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在加茂怜还被人称为怜酱的年纪,性格并不像他长大后那样冷酷无情、刚正不阿,相反,在御三家新一辈的孩子中,他是最受大人喜欢的乖小孩类型。
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听话,只是这家伙最会仗着一副洋娃娃般精致又可爱的脸蛋,再通过一些成年人们都喜闻乐见的行为表演,顺利达成自己无伤大雅的目的。
比如说在上体术课的时候向贴身家教老师索要休息时间,拜托门房的大叔帮忙买巧克力和水果软糖,或者偷偷求厨房阿姨在接下来一周内不要用青椒胡萝卜白菜做料理……总之,金发小鬼在人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熟练运用卖萌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他瞪大那双金灿灿的无辜双眸,就没人能拒绝他的请求,就算是一向严肃刻板的加茂家主,对怜的行为也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农历七月七,乞巧节,这个源于中国的节日在日本改历后也改为了公历庆祝,但在御三家家族内部,却始终遵循着最传统的日期举行。
不过在御三家,乞巧节并非象征着情人相会,而是祓禳会的日子。
祓禳,顾名思义,除凶之祭。御三家会在这一天相聚在一起,在「帐」封印的校场内投放一百只各级咒灵,让家族内6岁以上16岁以下的孩子们前去祓除。
这种祭典与日本两所高专一年一度的交流会极其类似,祓除咒灵数量最多的小辈会获得特殊的咒具奖励。但对于各家来说,举行祓禳会最大的意义不在于获得奖赏,而是家族实力的一种体现。
加茂怜才三岁,说话都分不清轻音浊音拗音的年纪,还没有觉醒术式,即便被称作神之瞳,但现在那两只波光粼粼的大眼睛还只是摆设,只在情绪激动时,偶尔能冒出一两束小小的火苗,远远达不到参加祓禳会的标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观众席上鼓掌。
今年的祓禳会由加茂家举办,家里陌生人很多,加茂怜一大早就像一只疯掉的狗崽子,精力旺盛地跑来跑去,仗着他的漂亮脸蛋,向所有路过的女士们伸手要糖,并如愿以偿得收获了一大包。
贴身家教老师找到他的时候,加茂怜已经吃掉了第三条巧克力棒,热得金发黏在额头上,嘴角和领口全是黑乎乎的糖浆,脏兮兮得仿佛在泥地里滚过。
老师惊恐地深吸一口气,嘴里无奈地叫着“怜酱”,把他拎回房间里换洗脸梳头,换上了新的深灰色纹付羽织袴。
等重新弄好一切,祓禳会的正式比赛就要开始了,他作为加茂家唯一的嫡长子,被摁在观众席第一排最后一个位置,坐得端端正正,等自家亲爹顶着那张比冰箱还冷的脸说完他的长篇大论。
加茂怜很快就被对面参赛的选手们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人影,这些御三家出生的孩子们从小就受到家族荣誉第一的思想教育,此时每个人都严阵以待,专心致志地听着加茂家主的讲话,期望在接下来取得好成绩为家族争光。
小加茂觉得这些人很无聊,一边偷偷往嘴里塞水果软糖,准备找个机会溜出去玩。
就在加茂怜圆溜溜的眼珠子到处转动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对面的选手中有一个奇怪的家伙。
那是个黑头发的少年,头垂得很低,懒洋洋地藏在人群最后面,要不是身高比较鹤立鸡群,完全就是个透明人了。
加茂怜只是一晃,那抹影子就不见了,他迷茫地偏了偏脑袋,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还是玩耍比较吸引人,他趁着父亲转身下台的时机,悄悄地从观众席下溜走了。
加茂怜揣着一兜巧克力球,慢吞吞地走过长廊,这时候人们都聚集在校场周围,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加茂怜一路溜猫逗狗,一会儿摘下花园里不知名的漂亮金色花球插在自己脑袋上,晃来晃去,一会儿又爬上树去抠被太阳晒软的透明松脂,揣进另一只兜里。
此时的府邸简直就像一个游乐场,只要没人管他不能做这不能做那,没人在耳边念叨要随时保持端正,怜一个人也能玩得非常开心。
加茂怜走到后院的小池塘,准备像往常一样脱下鞋,把脚放入冰冰凉凉的水中,感受水波在皮肤上缓缓划过。
可他刚拐过弯,就看见一个高大(至少比他高大)的背影已经占据了自己的座位。
对方在加茂怜走近的瞬间,若有所感地转过脑袋,冷漠的深绿色眼眸带着颓废的戾气,让小男孩情不自禁地顿住脚步。
黑发少年嘴角结痂已久的疤痕被撕裂了一道血口,眼角有一小块青紫色的淤青,掌心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还在滴着血。
禅院甚尔淡淡地收回目光,对面前这小鬼毫无兴趣。
孔雀瞳嘛,一出生就注定天资卓越幸福成长的家伙。
脸上刚刚被咒灵弄出来的伤口还有些疼,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过脑袋,将受伤的手掌浸进水中,红色金色的鱼苗闻着味道凑近,小心翼翼地接近,轻嗅着他溢血的掌心。
“会感染的。”加茂怜踹了木屐,一屁股坐在对方身旁,将脚踩进了水中。
鱼苗立马散开,禅院甚尔顿了顿,将手抽出池塘。
“你怎么啦?”怜指了指他的眼睛,又指了指他的嘴,“被人揍了吗?”
禅院甚尔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小家伙,但好不容易找了个清净的位置,也懒得挪开,于是置若罔闻,盯着池塘对面那颗松树发呆。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自己面前,五指摊开,拖着一颗打开包装纸的巧克力球。
“受伤了,吃点甜食会好很多。”怜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他往前凑了凑,金发顶着野花花苞刚好在少年脸颊旁边擦过,痒痒的。
甚尔不自觉抬手挠了挠,忘记自己脸上有伤的事实,疼得轻轻嘶了声。
“喏。”加茂怜又往前凑了凑。
但显然面前这个少年对他爱答不理,转过脑袋就当没看见,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加茂怜抿了抿唇角。
禅院甚尔听见一声轻轻的抽泣,他茫然地偏过头,刚刚掀起眼皮,一下就对视上了两只水汪汪的白金色眼眸。
小男孩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鼻尖和眼角瞬间红了,他的手还抬在空中,执拗得要命,甚尔感觉自己要是不立马接过,就像犯了什么谋杀狗崽一类的变态重罪。
禅院甚尔垂眸盯着对方手中的巧克力球,在闷热的天气下有些融化,他顿了顿,伸手捏了起来,满是细伤的指腹刚好擦过男孩柔嫩的掌心。
“我吃了,小鬼,别哭。”他语气有些暴躁。
加茂怜眼见着禅院甚尔把黏糊糊的巧克力球吞下,才吸了吸鼻子,手背蹭了蹭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花。
甚尔松了口气,紧接着鼻尖嗅到一股更加馥郁的甜味。
他抬眸,小男孩白嫩的小手捧着一大堆锡纸包裹的巧克力球凑到他面前,这家伙泪眼汪汪,仿佛自己拒绝就会毫不犹豫地哭出来。
禅院甚尔:……
加茂怜:qaq
“……”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从中挑出一颗,放在自己嘴里,“好了。”
他揉了一把小男孩软乎乎的脑袋,起身就要离开。
“大哥哥。”加茂怜忽然开口叫住他,“我叫加茂怜,你叫什么名字?”
禅院甚尔微微一顿,没回头。
夏日的风闷闷地吹过,喧闹的蝉鸣在沸腾,将少年的回答吹得模糊不清。
小男孩噢了一声,浓郁的糖果在嘴中缓慢化掉,他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角,含糊不清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豆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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