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犹龙三人全都震惊了,都是没想到,刚才还说的钱的事,怎么就聊到出兵了呢?

    李肇基笑哈哈说道:“老大人,若是不出兵把英吉利人灭了,难保这群人做出什么幺蛾子来。许老大人不信,上一次威德尔来华,与大明冲突,英吉利人就已经怀恨在心了。

    这次咱们允准通商,若只是反悔,英吉利人说不定大肆抢掠而去,英吉利人船坚炮利,若是发生那种事,岂不是老大人您的过错。”

    “话虽如此,但若佛朗机人或者郑家管不住嘴,那便是我两广擅开边衅,也是过错........。”沈犹龙还在犹豫。

    眼见沈犹龙如此说,李肇基没有坚持,而是冲林察使了一个眼色。

    林察立刻说:“总督大人,肇基此言是未雨绸缪,咱们要防患于未然啊。”

    林察之所以与李肇基站在一起,便是因为二人有了共同利益,这段时间,林察在台前,李肇基在幕后,二人与威廉船队就通商问题进行谈判,威廉为了在土地、权力等方面得到特权,屡屡向林察贿赂,到了这个光景,二人各得贿银三千两。

    李肇基也就罢了,林察也是大明总兵,前任陈谦就是倒在这件事上,林察当然希望灭了英吉利人,一了百了。

    林察眼见沈犹龙还不下定决心,再说:“大人,两种人才能保守秘密,一个是死人,一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只有灭了英吉利人.......。”

    沈犹龙抬起头,林察便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灭了英吉利人,他们就是死人,自然不会泄密,而到那个时候,佛朗机人和郑家就与己方都是一条绳的蚂蚱,也会保守秘密。

    “灭这支船队容易,远在泰西的英吉利国如何能灭之?此后人家来交涉,东翁如何自处?”赵文及提出异议。

    林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连英吉利国在哪里都不知道,显然也只有李肇基能够回答。

    李肇基笑着说:“赵先生,关于英吉利国,在下有三句话说,一曰死无对证,二曰师出有名,三曰鞭长莫及。”

    沈犹龙与赵文及对视一眼,纷纷轻松起来,这些时日,他们已经知道了李肇基的本事,既然他如此成竹在胸,自然是有把握的。

    “肇基,把你这三句话细细说来。”沈犹龙说。

    李肇基笑了笑,说:“这死无对证自然就是除恶务尽了,把英吉利人中的管事着杀光,日后其母国来问,无以印证谣言。这就保证了晚辈的第二句话,师出有名,只要英吉利红毛无法自证,那我王师讨伐红毛,是吊民伐罪,英吉利国能说什么呢?

    最后便是鞭长莫及,英吉利国距离我国数万里之遥,坐船来,便是一切顺遂也需要六个月之久,一般是七到九个月。此间消息传回,对方有所反应,再派人来问,便是三四年过去了,老大人,请问,到时与您何干?”

    沈犹龙捋须,呵呵笑了,原因很简单,一般来说,大明的总督就干三年罢了。

    李肇基见他满意,趁热打铁说:“其实英吉利国内已经处于内战状态了,商人支持一派与国王的仆人发生了内战,内战之国,怎可涉外?”

    李肇基说的也非全部真话,英国内战的爆发还有几个月呢,但却也合用,等英国本土有所反应的时候,英国也就处于内战中了。

    沈犹龙点点头,说道:“这件事,须得做到师出有名。”

    “那是自然,或许三位不知道,英吉利红毛野心勃勃,五年前,威德尔船队虽说无功而返,但在罪臣陈谦指挥下,我大明王师未曾发威,那威德尔便是生出了觊觎之心。

    其回国之后,在国都伦敦屡屡发出狂犬吠日之语,说什么大明水师软弱可欺,海防松弛,要兴水师来攻,攻占琼州,进讨两广,如此不敬之语,我天朝自当严惩。”李肇基说。

    在明朝末年时,随着东西方交往的密切,西方逐渐对大明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不论英国还是西班牙,都有了征服中国的计划,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

    不然大明在陆上面对流贼、鞑虏进攻的时候还需要应对海上威胁,更会进退失据。

    “这些红毛,当真狂妄!”沈犹龙怒声喝道,又问:“肇基,你刚才所说的,可能证实?”

    李肇基说:“当然,这次红毛船队夷目是威廉,是威德尔当年的副手,也是其好友,他自然知晓威德尔所言。”

    “好,便是这一条,英吉利红毛便是该死。”沈犹龙当即说道。

    只不过,他并未继续下来,略作思忖,还是准备躲在幕后,想了一会,说道:“林总兵,与英吉利红毛接洽之事,全托于你了,一定要师出有名,还要有证据,做成铁案。”

    “那是否请佛朗机人助战呢?”林总兵问。

    “哼,这种小事,你还拿不定主意吗?”沈犹龙不想再深入,端起了茶杯。

    林察迟疑在当场,惹的沈犹龙更是不快:“林总兵连端茶送客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林察告罪两声随即退出,他在花园里等了一会,眼见李肇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肇基兄弟,到底要不要让佛朗机人助战?”林察问。

    李肇基招呼他走出了沈家,才说道:“那是自然,英吉利红毛虽只两艘船,三五百人,但却也是横行海上多年了,船坚炮利,难道林总兵愿意用自家亲兵去拼杀吗?”

    林察一拍脑门,尴尬一笑,饶是他是广东总兵,实际麾下也就几百个家丁能打,与英吉利红毛拼杀,伤亡到了,可是不美。

    李肇基又说:“现在已经确定要对英吉利红毛动手了,那就要广邀盟友,这一根绳上的蚂蚱越多,其中内情越容易保密,所以不光是佛朗机人,还有恰在广州的郑家,也在邀请之列,我已经和沈大人说好了,把郑家公子也拉上船。”

    “好,这点好,郑家有支船队在广州,很是精干,若发生海战,郑家可用,只是那郑鸿逵人很精明,未必真出力。”林察说。

    李肇基说:“指望他自然不行,可这郑福松郑公子却是个一心报国的人。”

    “肇基兄弟能请得动他?”

    “这是自然。”

    “那便偏劳肇基兄弟了。”林察与李肇基一起发了财,现在又要一起做大事,言语之中对他热情了很多。

    李肇基便是说去郑家会馆见郑福松,二人在门前分手,林察骑上马,本要回自己的衙门,刚转过了一街口,却见沈家仆人松宝在街口等待,林察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已经骂起来了。

    自从那日送了银子给松宝,这个家伙虽说给了不少消息,但越发贪婪了,每次与他私下见面,都要不少破费。

    “松宝,这是要去哪里?若是无事,随我去耍耍?”林察笑着问。

    松宝走到林察身边,低声说道:“老爷让林将军悄悄去一趟,从后门进。”

    “这是要避着谁?”林察顿时觉得其中有怪,连忙翻身下了马。

    松宝说:“避着赵先生和李肇基。”

    “哦,那好,我这就随你去。”林察大为吃惊,避开李肇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避开赵文及,要知道,赵文及可是沈犹龙最为信重的幕僚,引为知己的存在呀。

    从后门回到沈家,林察解下一块玉递给松宝,松宝这才和盘托出,一边带其去书房,一边低声说道:“昨天晚上,老爷和赵先生因为李肇基的事吵了一架,似乎赵先生偏帮李肇基,我在门口也没听的细致,不甚清楚。

    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老爷问我收没收过李肇基的银子,我不敢撒谎,说了实话。老爷说,以后银子可以收,但不能为其办事传话。”

    林察细细听着,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沈犹龙的态度已经明确了,那就是要防备着李肇基。

    不一会,林察进了书房,沈犹龙让他坐下,问道:“这几日李肇基为你操持洋船事,你可有发生什么不对?”

    “卑职愚钝,请老大人明示。”林察不知如何回答,毕竟自己有把柄在李肇基手里,而且他不确定沈犹龙是否知道了。

    沈犹龙说:“李肇基说他和海述祖办了商社,名叫东方商社,广州城里可有这么一家商社?”

    林察明白了过来,当即说道:“说起来,李肇基最近托人在城内寻找铺面,似乎真要开办商社,而据澳门那边来人说,李肇基在那里有分号。但这些也都是表面功夫。

    卑职打听他,当日他与陈平一起荡平外伶仃岛海盗,不仅卑职麾下亲兵冲杀,还有他手下参与,想来这厮是有一支力量的,而听佛朗机夷目说,李肇基有一艘洋船,从英吉利人那里夺来的,舶于何地,也是不知道。”

    “是了,李肇基就是一只风筝,在广州飘荡,你既要重用他,就该知道风筝线拴在哪里,不然遇到事情,他全无牵挂,一走了之,怎生了得?”沈犹龙淡淡说道。

    林察立刻说道:“是,卑职会仔细查办的,目前来看,他与四姓海盗有仇,与洋夷嫌隙,似乎就是与澳门那边有些来往,卑职安排得力人手去澳门,看看能不能查到他巢穴所在。”

    “嗯,这才对了,知己知彼,方能掌控局势。

    李肇基是个有能力的,但却没有一颗畏惧的心,这很不好。这样的人,能收为朝廷所用,是大明知福,可若是不能,你我身为官员,镇守一方,也该提前有所准备。

    赵先生不懂这个道理,总觉得李肇基有大功,有大忠,可动而不可杀,这样很不好,妇人之仁,是要坏大事的。”沈犹龙靠在软垫上,平淡说道。

    林察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卑职会仔细安排,尽量不让赵先生知道。若哪日总督大人觉得李肇基不好拿捏了,交由卑职来做就是,也省的赵先生怪您,坏了多年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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