算的仔细,但是顾容雅的病情却一刻不肯耽搁,也就没深问,这倒是被他钻了一个大空子。
可笑的是,这翻了一倍的钱,买出来的药还是假药。
朱大被压倒在地,假装哭嚎,却没留一滴泪,眼珠不断转悠着,实际上是在看自己的姑母瑛妈妈。
他在低下哭的凄惨道:“顾娘子是受了谁的挑唆?小人虽然不敢说是忠心耿耿,但在将军府上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兢兢业业。顾娘子生了这病,就是小人连夜去请的郎中。”
“是不是那杀千刀的账房,那人以前就对小人有怨言,是他是他在陷害小人。”
“小人冤枉啊!”朱大手脚并用,爬行着上前,想要去抱瑛妈妈的大腿,“姑母,姑母,姑母快替我说句话呀。姑母管家的这些年,我都从来没出过错去,顾娘子一定是……”
好家伙,这还挑拨上了顾容雅和瑛妈妈之间的关系。
可是朱大话还没有说完,瑛妈妈抬起脚直接给他踢远,又扬起巴掌,打了他两下。
朱大一脸震惊,这个时候倒是疼的双眼含泪道:“姑母,你是我的亲姑母啊!”
瑛妈妈险些把银牙咬碎,唾了一声道:“我恨不得没有你这个侄子。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这么府上的采买不一直都是你在做,你可知道就因为你买的那些假药,顾娘子好险没了命在。”
朱大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今天早上才请了郎中,他回房睡一觉的光景,就被又压了回来。
人命关天,他此刻完全怔住,然而他眼珠一转,不行,这就更不能承认了。
朱大连忙磕头告饶道:“顾娘子饶命啊,小人承认小人确实是贪心了一点,才编了涨价的事,但是这药确实是从济世堂买的。”
“哦”顾容雅被他气的笑了,“那依着你的意思是说,济世堂公然售卖卖假药,此事与你无关是吧?”
朱大一件顾容雅语气放柔,神色缓和,心中暗自得意,这小娘子没经过事,就是好骗。
他赶紧应声回答道:“对对对,顾娘子明鉴,是济世堂包藏祸心,以次充好,此事和小人绝对没有关系。”
顾容雅扬了一下眉毛,装作疑惑道:“那可怎么办呢?”
朱大以为事情就要过去了,哪知道顾容雅忽然话风一转道:“来人,给我把他压到江陵府去,击鼓鸣冤。说是他要状告济世堂欺压百姓。”
顾容雅轻轻打了了哈欠,摆手是示意把他拖走,神色轻蔑道:“这世道,一等一的药房自砸招牌,卖假药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直视他道:“我一介妇人,又没有办过案子。那只能报官,交给江陵府引去审理了,你想说什么话?就到公堂上去说吧。”
朱大浑身颤栗,还要告饶,却听见角落里响起一串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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