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靠近巷口处极速逼停,  胭脂红猛地扶住手边的扶手。外面传来车夫骂骂咧咧的声音,“不要命了?想死别连累老子!”

    胭脂红素手撩开车帘,“怎么回事?”

    “有个醉鬼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

    胭脂红寻着车夫所指的方向看去,  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人,那人头发凌乱,  衣冠不整,  手里抓着一个酒坛子,  还在不停往嘴里灌酒,  喝一口酒,  呛上两下。

    胭脂红四下张望,这夜间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街道上已不见半个人影。她行至醉汉跟前,弯下腰,那醉汉翻了个面,  素面朝天,  脸上的头发随即从脸颊边散开,  依稀露出清秀的五官。

    胭脂红坦然失色,  豁然站起身。片刻再次拨开醉汉的头发,  真真切切见着了对方的容貌。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她那日亲眼见到已下葬的章嫣。

    她居然死而复生了。

    就在胭脂红愣神的功夫,耳畔嗖的传来一声,  她条件反射地闪身避开,  就在她方才站着的那块地面上斜插着一支飞镖。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胭脂红回头望去,  身后的车夫惊恐地捂着脖颈,双目瞪如铜铃,指缝处流出暗黑色的血液,  砰的一声倒在胭脂红脚边。

    胭脂红立时警觉起来,这暗器上淬了毒。

    夜色掩罩之下,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走到了近处,胭脂红方看清她的面孔。

    是老八。

    老八瞧了眼脚边不省人事的章嫣,将视线转向了胭脂红,一掌打了过去。

    胭脂红急忙迎住这一掌,却一连后退了几步。她还未来得及缓上一缓,老八再次出招袭了过来,仅凭这一招胭脂红就可以断定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

    老八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胭脂红被逼到了墙根,眼见自己不能脱身,她的神情反而松懈了下来,偏开头闭上了眼睛。

    胭脂红感觉到面前闪过了一道拳风,但预料到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面前的老八却被击飞了数丈远。

    还不等老八从地上爬起来,一道黑影紧随而至,单手拎起老八的衣领,用力一掼,老八重重撞到身后的墙面,摔趴在地上。

    那黑影瞧着身形是个少女,形容消瘦,但力量惊人,打的老八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几招便将她打的趴在地上直吐血。

    老八见自己不敌,朝少女扬了一把石灰,带着章嫣逃了。

    楚思转回身,着急去看胭脂红,迎面忽地迎来一掌,楚思处变不惊,身子一侧,轻轻松松夺过这一招偷袭。

    胭脂红这一掌来势汹汹,出手没有半分留情,见楚思躲闪,再次伸出手,五指如勾,扣住她一侧的肩头。

    楚思肩膀一动,滑开她的束缚,“姐姐,是我!”

    胭脂红似乎没听到一般,又是一个手刀向她的脖颈横劈过去。楚思纤腰一折,弓身躲了过去,胭脂红化掌为拳,顺势又是一拳打向她的胸口,楚思再次转了个身躲开。

    “姐”

    楚思这边刚发出一声气音,胭脂红手臂一挥,便又是迎门一掌,楚思弯下腰,有些狼狈地从她腋下钻了过去。

    “你再这般,我可要还手了!”

    胭脂红冷笑着一掌打在她的肩上,不料楚思未动分毫,反而有股吸力将她的手掌牢牢吸住,随后震了出来,胭脂红趔趄地后退了几步。

    胭脂红微眯起眼,再次不依不饶地上前,楚思不停闪躲,只守不攻,在接了胭脂红几十招后,她有些不耐烦了,一个侧身躲开胭脂红的掌风,顺势一掌迎了过去。

    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胭脂红的胸口上,胭脂红闷哼一声撞在身后的马车上。

    楚思发出一声惊讶的抽气声,疾步上前单臂接住胭脂红的腰肢。

    “走开!”胭脂红稍一站稳,便用力推开她。

    楚思无奈道,“我方才只是轻轻一推,谁知道你你没事吧?”

    “干你什么事?”胭脂红气恼道。

    楚思无言以对,手指蹭了蹭鼻尖,侧开身子看向别处。

    胭脂红取出一条手绢,来到马车前,用手绢包着捡起地上那支毒镖。

    楚思背着双手,脚尖蹭两下地面,悄悄歪头看过来,正好迎上胭脂红横过来的眼神,连忙回头,若无其事地仰头望天。

    胭脂红将毒镖摊开在她面前,问她,“这可是晋王府的暗器?”

    楚思见她终于肯理自己,只是略微瞥了一眼,想也不想回答,“没错。”

    话音一落,胭脂红瞬间变了脸色,向来温和的目光一时间充满了杀气。楚思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忐忑地望着她,“姐姐”

    胭脂红过了良久才开口,语气仍是淡淡的,“当年我娘死后,我在她尸体弥留之处,找到三枚与之相同的毒镖。”

    楚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紧张的像是绷紧了的弦一样,她经受不住胭脂红那锐利的目光,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胭脂红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你一直都知道,却从不告诉我?”

    楚思垂着脑袋,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紧张地攥着手指,心像要跳出来一般。

    “我娘当年被杀手连刺了十三刀,死后被撒上了化尸粉,尸骨无存这十多年来我夜夜噩梦缠身,从未放弃过寻找当年的凶手,可就是没有任何线索,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告诉我?”胭脂红心口发堵,鼻尖有些酸涩,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对不起。”她是有私心的,当年是崇灏一手造就了秦云,却也是他一手毁了她。秦云为了乌洛王背叛了晋王府,早该料到自己的结局。

    “你娘是晋王府培育的顶尖杀手,是崇灏派在你父王身边的细作,她入天香阁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牵制住你父王,阻止他返回北渊。随后,又在你父王在与大泱的一场战役中,盗取了罗可山的兵力部署图,致使你父王大败。乌托便趁机散播舆论,联合朝堂之上的大臣,迫使老国王废去了你父王的太子之位。”

    胭脂红愣住,红唇翕张,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声音沙哑,仿佛透着一抹压抑许久的委屈。

    这些年她有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她不明白母亲只是一个青楼的舞女,为何会武,为何手底下总是跟着一个武功高强,自诩忠心不二的蒋元庆,为何每月都要为自己诵经祈福,又为何在父王狠心抛弃她们母女之后,却反过来觉得自己愧对父王。

    这一刻,所有的疑团似乎都解开了,原来母亲真的对不起父王。

    “是真的。”楚思涩涩地说,她舍不得胭脂红受委屈,更不想她因此恨上自己,秦云有她的立场,他们所有人都是权谋之下的一枚棋子,也包括她。一个细作,是不能有感情的,否则就只有万劫不复。

    “你娘最终还是为了你父王背叛了晋王府,所以才她本想带着你逃回北疆,原本计划周全,不料途中蒋元庆通风报信,这才泄露了你们的行踪,晋王府对待叛徒,从来都是不留活口的。”

    胭脂红许久没有言语,空气中充满了惶惶不安的气氛,楚思走近她,试图安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调查了许多年,才将这件事的始末查清楚,当年是我派人暗杀阮三娘,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是蒋元庆的种。”楚思抬头望胭脂红,目光柔情万千,“我知道你心肠软,不忍杀她,可若不斩草除根,那个孩子将来长大了必定成为一个祸患。可你却不遗余力地救了阮三娘的性命,我这才放了她一马。”

    楚思轻柔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托着她的脸颊在掌中细细地摩挲,“姐姐,或许我接近你的目的不够纯粹,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纯粹的,崇灏是崇灏,我是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胭脂红眼眶湿热,透着雾气朦胧的视线,望着楚思。时间仿佛停在这一刻不走了,这一瞬,她内心反复挣扎,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嘲笑她,笑话她竟是替仇人养了十多年的孩子,继续将仇人的孩子留在身边,又怎么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她感觉心瞬间空了,没有楚思,她并不难过,也不会快乐,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我该回去了。”胭脂红长叹一口气,拉开楚思的手,声音暗哑,却带着无可奈何的苦涩。

    “姐姐”楚思嘴唇发抖,不知怎的,总觉得此时让胭脂红走了,自己就会永远失去她了。她猜不透胭脂红的心,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原以为她知道真相之后会歇斯底里,却未料到她会如此平静,平静到令她心慌。

    胭脂红解开绳索,将马车与车厢分离,自己上了马。

    楚思有些急了,一手拽住了缰绳,“你要去哪?你不要我了?”

    她的眼神亮亮的,似乎想要捕捉胭脂红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又似乎想极力掩藏自己慌乱的情绪。

    胭脂红的神情淡淡的,眸子望着她,里面却没了往日的怜惜,只有看待常人那般淡然的疏离,这便是对楚思最大的惩罚。她不发一言,夺回缰绳,驾马绝尘而去。

    楚思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胭脂红离去的方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找不着家了,心里充满了无措和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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