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 照在了所有人的面颊上。
明明是装修精致的大别墅,却仿佛在月亮消失、潮汐褪去,新日初升的那一刻, 变成了什么藏着洪水猛兽的洞窟。
刚刚想要冲进去的贺家人都僵住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无人敢上前一步——哪怕他们甚至不能确定神在不在里面。
可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开始作祟了。
中年男人挤出了一丝笑来,“打扰了舒小姐, 那条拍品想必不在这里……”
他们开始退后、肌肉紧绷,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却突然间听见了很好听的哼唱声。
像是海上的塞壬, 在礁石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美丽的长发, 一边随意地哼唱。
空灵、动人,还透着一点儿的诡谲。
声音不大, 整座海岛却好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还没有离开这片海域的所有贺家人, 眼神一滞,浑浑噩噩了起来。
阁楼里, 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的白发神明, 很好脾气地说,“去清醒清醒吧。”
于是他们就伴随着歌声的指引,摇摇晃晃地朝着海水里跳了进去。
神甚至还很体贴地让他们先离开舒棠的视线。
等到郭导他们醒过来的时候, 贺家人已经全部从岛上消失了。
郭导一头雾水。
回去的路上, 他们都看见了几个贺家人在海里溺水了,刚刚想要火急火燎地去救人, 定睛一看——
那海水才比膝盖高点。
他们一走过去, 贺家几个人还发出了惊恐的声音,不许他们靠近。
郭导看了半天,转头对摄影师说, “我终于知道舒棠为什么一定要退婚了。”
摄影师:?
郭导:“看来是家族遗传神经病啊。”
郭导满脸同情地走了。
就是说, 搁谁闺女, 谁不退婚啊!
郭导发了这么多次缺德财,这一次良心开始发作了,准备送舒棠一个热搜。
舒棠这边呢,也觉得祝延脾气可真好,别人都气势汹汹地上门了,他竟然还只是让他们回去清醒一下,真是一条有仁义、有美德的好鱼。
舒棠昨天夜里才睡了四个小时,困得神志不清,一回来就往床上一滚。
然后被懒洋洋的人鱼捞进了一个怀里。
昨天舒棠没能逃出人鱼的魔爪、从他怀里爬出来,天亮之后更加不能了。
底线就是这么一步步被蚕食的,就像是你不想要猫猫上床睡觉,就不能够破戒。
不然从此以后,你的床就会被邪恶猫猫头势力所占领。
偏偏舒棠有点累,他的尾巴又很好摸,她原则不怎么坚定,好不容易摸到尾巴,就有点懒得推开了。
偏偏又精神亢奋、睡不着觉。
舒棠突然奇想,还想听刚刚的那首歌,给她催眠一下。
舒棠:“太好听了,可以去当歌手直接出道了!”
神难得安静了一下。
因为别人唱歌要钱,海神唱歌要命。
还没人夸过海神唱歌好听。
是别人不想夸么?
主要是一般听了的都夸不了。
舒棠越说越兴奋:“可以制作成音频全网发送!办演唱会!”
神:……
神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当了这么多年别人口中的“邪神”,第一次遇见了一个比他还魔鬼的存在。
于是神想了想,手指放在了舒棠的眼睛上,将她物理催眠了。
天亮起来还没有收到消息,贺英基就已经猜到了。
身后的小辈有些害怕,“您说他们还能回来么……”
贺英基语气很平静,
“本也只是送了些不重要的人去的,若是惹怒了神,让他们赔命也算是平息神怒了。”
海神家臣本来有七姓,他们是维护神的神庙、处理在人间的许多事务的家族,就像是僧侣一样的存在。
只可惜不是死光了,就是隐姓埋名、不敢现世;贺家在七百年前都排不上号。
只是因为当时没有参与叛乱,才延续了七百年。
他们也很虔诚,虽然总有私欲,可是总体上来说,都认为自己是狂信徒。
就连贺英基,当时也就嘱咐过找到之后要毕恭毕敬请回来。
“可,可我们这一次,会不会被迁怒?”
“你不了解这位神。”
海神是大海秩序的化身,恩怨分明、公平公正。
贺英基猜得很对。
在没有遇见舒棠之前,以神之前奄奄一息的状态,再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家臣赶尽杀绝。
哪怕他们贼心不死,神也只会出手修理枝干,绝不会连根拔起。
但是他们算错了。
贺英基此时虽然懊恼和后悔,却也不至于太过失态。
一直到雅间的寂静当中,贺英基听见了有东西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
男人低头一看,却看见了那个绘着古朴、神秘的纹路的家徽,裂开了。
贺英基猛地站了起来。
描绘着神像的家徽裂开了——这是被神抛弃的象征!
可是,明明如今神的家臣只有一个贺家了。
怎么会有神不需要家臣?
在这个信仰断绝、信奉无神论的时代,没有供奉和信仰,神要怎么得到神力?这也是贺英基如此自信的缘故。
然而此刻贺英基悚然一惊,立马回过神来:
“快!快!所有出海的船,全部就近靠港!”
“撤回来的人全部乘坐直升飞机回来!不许走水路!”
贺家是搞海上运输的,一旦全部暂停路线、就近靠港,造成的巨大损失简直是天文数字!
与此同时,大海之上,许多条巨大的、刻着贺氏标记的大型邮轮、货轮上,最醒目、漂亮的神像标记,齐齐裂开。
在海上失去了海神的庇护,又被大海所厌弃,是件很可怕的事。
天边的乌云卷集、海上的风暴要来临了。
雅间里一片死寂。
这也就意味着,贺氏所有的海上事业都要停摆,时间未知;损失不知凡几就算了,还可能是毁灭性的重创;
——而且,贺家人,这辈子都最好不要靠近大海。
贺英基面色惨白,他不明白:怎么会有神不要家臣了呢?
贺英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去了海岛的人回来了么?”
身后的特助刚刚受到消息,仿佛才从消息当中回过神来,声音十分艰涩,“回来了。”
——就是,回来的,全疯了。
舒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睡姿很糟糕。
她本来是打算一觉醒来就跟这条鱼好好科普一下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一起睡的事。
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抱着人家的尾巴,睡得四仰八叉。
她讪讪地把鱼尾松开,开始自我反省。
结束了那个难熬的夜晚,神的状态果然好了很多,鱼尾也不流血了,皮肤也恢复了正常,就是舒棠一醒过来就开始在他身边重新系绷带。
其实神不太喜欢绷带的束缚感,但是舒棠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他就懒洋洋地甩着尾巴逗她。
难得舒棠折腾了半天的绷带,才终于想起来问了,“祝延祝延,今天早上那个贺家是怎么回事呀?”
神尾巴一停,微微眯眼,像是提起了不太让他高兴的事,但还是把舒棠一捞,给她看了一段记忆。
“家臣”有点像是舒棠原来的世界里,佛祖座下的僧侣和寺庙。
但是又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海神是在人世间行走的。
海神本来也有自己的七姓家臣,但是留存到中洲国建国后的,就只有贺家一家了。
中洲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许多家族都有这种古老的信仰代代相传,只是像是海神这么血雨腥风的,也是很少数了。
神和贺家的恩怨也就更加清楚了——无非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
舒棠并没有多问,就是在看完了那段记忆里贺家贺海翔的结局之后陷入了沉默。
其实那段记忆很完整,包括贺海翔的死。
就算是个有怨报怨的故事,人也会畏惧、害怕神这种存在。
神漂亮的眸子盯着她,“亲爱的,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知道了他并不是那么善良的神,会害怕、会畏惧?
舒棠好像没有什么好奇心,不仅没有寻根问底,还被问得有点迷茫。
舒棠想了想:他这么问我,是觉得委屈了么?也是,都被背叛了。
舒棠:怪喜欢撒娇的,我喜欢。
偷听到她心声的神:……
鱼尾一翻,就把这只小人类给压在了身下。
有无声的愉悦和占有欲在无限滋长。
舒棠凑过去在神的耳边叽叽咕咕了半天,在神有点古怪的眼神中,舒棠找到了公关鬼才,一口气买了十个热搜:
贺家软饭硬吃
贺家欠钱不还
贺家狼心狗肺
……
只要钱够多,热搜都给你承包掉。
本来郭导早上的直播片段就被疯转,热度蹭地上去了。
舒棠十分嚣张,一口气买了三天的热搜套餐。
舒棠也不怕贺家找她麻烦:贺家现在恐怕电话接都接不清,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管热搜?
贺英柏倒是个闲人,可是他现在哪里敢找家里人处理?
舒棠搞完事,幸灾乐祸地给神讲了自己是如何做的,然后就把这件事甩在了脑后,就开始窝在神的怀里刷围脖。
于是,本来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天、又贺家的出现而陷入了阴郁和无边的黑暗里的海神,此时就像是被哄好了的凶兽,浑身的尖刺都不见了,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任由舒棠在他身上笑得咯咯咯,像是一只小母鸡。
今天早上因为贺家的小插曲,直播推迟到了下午,所以整个节目组都在摸鱼划水。
舒棠刷到了嘉嘉的视频。
嘉嘉竟然开了直播,直播间里,她面色惶恐惨白,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自己昨天夜里遇见鬼的经历。
什么这座岛附近曾经是片死域,死过不少人啦;什么怨灵男鬼,半夜附身啦,还有恐怖的幽灵耳朵……
嘉嘉不愧是大网红,声情并茂,听得直播间的观众们瑟瑟发抖。
舒棠一边摸鱼一边害怕,“亲爱的,太可怕了!这里竟然有鬼!”
舒棠:咦,我怎么也说亲爱的了?不管了,先害怕一会再说。
神很少认人脸,辨认了一下这个人类的五官、又听了听描述。
神确认了一下舒棠是真的在害怕,也是在真的认真摸鱼。
神:“亲爱的,那只鬼,好像是在说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