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波茫茫。

    王樟换了身云雷纹沙青锦袍,月白腰带上挂了一枚古朴的墨玉。

    西风卷起,他执剑振臂,时而轻盈绝尘,时而沉静如山。衣角飞扬之际,耳畔皆是剑气破空之声。

    片刻后,剑舞暂歇。

    宁真忍不住拍手称赞,又快步跑上前,从怀中掏出锦帕。

    王樟微微俯身,任由她擦拭额角的汗珠,唇角略带笑意。

    宁真也笑,弯起的眼眸像是藏了蜜,拭汗的动作也愈发轻柔。

    她张口说了什么,惹得王樟笑意越深。

    半晌,两人又不说话了,四目相对之时王樟抬手正了正她发间的玉簪。

    是了,她还穿着那身内侍的宫服,玉簪也是内侍监统一的式样——早上萧景润亲手给她簪上的。

    ……

    “陛下,陛下!”

    萧景润从梦中醒来,胸中一口浊气也倏地发散。

    怀中,宁真的脸都憋红了,她的手也使劲儿推着他,“陛下,我喘不过气了!”

    萧景润松手,坐起身时惊觉自己出了不少冷汗。

    再回头看宁真,她似乎真是憋坏了,此刻扶着床沿舒缓呼吸。

    “陛下做噩梦了么?为什么勒我?”

    其实不是勒,是抱得太紧了。

    至于噩梦的内容,萧景润觉得离谱极了。

    今晚歇在帐中,她依然与他同榻而眠。软玉在怀,他竟然做了那么个稀奇古怪的梦。

    “陛下?”

    宁真看他不言不语地坐着,便探了探他出汗的额头,“好凉。”

    那就是真做噩梦了吧。

    宁真叹了口气,点亮烛火,下榻去找了一角干布巾,对着折叠了两次后给他拭汗。

    “陛下,我师父说了,出汗了要赶紧擦干,不然吹了风容易生病。”

    萧景润怔然。

    她刚才还那么恼怒,怪他弄疼她了,现在却不计前嫌给他拭汗。

    她总是这么良善。

    但他清楚她的良善是对所有人的,他算不得特殊。

    “帐中哪来的风,况且朕也不像你那么体弱。”

    他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那……”

    她沉吟了片刻,“那陛下若是染了风寒,我又体弱,不就很容易被陛下传染到了吗?”

    “……”

    见他吃瘪,她笑了声拿着布巾重又抖开,绕着他的头轻晃了一圈,跟哄小孩似的,“好,梦魇消散,可以睡觉了。”

    萧景润失笑,“你这高招,尊师知道吗?”

    “陛下不向我师父告状,那师父就不知道嘛。”

    两人躺下,烛火未灭,偶尔传来噼卜细响。

    “捻儿,你觉得骑马有意思吗?”

    晚上他带着她快马奔驰了一个时辰才回来,落地时她两颊发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运动过后身体的兴奋。

    宁真有些困了,含糊地说了句:“还好,就是腿上磨得疼。”

    “疼?”

    萧景润诧异,怔了一瞬才想到自己忘了她是位娇,太医都说了禀赋素弱嘛,自然是简单骑个马肌肤都会被磨伤了。

    “朕看看严不严重。”

    “不用,没有破皮,陛下快睡吧。”

    她打着哈欠转过身去。

    萧景润担心她介意男女有别,不想给他看,便道:“朕叫军医来?”

    可话音刚落,又想到军医也是男子。

    于是他只好摇了摇帐中铜铃。

    在门外守夜的内侍立马躬身进来,听了吩咐,出去寻药膏了。

    夜里营中自然有值守的军医,药膏送得很快。

    宁真无奈,让萧景润背过身去,她自己给大腿内侧上药。

    “捻儿,朕欠考虑了。只是为何朕问了你才说?既然磨疼了,早些取药涂上才是。”

    宁真低低地嗯了声,“下回知道了。”

    “还有下回?”他心里一喜,回过头问:“所以捻儿愿意学马术吗?”

    一抹春光尽现眼前。

    宁真低喊一声,拉了被子盖上,“还没涂好呢,陛下怎么这样!”

    “……”

    萧景润默默回头,抱着膝低语,“朕五六岁就学骑射了,个子还没马高呢,那会儿最怕的就是日日早起天天不停。但你若是跟我学,我必然做个好说话的老师。”

    宁真放下裤腿,拍了拍床铺,“好了。”

    军营比不得深宫,没有云山雾绕的熏香,只有夜里的深寒,此刻则是混合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那陛下逃过课吗?”

    听她这么问,他干笑:“朕那会儿已是皇太子了,就朕一个学生,其余皆是侍读,朕逃课会不会太过明显了些?”

    嗯,有道理。宁真笑了起来。

    萧景润戳了戳她的额头,谁知她皮肤果真细嫩,瞬间红了。

    他只好欲盖弥彰地揉了揉。

    “看你的样子,必然逃过早课吧。捻儿居士,你不是潜心礼佛么,怎么也会如此行事?不怕菩萨怪罪?”

    “菩萨慈悲为怀,怎会和我一个小小人儿计较?不过师父会罚我们。”

    她没有避开他的手,想必揉揉脑袋这样的亲昵动作她已然接受了。

    “朕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菩萨依旧慈悲为怀,慧慈师太却心狠手辣。”

    “!”

    宁真负气转过身,不再理他了。

    萧景润低低地笑了声,隔着被子抱她。

    “陛下,各睡各的。”她往另一侧拱了拱。

    萧景润便追过去,埋在她颈间轻嗅。

    晚上跑马出了一身汗,两人都沐浴过了,她和他用的是同样的澡豆,此刻应是同样的气息。

    然而他觉得她的格外清甜。

    “陛下……”

    他打断她,不想听拒绝的话,“捻儿,朕方才做了噩梦,现在怕得很,不敢一个人睡。”

    “我不是在这儿吗?”

    “梦里朕又被抛弃了,漆黑的夜里,朕看着……朕看着你们携手而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的嗓音低沉,就附在她耳边。

    宁真耳热心软,“‘我们’?有我吗?我做什么了?”

    “嗯,好多人。”

    他含糊地说着,箍紧了她的腰肢,被子轻移,他咬上了她的耳垂。

    她嘤宁出声,伸手拂开,却被他握住了葱白指尖,十指相扣,摩挲交缠。

    “陛下……”

    “捻儿,我的表字是时序。”

    “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唤我时序。”

    既然不愿意叫夫君,那么叫表字也是一样的。

    “陛下,你就是九序八序,也请放开我呀。”

    依言松开她,萧景润看着她白皙耳垂上的浅浅齿印,目光幽深,用指腹揉捻了片刻。

    宁真用手挡开,捂着耳朵缩到被子里,声音传出来闷闷的,“陛下怎么跟虎子一样。”

    萧景润凝眉,他要是虎子倒好了,可以正大光明在她怀里打滚,她还会捏捏虎子的小肉垫呢。

    薄被一抖,他也埋入其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余两人的呼吸以及愈加升高的温度。

    他拉过她的手亲了两下还不罢休,竟真像猫儿似的啃噬起来。

    只是他的牙没有虎子的尖。

    “陛下!”

    “唤我时序。”

    他的唇就在她手边,唇瓣触动之际,她觉得痒得很。

    “捻儿,不要推开我。”

    也请不要离开他。

    离得那么近,宁真听得真切,又想到刚才他说的梦境。

    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梦里除了她还有谁呢?他做这个梦难道……缺乏安全感吗?

    趁着宁真走神之时,萧景润已然得寸进尺。

    他在黑暗中寻到了她的唇,单是用指肚轻抚,他都觉得异常满足。

    感官被放大,她的体香渺渺清浅,却呼啸着向他袭来。缓缓描摹着她的唇形,柔软的触感让他战栗。

    忽的,萧景润感觉指尖一股温热。

    他猛地掀开被子起身,烛光摇曳,映得她眼中水雾更甚。

    “捻儿。”

    他全身的潮热散了大半,头脑恢复了清明,“别哭别哭,我不碰你了。”

    宁真盯着他看了片刻,在下一滴泪水落下之前推开了他。

    紧接着,她就这么穿着寝衣夺门而出。

    “捻儿——”

    萧景润来不及自责,拿了挂架上的薄氅便追去。

    走得匆忙,宁真没穿鞋袜,赤着双足往人少的地方跑。

    砂石磨脚,夜里又起风了,吹得人直哆嗦。她跑不了多远便停下,蹲在树下抹泪,既觉得自己没用,又觉得自己轻率了。

    明明欺负人的是萧景润,被逼走的却是她。

    天空渺远,骤风似乎把云层都吹散了,空留一弯明月挂在九霄。

    萧景润追来,将氅衣给她披上,“外头风大,我们回去再说。”

    “回哪儿去?陛下,我无处可回。”

    她鼻尖发红,使劲儿擦了擦眼睛,连眼尾的泪痣都给擦红了。

    萧景润伸手想抱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只帮她把氅衣紧了紧。

    “我不碰你,你也不要作践自己。在这儿吹风就比和我呆在一处要好受吗?”

    “嗯。”

    听她这声带着哭腔的嗯,萧景润连叹气都叹不出了。

    他看了她的双足,被砂石路磨得通红。

    开口时也带了愠怒,“那你就在这儿幕天席地过日子好了。”

    几个内侍正好赶来,捧着氅衣、外衫并鞋袜停在不远处。

    萧景润收了声。

    他拉不下面子,孙玄良便陪着笑上前来。

    “娘娘,”孙玄良矮身劝道:“就算和陛下有气,也请穿了鞋袜再气吧。”

    孙玄良今晚不当值,早就下去歇着了,是守夜的内侍见主子都跑出去了,才急匆匆找他过来救急。

    因此孙玄良只是简单地束了发,连袍角的褶皱都没有掖平。

    宁真从他手里接过鞋袜,又由他扶着穿上,随后低语:“辛苦大监。”

    “娘娘言重了,娘娘万万注意玉体啊。”

    “知道了。”

    往回走时,萧景润和宁真并排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身后的内侍也是缄默着。

    萧景润拢在氅衣中的手微动,却想着半刻之前才刚允诺过不碰她的,只好收起心思,闷头前行。

    忽然路过一顶营帐,里头军士们还没休息,吵吵嚷嚷谈天说地。

    萧景润没有在意,白日里选拔暂时定了一批人,现在他们讨论讨论也是正常。

    然而他听了两句便停了脚步,眸色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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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后我嫁了新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酒酿酿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亡国后我嫁了新帝,笔趣阁并收藏亡国后我嫁了新帝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