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时分,巡视也正式开始。

    八皇子带着翕越、七娘等众人出发去到了官府,陆頔等人已经在等着了,旁边小厮手里已经抱着一堆账册了。八皇子遣人把账册拿走后,对陆頔等人道:“辛苦诸位了,本宫奉命来江南巡视修建堤坝一事,此过程少不了诸位大人的配合,如有叨扰,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八皇子言重了”,众人齐道。

    “那本宫这便开始公务了,诸位大人请便”,说完八皇子即离开去往临时腾出来的一间屋子,小厮已把账册拿过来整齐的放好了。翕越知道七娘必定不能参与查账的工作,遂对七娘说:“八皇子喜爱剥壳的瓜子,若是有心,可以去为八皇子做些这个”。七娘知道这个翕越是想引开自己,但任务这才刚开始,马脚万万不能显露出来,遂回道:“那奴家就去了,谢谢翕越姑娘”。

    引开七娘后,翕越走到屋子中,对八皇子说道:‘七娘已离开了’。孝恪说道:“翕越,你做的很好,本宫看了下这账册,一时还看不出问题,翕越你过来看看”。

    翕越回道:‘是’,拿起这账册看了起来,账册上每一条支出都记载的整整齐齐,翕越入宫前拜过老师傅,曾交过算法之术,是以翕越看起账册来并不费事,但总还是有点不熟悉。只是这是八皇子的任务,翕越愿意为八皇子效劳。

    八皇子和翕越坐下慢慢翻着账册,账册分为收和支,孝恪看“收”,翕越看“支”,但看收或支是发现不了问题的,孝恪把想法说给翕越听,翕越听了说道:“不如我们先分别看,然后对应收的项目找支,都是户部拨的银子,总数是一定的,主要看花在哪些地方”,孝恪道:“本宫正有此意,既然知府他们能这么痛快的给出账册,就证明他们肯定提前做了准备,但是造假不可能这么容易,一定会有破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破绽,从破绽入手”

    翕越回道:“奴婢明白”

    晌午的时候,七娘端着一个瓷白的盘子进来了,盘子上盛着一小捧瓜子,脸上被阳光晒得通红,竟有一种“清纯”之感,果然是青楼里的头牌,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八皇子看到七娘脸上的薄汗,说道:“七娘,你这是?”,七娘略带羞涩的笑道:“奴家听闻八皇子喜爱瓜子,特意亲手剥的,你看奴家的手都剥红了”,八皇子拉过七娘的手,说道:‘那本宫给你吹吹?’,八皇子刻意讨好,姣好的面皮哄人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招架的住。七娘忍不住道:“殿下折煞奴家了”。

    “七娘一上午累坏了吧,这府衙我听下人说有庇荫的屋子,很是凉快,别中暑了”孝恪笑道

    “那七娘先行告辞了”。七娘走后,孝恪长叹了一口气,对翕越说道:“成日演戏好累”,翕越道:‘我觉得殿下演的挺好的,把七娘哄得服服帖帖的’

    “翕越见笑了,这七娘未必有你看起来那么天真,一个敢在众多官员面前向本宫求爱的女人,身后必定有庞大的势力支撑着她,还是先看账册吧”。

    不知是知府做的账比较高明,还是翕越、孝恪水平不够,俩人没看出来一点问题,最后还是决定晚上回府邸继续看。

    黄昏的时候,八皇子去跟知府道别,并顺带抱走了所有的账册,晚上在八皇子寝殿,翕越和孝恪继续挑灯看账,在相互对收支的时候,发现5200两白银只有收的记录,没有支的明细,但是账簿余额却显示已经支出,肯定是以某种名目挪走了资金,逐项对账后,发现有3项支出有问题,其中购买粮食花了1000两白银——工期只存续了6个月,上报的工人只有500人,按照6个月无休计算,工人一日三餐只需10-30文,按最高30文计算,6个月的粮食费用也不过2700000文,合白银270两;购买木材5次,共计1000担,合白银2000两——堤坝全程2000米,按照理论合计约需木材筑固300担,算上合理损耗也不过是350担,最多不过560两;用于安置的费用2200两,安置的难民不在少数,一笔支出,似乎存在不合理。

    孝恪和翕越探讨了这些疑点后,决定明天去堤坝修建现场去察看一下。然后叫来了小厮:“明日本宫要出门寻找乐子,知府大人派人来找的话,就私下叮嘱下就行,本宫不想那么张扬”。小厮回道:‘奴才明白’。

    吩咐完这些事后,屋里只剩孝恪和翕越,无正事可做,场面竟尴尬起来,孝恪主动打开话题,对翕越说道:“翕越,你从小陪我长大,可有什么心愿?跟着我会后悔吗?”翕越没明白孝恪的意思,只是回道:‘没什么心愿,奴婢来世上走这一遭,跟着殿下已见识了不少,无愿亦无悔’。孝恪默了默,说道:“我很想改变,改变这世道,我想让朝政公正廉明,我想让百官鞠躬尽瘁,我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我想要的很多,可是我身边无可用之人,朝中百官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二皇子作为嫡子,一直在等待除掉我的机会,母妃去世后,一切压得我喘不过气,夜夜惊醒已成为常态,我时常在想是否做个闲散王爷,守着一方城土,就这样老去呢,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孝恪已满脸泪水,翕越掏出帕子,擦了擦泪水,然后道:“只论能力的话,殿下不输任何人的,只看殿下想不想,日子很难,可殿下风里雨里也走过来了,出身不能改变,就像殿下生来就是主子,奴婢生来就是仆人,殿下不容易,奴婢就容易了吗,每个人都不容易,淑妃娘娘也从没有要求殿下出人头地,一切全看殿下的,殿下要做王,那奴婢就陪着殿下称王,殿下要做民,那奴婢就陪着殿下做民”

    孝恪忍不住抱了抱翕越,说道:‘幸好还有你陪着我,母妃从没对我要求苛责,可我既然有能力有资格去竞争那个位置,那不如就试试,赢或输都有你陪着我,我觉得挺好的’,翕越听了这话,强忍的泪水已收不住,抽泣的说道:“奴婢会好好陪着殿下的,奴婢会的,奴婢一定会的”。少年人的热血因目标一致,很容易聚起来,因这番促膝长谈,孝恪和翕越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好像每次抱着翕越就有很多动力来对抗这世界,孝恪心里这样想。

    夜色已深,为了不让七娘察觉到,翕越和孝恪合衣睡下了。

    第二天天微亮,孝恪和翕越就换了身便衣去堤坝修建处了,老远就看到工人在搬运石头,眼下是三伏天,工人都穿着背心和长裤,挑着石头或者抬着木材,正在往堤坝处移动,穿着官府衣服的人站在工人身边,不时抽动着鞭子,嘴里吐道:“快点,快点,耽误了工期你来负责吗?”

    孝恪看到这种现象,遂对翕越道:“此处有监工,我是男子乔装打扮亦可混入其中,你就不必了,你去茶馆点杯茶听听说书的,茶馆鱼龙混杂,很容易探听消息,傍晚的时候我们在此处汇合”

    “奴婢明白”,翕越说着便转身向城里走去。

    孝恪在宫里看过戏班子,小时候因着母妃得宠,经常混到戏班后台,看到过伶人如何扮装的,遂开始动手,握着地边的泥土对着脸上涂,先将脸上涂暗了点,刚涂好,就发现附近有个招工处,写着:“招工,日酬1文,管饭”。孝恪迅速起身到招工处,说道:“官爷,还招人不?小民最近家里很困难,想来干点活”,官兵看到面前这人,虽然脸黑了点,但身材太单薄了,遂说道:“我这里招人都是来干活的,你还是另外谋生吧”,孝恪这才知道,问题出在身材单薄了,遂道:“求求官爷了,小民从小在家干农活,一定没问题的,还请官爷给条活路”,官爷听了这话才道:“叫什么,家住何处”,孝恪随便编了个名字“陈一”,又随便报了住址,领了衣服后就去到堤坝修建处了。

    另一边,翕越走了1个钟头才找到扬州知名的茶楼,遂进去点了一碟点心和一壶茶,坐了下来,茶楼今日讲书的是“穆先生”,据说穆先生曾是进士,后来被丞相一派打压,挣扎了几回后,就离开京城,在扬州这里当了说书先生。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是“二皇子征战沙场”。

    翕越听了开头,就知道这“穆先生”为何如此火了,“穆先生”说书讲究起承转合,先从二皇子外表讲起。“话说二皇子作为皇后娘娘嫡子,继承了一副绝世无双的脸,传言西域国来和亲的公主,见到二皇子容颜后,原先和亲的条件全部不要,而且还要附赠夜明珠和一座城池,只可惜我们二皇子没看上西域公主,当着西域公主的面说道:“本宫唯爱美玉”,此话一出,羞的西域公主无地自拔的,气冲冲地带着进贡的礼品回西域了”,场下有人说道:“先生,二皇子真的这么俊美吗?”还有人说道:“西域公主是丑女吗”,场下众人哄堂大笑。翕越就坐在人群中,默默听着消息。

    八皇子这边,换上衣服后,就被领头的带到张涞面前,对张涞说道:“今天你带着他干活”,张涞回道:“谢官爷”。眼前的张涞五十多岁,黝黑的面庞,精瘦的身材,浑浊的双眼,干瘪的皮肤,孝恪打量张涞的同时,张涞也在打量他,在张涞的眼里,瘦高,白净,看起来不像是能干活的人。但还是对孝恪道:“看见这堆木材了吗,今日下工前,要全部搬到堤坝那里处,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没做过工吧,既然来这就做好准备吧”,孝恪一听就知道张涞人挺好,遂说道:“大哥,你放心,小弟虽然看着瘦,但常年在家中干活的”,张涞听了后和孝恪互换了姓名,就开始搬运木材了。孝恪虽有心探听实际情况,但一开始也不好开口询问。经过一天磨合,张涞看着“陈一”干活挺卖力的,对“陈一”的印象好转了不少。到了下工的时候,众人开始排队领饭,孝恪听着前面排队的劳工嘴里嘀咕道:“中午啃馒头不给菜就算了,晚上竟然连馒头都没了,官府真黑”,等轮到孝恪时,孝恪也只领到一碗清汤,眉头微蹙,默默在心里记下,端着碗走到张涞身边坐下,刚坐下,张涞就开口了“陈一,是不是辛苦呀,听哥的,在别处找个活吧,没有这么累,伙食也好很多”,孝恪听了疑惑的问道:“大哥,那你呢,怎么不找别的活计”,张涞听了后,沧桑的脸动了动,然后道:“别的活可不要我这老头子”

    孝恪道:“大哥看起来也没多大”,张涞听了后笑了笑说道:“我已经40了,要不是别处不收,也不至于来这,这里除了找不到活计的,大多都是被迫来的,只有你是自愿来的,明日上工别来了,去城里找个好活计才是正事”。孝恪听到被迫起了兴趣,说道:“何来“被迫”一说,上工不都是自愿的吗?”,张涞听了后说道:“天真哪,这里很多是堤坝对岸的难民,官府为了克扣人员粮饷,征用了堤坝对岸难民,不光克扣酬劳还克扣粮食,我们刚来的时候还能吃上肉,现在已经2个月没见过肉了”,孝恪听了后心生震惊,万万没想到这扬州官府已经黑到如此程度,账目上拨付了大批白银用于堤坝修建,实际白银去向成谜。吃完饭,张涞等人就回到帐篷搭建的屋子中安睡,孝恪则转身去找翕越汇合。

    翕越此时已等候多时,孝恪来的时候想悄悄吓一吓翕越,谁知翕越那在那瞬间转身了,孝恪举起的双手此时正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翕越看来就是像猴子,不厚道的笑了:“好大一只猴子,哈哈”,孝恪此时面色通红,但还是勉强回道:“哪里像猴子了,你竟然嘲笑我”,翕越越发忍不住笑了起来,并回道:“殿下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吗?”孝恪回想自己之前往脸上抹的东西,瞬间反应过来,再看了下自己穿的衣服,决定打道回府。

    此地在郊外,首要的是进城,进城后才能雇马车,二人加快脚步敢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了,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在距离陈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孝恪就叫停了马车,翕越掏出几文铜钱给马夫后,二人便悠悠的往陈府走去,到了陈府门口,翕越问:“叫小厮来开门吗”,孝恪回道:“本殿下大发慈悲,带你爬墙吧,这么晚回府,容易惊扰监视我的人”。翕越道:“如何爬墙”,孝恪道:“搂紧我的腰”,“抱紧了”,孝恪一跃而上瞬间落地,翕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进到陈府了,孝恪道:“走吧,我想听听你今日的见解,去我屋里吧”,翕越回道:“好的”。

    回到屋中,翕越先发言了:“奴婢今日去茶馆,探听到二皇子当年征战沙场时,曾在扬州城停留一月左右,奇怪的是,当时皇上下了三道折子要求大军立刻前往战场,可二皇子还是依然坚守此地,当时战场局势已迫在眉睫,然而一个月后,二皇子拔营后,战场形势就突遭大变,我军士气大涨,等二皇子到达战场后,只用了三天就把敌军打的节节败退。突厥向来兵强马盛,何至于被二皇子军马吓成这样。二皇子因此事一战成名,原本应是少年英雄的故事,可奴婢听场中有人说当年扬州的知府等人,在二皇子回京后,全部呈的一样的折子,折子呈给皇上后,皇上勃然大怒,但过了一天,就下旨了,旨意到江南后,知府等人就全部连夜收拾行李,回乡养老了,殿下是否觉得奇怪?”

    孝恪回道:“确实很奇怪,这扬州的水比我想的还要深。我今日去堤坝修建现场了,发现账目上记载的大批银两全部都被挪走,很多劳工都是被迫去修建堤坝的,我们明日需要去钱庄取银子,我需要一个帮手”。翕越想了想,回道:“取钱奴婢一人就可搞定,殿下明日去圆今日的谎,怎么样”,孝恪欣慰的笑了笑,说“翕越越来越有主见了,都开始安排我了”,翕越不好意思的说:“殿下取笑我”,孝恪越发开心的说:“那明日取钱后我们一起去风月阁,找下风先生”,翕越回道:“好的”

    翕越走后,孝恪叫来小厮,问了下白日情况,小厮一一回答后便退下了。孝恪心想,这些下人全是知府挑选的,听命的是知府,还是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此次巡视,少则一个月,多则3个月,除了翕越,还需要一个心腹。

    晨曦出现时,翕越就醒了,刚要起身,手臂就被七娘拉住了,七娘睁着迷蒙的双眼说道:“你去哪,昨天你就没在府里”,翕越登时心里敲响警钟,回道:“我去帮主子办事,你呆在府里陪着主子吧,争取早日也成为主子”,七娘一听,心里想着是呀,我不能盯着丫鬟,八皇子才是我的目标,既然八皇子与这丫鬟分开,那就是自己上位的机会,瞬间脸上挂起了翕越熟悉的笑容说道:“你说的对,说不定哪日我也就成为主子了”,翕越听了后,没理七娘,乖乖朝钱庄去了。

    这厢,七娘为了去见八皇子开始梳妆打扮,又担心八皇子离开府里,加快了梳洗的速度,打扮完毕准备去八皇子屋里,刚走到孝恪屋外,孝恪已推开屋门,看到七娘愣了下,说道:“七娘,你这是找本宫有什么事吗”,七娘讪讪地笑了下,才回道:“奴家是准备叫殿下您起床的,哪只刚到门口,殿下就已推门出来了”,孝恪这才回道:“那这是怪本宫起的早了吗,那本宫给七娘赔个不是,明日本宫争取晚点起,行吗”,七娘这下心里乐开了花,迅速回道:“殿下取笑奴家了,殿下这是要去哪呀,带着奴家一起呗,奴家昨天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府里呆着,好无聊的”,孝恪拍了拍七娘的肩膀,说道:“是本宫的不是,那今日七娘陪本宫在这扬州城里转转吧,正好七娘也熟悉扬州,给本宫做个地陪,昨日本宫都没好好逛”,七娘心里一喜,忙道:“恭敬不如从命,七娘这便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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