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冷静不下来。

    从两面宿傩说起这件事情开始,他就一直冷静不下来。

    他们三个人,和阿皎相处最多的就是五条悟了,因为他真的对阿皎身上的事情非常好奇。

    不管是家入硝子还是夏油杰这个当事人,其实都没有五条悟了解得多。

    家入硝子主要担心阿皎的身体,以及他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险。

    而夏油杰,似乎因为是当事人之一,夏油杰隐隐是在避开阿皎的,真正和阿皎接触得反而不多,因为他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和长大后的自己相处,总觉得有些别扭。

    夏油杰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人,而且他的好奇心没有五条悟大,他更加不可能去挑衅阿皎什么,想要试探他的底线,更加有分寸。

    只有五条悟会干这样的事情。

    但是五条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当日说的话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馈回来。

    他曾经故意用来刺激阿皎,想要惹毛阿皎,嚣张得不行的话,如今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捅进了他的身体,瞬间就让他不知所措了。

    他想象不到,等到他好奇已久的真相揭开,居然会是这样。

    ……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五条悟第一次觉得,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不应该这么旺盛,不应该这么嚣张,不应该……这么蠢。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只溺水的猫,咸湿的海水从鼻腔涌进来,沉闷,窒息。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有心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阿皎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三个月时间,真正和他们相处其实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半,而剩下的时间他就被困在这里了。

    “……也许,两面宿傩只是在骗我们呢,历史记载的诅咒之王可不是什么好心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我们好奇就和我们说那么多,解释那些事情?”

    五条悟扯了扯嘴角。

    他又不是傻子,两面宿傩的话他当然会去怀疑,会去想对方是不是在欺骗他们,故意编出一个故事。

    可任何一个故事都会有漏洞,一个没有漏洞的故事,本身就有问题。

    而且,其实很多事情,五条悟早就有预感了。

    那种感觉不明显,却是真实存在的,否则的话他不可能一次次去试探,他所试探的都不过是为了一个结果,一个让他直觉不安的结果。

    可五条悟现在有些不明白,他不知道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他还会不会屡次试探。

    ……屡次用幸灾乐祸的,挑衅的口吻试探,一次次揭开属于二十七岁夏油杰的伤疤。

    “他笃定他会回去的,他可以回去修补濒临破碎的世界,他一直说他已经成功了……”仿佛自虐一样,五条悟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和阿皎的交流。

    阿皎以防万一而提前说出口的解释,此时在他看来都不过是自我安慰。

    “是我告诉他,本大爷才是最厉害的,我肯定会阻止他,他不会成功。”

    哈哈哈,他的自我安慰自我欺骗,被我幸灾乐祸地揭开了。

    五条悟忍不住回想当时的心情,他和杰互相坑习惯了,所以他那时候,真的在幸灾乐祸,而大杰似乎很无奈的样子,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那么看着,不知道透过他在看谁。

    似乎每次都只有在被他们逼问得不得不回答的时候,才会应付地回答几句,只有这一次,他强调他成功了。

    “那个世界的我怎么那么废物?明明我这个和大杰相处了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的人都能察觉到不对,都不相信他真的会做什么危害咒术界的事情,为什么二十七岁的五条悟却不相信夏油杰了呢?”

    是啊,为什么呢?

    五条悟觉得,即使将来杰与他走上不同的道路,他也坚信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什么二十七岁的那个五条悟不信?

    那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不是吗?

    为什么杰没有选择告诉那个世界的五条悟?只要他说了自己的分析,即使五条悟不一定会赞同,但也不可能会阻止。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夏油杰身上,最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想他知道答案。

    “是说不出来了吧?”

    咒灵操术,这个术式很特殊,但是杰想要控制咒灵,那个咒灵必须比他弱,又或者比他强那么一点点,比杰要强大很多的咒灵他没有办法控制,不但控制不了,还会反噬。

    “都说了两面宿傩或许在骗我们。”夏油杰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毕竟阿皎身上的那个诅咒,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会控制,但是十一年后的自己做到了。

    那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大概所有的心力都用来控制那个诅咒了,所以他没有办法和那个世界的悟交流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解释不同二十七岁的五条悟会和夏油杰彻底成为敌人。

    至于五条悟出事,成为敌方,这一点夏油杰压根没考虑,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在提起二十七岁五条悟的时候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真是废物啊。”

    五条悟双手插在衣兜里,抬头看着夕阳下的天空。

    橘色的夕阳将不远处的农田染上了色彩,带着一丝温暖,可五条悟感受不到。

    他只是疑惑,那个世界的五条悟怎么会这么蠢,这么废物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废物的五条悟?

    为什么死的不是那样废物的五条悟,而是夏油杰呢?

    他想不通。

    走到夏油杰旁边,五条悟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那个大煤球,但在他进一步靠近的时候,却和之前一样被推开了。

    很轻柔的动作,并不会伤害到他,但也不许他靠近,这个大煤球仿佛独自成了一个世界,孤立着排斥着。

    五条悟觉得,它似乎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回到属于它的世界般。

    ——就像二十七岁的夏油杰。

    “啧。”家入硝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又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烟后用力吸了一口。

    随后就被刺鼻的味道呛得咳嗽不停,气急败坏地将烟又扔了。

    “什么垃圾玩意,呛死我了!”

    第一次抽烟,家入硝子完全没有掌握技巧,只是胡乱地吸着,莫名其妙想试试,然后就被呛得泪流满面,一边擦眼泪一边骂。

    “什么垃圾玩意……”

    如果是以往,看到家入硝子这么狼狈的样子,两个无良同伴早就哈哈大笑了,可此时他们只是看着,随后伸手一人拿了一根,“我也试试。”

    但没有人天生就会抽烟。

    第一次抽烟,大多数会被呛到,无法接受那种刺鼻的烟味。

    家入硝子正在收拾自己,没管那边的两人,将打火机扔了过去,没一会儿,夏油杰和五条悟也骂了出来。

    这么难闻的味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

    被呛到的感觉可不好受,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更是狼狈不堪。

    三人谁也没笑话谁,像三个偷偷抽烟,又被烟给教训的小孩,狼狈地蹲在一边揉眼睛。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可他们什么委屈都没有受,只是被烟给呛到了而已。

    只是呛到了。

    十六岁的五条悟胡乱地抹了把脸,生理性的刺激让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又可怜又好笑,不满地嘀咕着,“以后再也不要碰这个东西了,那么多人喜欢,我还以为会很有意思呢,结果一点都不有趣嘛。”

    另外两人和五条悟保持一样的动作,闷声应着。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天就慢慢暗了下来,抬头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飞翔的鸟。

    家入硝子还有夏油杰得回去了。

    两面宿傩的手指没了,暂时夜蛾正道还没有察觉到不对,现在没有手指可以还回去,他们总要找个假货去替代。

    还有很多事情要去解决。

    而五条悟则留了下来。尽管阿皎现在已经离开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结束了。

    他此时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并没有,整颗心都在躁动,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抬头看了看黑下来的天空五条悟也不清楚自己在问谁,就像是在问旁边的大煤球。

    “喂,杰。”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从前会在他无理试探时无奈应付的人不可能再给他什么回应,但五条悟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必死的吗?”

    成为容器,你是必死的吗?

    如果不是……

    你义无反顾的奔赴,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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