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的什么狗话!”加茂怜急得差点汪出来, 一巴掌打掉某只捏着他耳朵的爪子。
他深吸一口气,气冲冲地瞪着禅院甚尔,如果不是他的脑袋红得像颗漂亮的红苹果, 反驳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客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禅院甚尔抬眸含笑看他,加茂怜被这眼神盯得脑袋发麻, 非常恼羞成怒:“你怎么不说话!”
“一会儿骂我别说, 一会儿又让我说。”禅院甚尔嗤笑一声,“你知道你看上去像什么吗?”
加茂怜抿嘴,“……什么?”
“刁蛮任性的少爷——话说回来你在加茂家也过得不好吧,怎么被养成了这种性格?”男人微微挑眉,似乎很是不解, “没心没肺的, 在御三家竟然能长到十八岁还没夭折,真神奇。”
少年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拿上辈子来说,前二十多年他当然都过得蛮开心的, 作为家族嫡子, 有钱有势有脸还有能力,放哪儿都是被人恭维着尊敬着的人。
加茂怜的童年算得上无比幸福,即便亲爹是个人渣,但不妨碍他对自己能干又肯为家族带来利益的亲儿子好, 在很多事情上都以纵容为主, 他亲妈也是个不闻外事的女人,不像其他妈妈对儿子严加管教, 无论加茂怜做错了什么都不会生气, 还会亲手烤饼干给儿子吃。
加茂怜在得知家族那些恶心事之前, 确实能称得上被整个加茂家捧在掌心里养大的金孔雀,从小到大性格骄矜又傲慢,将家族荣誉放在不可侵犯的首要位置,否则也不会第一面就和五条悟那家伙大动干戈,从此奠定了往后十几年的敌对关系。
后来……也许是现实落差太大,加茂怜死过一次后得到了刻骨铭心的教训,在家族蛰伏的十八年中他看过许多曾经奉承过他的家伙在私底下是怎样一副丑恶的模样,逐渐变得内敛和沉默,将自己筑进一层淡然温和的外壳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
直到禅院甚尔刚刚说他没心没肺,加茂怜才猝然惊醒,他其实根本就没变过,他性格别扭,以自我为中心,喜欢争强好胜,暴躁没耐心,还总带着一股轻世的傲气。
这些被他藏了很多年的性格缺陷,好像总在男人面前凸显得淋漓尽致。
加茂怜垂着脑袋,摊开手掌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颊。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吃完别给老子浪费。”禅院甚尔瞥了一眼加茂怜面前的碗,起身走去玄关开门。
加茂怜趁着他开门的功夫,几口把碗里的面吞进肚子里,怕对方嘴里再冒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他到时候想吃都吃不下。
“加茂怜。”禅院甚尔远远地喊了他一声,“有人找。”
少年才想起伏黑惠差不多是这个点会来,他擦了擦嘴,起身走进玄关,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海胆头正仰着脑袋和甚尔对峙。
几个月没见,伏黑惠似乎长高了很多,穿着印有雪花图案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白色帆布鞋,墨绿色的眼珠冷冷地一搭,和他爹禅院甚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候加茂怜才相信这么可爱有礼貌的小男孩确实是禅院甚尔的亲儿子。
“你们住在一起了?”伏黑惠还没注意到加茂怜站在后面,语气冷静中带着愤怒。
禅院甚尔似乎也没有提醒儿子的意思,懒懒地抱胸靠在墙上,将身后的金发少年遮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你羡慕啊?”他很故意地笑了一声。
“可是孔时雨叔叔说你们只是邻居。”伏黑惠皱眉。
“是邻居就不能住一起了?幼稚园小鬼懂个屁。”禅院甚尔觉得这小子生气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于是更加恶劣地扯开嘴角,“你再晚来个把月,说不定就有个妹妹了——”
加茂怜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在讲什么。
直到伏黑惠奶酷的声音响起:“骗人,男人和男人根本不可能生出孩子。”
加茂怜:……嗯?
“是吗,那你三个月后再来看看是不是有妹妹吧,好了,夏天见。”禅院甚尔说着就要关门。
加茂怜从后面重重攘了甚尔一把,抬手撑住了门,这时候还不忘转过脑袋骂他,“再胡说八道脖子给你拧断!”
少年脸颊上还浮着一层红晕,禅院甚尔笑着放开了手,慢悠悠地往后退了一步,“开个玩笑嘛。”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呀?”加茂怜嫌弃地撇过头,对站在门外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的小男孩打了个招呼,“惠,好久不见。”
伏黑惠双眼瞬间闪闪发光:“加茂哥哥。”
小酷哥双手插兜,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稳重人设,就是过于兴奋的眼神有些出卖他此时的心情。
但加茂怜显然很吃这一套,抬起手就揉了揉面前思念了许久的海胆脑袋,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蓬松舒适,很好摸。
“嘁。”禅院甚尔嘴里不屑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到客厅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等加茂怜牵着伏黑惠从门外穿过玄关走到客厅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今天去哪里玩了。
前几天景山澪奈和茅野樱两人去东京某个新开的游乐园玩,回来一连好几次对加茂怜强烈推荐,说这家乐园超刺激超好玩超时髦。
他一见到伏黑惠就想起了这家游乐园,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去那里。
“游乐园?”伏黑惠在电视里看过,各种色彩缤纷的器械,看起来就很有趣,小酷哥欣然答应,“我要去。”
“哪里的游乐园?”禅院甚尔偏过头,“要开车去?”
“应该要,没有直通的地铁和公交。”加茂怜回忆了下景山说的地址,显然此时还没明白男人的意思。
“噢。”禅院甚尔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
加茂怜疑惑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拿钥匙啊,不是要开车去吗。”男人扬眉。
加茂怜顿了顿,“你也要去?”
“有人送你还不乐意了。”
“不。”少年缓缓抬起眼睛,和男人来了个真挚的对视,“忘记告诉你了,我其实在春假期间就考完了驾驶证,车就在公寓地下的停车场,只不过学校太近没开过而已。”
禅院甚尔:……
加茂怜:“我可以一个人带着惠去的。”
禅院甚尔:……
“所以呢。”男人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眼里带着威胁,“我不能去?”
这下换加茂怜沉默了。
他偏过头嘟囔,“那就去呗,生什么气啊。”
禅院甚尔一顿,又听加茂怜喃喃:“脾气真坏,难怪没人喜欢。”
“你说什么呢?”男人抓了一把少年的脑袋顶,将他翘起的金毛捏起来晃了晃,“喜欢我的人排队能绕新宿一周——”
“用别人的喜欢炫耀自己生命价值的都是人渣。”加茂怜头都不回,认真地教育伏黑惠,“惠,以后谈恋爱也要擦干净眼睛,远离像你爹这样的家伙。”
伏黑惠严肃地点头,“我会的。”
禅院甚尔又啧了声,提起少年的衣领,将人抓在自己怀里,押着他往前走。
“喂喂,你干什么啊,混蛋!”加茂怜瞬间陷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心脏怦怦直跳,想着这是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更加羞愧,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出发去游乐园。”禅院甚尔将加茂怜放下,转头冲儿子随意招了招手,“走啊,愣着干什么?”
伏黑惠看着两位成年男人的亲密互动,忽然蹙眉。
“禅院甚尔。”奶里奶气地直呼大名。
“嗯,小子?”
“我真的会有一个妹妹吗?”
“……”某个金发少年见鬼似的瞪大了眼。
“不会。”禅院甚尔无赖地笑了声,“你加茂哥哥没那功能——”
啪。
这一掌没有落空,直接拍到了男人的后脑勺,力道毒辣,换作普通人就是脑震荡的下场。
“宰了你。”少年冷声说。
·
三个人开了两个半小时的车,终于到了景山澪奈推荐的那家新开的游乐园。
今天周六,人有些多,加茂怜牵着伏黑惠的手,禅院甚尔懒得看这两个小鬼,走到最前面排队买票,检了半个多小时才进去。
园内没有售票处那么拥挤,这家游乐园的占地面积不小,各种设施应有尽有,园内也有快餐店和自己经营的特色餐厅,总之从早到晚都不会饿着累着。
这三个家伙没一个是来过这地方的,禅院甚尔就不说了,自己童年不幸,当爹也不合格,加茂怜则是上辈子没时间,这辈子没兴趣,更何况游乐园是公认的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基本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不会滋生诅咒,就是做任务也做不到这里来。
他们摊开游乐设施地图看了半晌,最终决定沿途将所有设施都尝试一遍。
刚进园还是一些温和的项目,多人秋千、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等等,就算是小朋友也能够轻松应对。
他们在面无表情穿过一间被称作“东京最恐怖鬼屋”后,加茂怜和禅院甚尔同时开始怀疑游乐园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拜孔雀瞳所赐,加茂怜在玩鬼屋时简直毫无体验,就不说一些虚假的塑料装置他能一眼看出破绽,就是那些扮鬼的工作人员也看不出有丝毫恶意,只知道鬼哭狼嚎,有的还仗着满脸假血嚎着嚎着就笑场了。
加茂怜到后期甚至蠢蠢欲动,想把富江从组纽里拖出来,让这里的家伙们真正感受什么叫做“恐怖”……
不过伏黑惠倒是玩得津津有味,小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新奇的事物,就算他一点儿不害怕,也会被那些神奇的装置吸引。
走出鬼屋,加茂怜心如止水,看着他们前面一波的玩家还没缓过来,脸色煞白,忽然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问题——毕竟要想吓到一位天天面对奇形怪状咒灵的咒术师,简直是个天大的难题。
“下一个去哪儿?”禅院甚尔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加茂怜拉开手中的地图小册子,“前面是八十米垂直过山车,听说很出名,是园内最刺激的项目,不然去那儿试试?”
“八十米?——刺激。你认真的?”禅院甚尔啧了一声。
“对非术师来说刺激上天了。”加茂怜轻笑,“不然你上去别绑安全带,可能会相对刺激一点。”
禅院甚尔仿佛没听见这家伙话里的调侃,胳膊自然地搭在少年肩上,“走吧。”
“等等。”加茂怜慢吞吞地开口,低下头问伏黑惠,“惠,你有一米一吗?这个项目有身高限制。”
惠摇了摇头,踮起脚,“穿上鞋108。”
那光脚量身高会更矮。加茂怜犹豫了一下,“不然我们换一个,去湖上划船——”
“用影子可以的吧?”禅院甚尔忽然打断了加茂怜,垂眸盯着海胆头小鬼。
伏黑惠想了想,点头,“没问题。”
加茂怜一顿,“还可以这样作弊?”
“当然可以,好学生。”男人胳膊一弯,抓了抓少年的头发,勾着唇笑,“不敢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加茂怜翻了个白眼,“你要把惠抓稳,别让他从安全带里飞出去。”
“他自己能抓稳。”禅院甚尔不负责地弹了弹男孩的后脑勺,“好了,准备完就过去,给我装像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我当然会。”伏黑惠冷酷地扬起小脸。
加茂怜没办法理解这对父子异于常人的教育方式,于是选择了闭嘴。
过山车前的人很多,但是排队的人不多,大部分盯着八十米垂直悬崖就望而却步了,多数都站在下面乐呵呵地看别人玩。
他们进去都没排队,工作人员盯着惠这么小的孩子,迟疑地问了问家长,“我们的过山车失重感很强,确认小孩子能接受吗?”
“我能接受。”伏黑惠脆生生地打断对方,和他爹如出一辙的墨绿眼眸静静地盯着工作人员,“哪里量身高?”
工作人员微微一愣,没见过这么拽的小酷哥,“……啊,这里,小朋友,请跟我到这里来。”
加茂怜眼睁睁地看着伏黑惠用影子把量身高的杆子陷进地里了四五厘米,顺利地通过了检查。
禅院甚尔习以为常,拍了拍加茂怜,让少年别发呆快跟上。
怎么说呢,不愧是父子。
他们三个直接选了第一排的位置,要知道坐过山车,第一排前面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儿遮挡,是最恐怖的一排。
他们坐下等工作人员系好安全带扣上安全栏,过山车慢慢地发动,加茂怜特意往后望了一眼,二三排都没人坐,后面的家伙们如同瑟瑟发抖的小鸡崽缩在一起,脸色紧张得有些僵硬。
“害怕?”禅院甚尔坐在他身边。
加茂怜撇头看他,“你开什么玩笑?”
过山车这时候还在发动状态,速度很慢,只是轨道下噶哒噶哒的金属撞击声有些唬人。
伏黑惠紧紧地仰头盯着远处八十米最高点,男孩兴奋得冷酷脸都差点没保持住。
加茂怜感受着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他们在慢慢升空,中途换过了几个小弯,360度颠倒了一圈,这时候他已经听见身后隐约有人的尖叫声了。
加茂怜曾经做任务,独自从百米高的摩天大楼直端端地跳下去都不害怕,这种安全性极高的东西,他完全没有感觉。
车头继续前进,他们前方就是游乐园最著名的八十米垂直悬崖,人体缓缓与地面平行起来,因为重力贴在靠背上,面前是湛蓝无垠的天空。
加茂怜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脑后,他眉眼带着笑,偏过头看了一眼禅院甚尔,禅院甚尔此时刚好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了一瞬。
过山车缓缓地达到了顶峰,正在经历一截短短的横着的轨道,他们又恢复了正常的坐姿。
少年金灿灿的碎发随着风飘扬,眼眸粼粼地泛着光,像一汪金色的潭水。
“看我干什么?”禅院甚尔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渺,但怜仍旧能听出这家伙语气里戏谑的味道。
他还没回答,脚下忽然“咔”的一声,过山车停下了。
加茂怜一愣,他没坐过,不知道有的过山车会故意在俯冲之前卡顿几秒,将恐怖的气氛推到最高。
这时候少年紧张地以为机械出了故障,转头就想去抓伏黑惠,谁知道有只手比他更快,捏着加茂怜的下巴把他转过来。
明朗的天穹之下,男人墨绿深瞳清晰地映出加茂怜的脸蛋。
“害怕了?”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愉快的味道。
加茂怜听见耳边又是一声“咔”,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身后直接贯穿后脑勺,沿着他的耳道往里爬,就好像要把他的神经震碎。
少年第一次体会到非术师的恐怖之处。
下一秒一股极强的失重感袭来,随即他的左手陷入温暖的掌心,狂风从下而上逆着吹拂他们的脸庞,加茂怜身上的温度却没有降下来,他仿佛一丛烧红的炭火,风越大,烧得越旺。
心脏的跳动和铁轨咔嚓咔嚓咔擦的声音近乎融为一体,过山车从悬崖坠下直冲地面,加茂怜感觉自己心脏快要爆炸了。
他甚至连头都忘记转过去,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男人,在他眼里看见自己蠢死了的表情。
外人的尖叫仿佛消失在耳边,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猛烈的撞击声。
不像是曾经的任何一次,一种令人雀跃的兴奋感盈满他的心脏,不带其他暴力的想法,那里单纯地跳动着,加茂怜眼前浮现起林间小鹿澄澈的眼睛,心想就算整个鹿族上下几百口在他胸膛里安家,他都不生气了。
他甚至想要胸口美妙的悸动再久一些。
直到过山车缓缓停下,包裹着他的掌心从手背撤离,加茂怜才如梦初醒,他握了握拳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禅院甚尔把忽然陷入沉默的少年从座位上提了起来,一只手拎着显然还没坐过瘾的海胆头,感觉自己好像忽然变成了两个家伙的爹。
他啧了一声,带着身后两个儿子先去找餐厅吃午饭。
加茂怜全程心不在焉,捏着叉子几乎要把面前的牛排戳成烂泥,被男人拍了下手才恍惚过来。
禅院甚尔看着加茂怜的状态没说话,平静地吃完饭付钱,待在餐厅休息了一会儿,问这两个家伙还要去玩什么。
加茂怜低着头喝饮料,含糊不清地说,“不是还有十个项目吗?一下午能坐完。我记得还有一个跳楼机是吧?虽然没有过山车刺激,但有八十八米……”
“我看你随时要从楼上跳下去。”禅院甚尔盯着加茂怜。
加茂怜揉了揉眼睛,也不看禅院甚尔,偷偷敛去眸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勉强恢复正常,“我没事了,就是刚才有些困,走吧,我们早点去,免得排队。”
禅院甚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下午他们基本上把园区内刺激的项目都玩了一次,蹦极的身高要求太高,伏黑惠再怎么也掩盖不过去,没参加。加茂怜和禅院甚尔对这种体验自杀还被人围着当猴看的游戏艺术敬谢不敏。
等慢慢地吃完晚餐,他们路过一个满是娃娃的小店。
“那里有枪。”伏黑惠指着小店,对他禅院甚尔说,“跟你放在衣柜最底层的一样。”
禅院甚尔瞥了一眼,是打靶游戏的仿真枪,“外壳差不多而已。”
“你想玩吗?”加茂怜带着男孩过去。
惠点了点头,然后这个鬼屋过山车跳楼机都不害怕的海胆头男孩在打靶游戏首次遭遇滑铁卢。
十发子弹,连最轻的浴缸鸭都没打下来。
禅院甚尔看得眉头紧蹙,似乎难以置信这笨手笨脚的东西是自己亲生的。
他亲自拎枪上阵,手一摸就知道橡胶子弹的重量和可能发生的运动轨迹。
这家伙都不用蹲下对着准星,随手叩了下扳机,一个一米多的毛绒小熊就被他打了下来。
准确来说不是打的熊,而是吊着熊的那根细细的鱼线。
老板都震惊了,从开园到现在都没人打下来过的公仔,居然被这家伙轻松搞定。
禅院甚尔抱着战利品,很幼稚地冲儿子扬了扬眉,然后当着伏黑惠的面,将毛绒小熊塞进了加茂怜的怀里。
加茂怜:“啊?”
“送你的,不用谢。”
“没要谢你。”加茂怜皱着眉,“瞧不起谁呢?这东西我也能打下来。”
“噢?”男人饶有兴趣地咧开唇角,“那比一场?”
“比就比。”
加茂怜冷哼一声,挑起红绳扎了一个马尾,精致漂亮的五官露了出来,显得格外嚣张。
两人各买了十发子弹,一人对着一把玩具步枪,砰砰砰几声,细而透明的鱼线应声而断,转眼间,枪响了几声,地上就落了几个公仔。
老板迷茫地扬起了脑袋,等等,这是发生了什么?
半分钟不到,各十发子弹同时用空,地上躺了二十只死状惨烈的公仔,而且全是最大最贵的那种。
”嘁,平手。”加茂怜遗憾地叹气,还想再比,发现此时老板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在求饶,这样一天下去直接给他亏本了。
加茂怜放弃了比赛的想法,问惠喜欢哪一个,惠选了一只黑白相间的斑点狗,他们就只拿了这个,其他都还给了老板——一个眼睛开挂的咒术师,一个玩枪十多年的术师杀手,在普通人摊子上砸场子太不道德。
这时候伏黑惠手机上接到一通电话,伏黑女士来接他了,惠明天还要上幼稚园。
他们只好出去,看见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停在路边,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在车窗后冲惠挥手。
伏黑惠依依不舍地和加茂怜告别,抱着斑点狗玩偶踩着小短腿上了车。
禅院甚尔瞟了一眼,转头对加茂怜说,“等一下,我过去一趟。”
加茂怜点了点头,禅院甚尔走过去的时候,奔驰车窗缓缓拉下,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驾驶室,妆容精致,成熟优雅,看见男人的时候似乎笑了笑,对甚尔打了个招呼。
禅院甚尔撑着车窗,俯身垂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加茂怜只能看见男人宽阔的脊背。
少年慢吞吞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男人站在他身边,扬起眉,“发什么呆?”
“没什么。”加茂怜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闷,“走吧,该回去了。”
甚尔盯着加茂怜的后脑勺,忽然伸手揪着他脑袋后的啾啾,轻轻拽了一下。
加茂怜不耐烦地回头:“干什么?”
“十分钟内可以凭票根再进去。”禅院甚尔指了指天边,“还有一项没坐。”
随着话音,傍晚的彩灯依次亮起,加茂怜顺着禅院指的方向望去,巨大的摩天轮正在霓虹中缓慢地转动着,非常漂亮。
这种地方应该全是情侣。
加茂怜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算了吧,这个就——”
“就什么,坐个摩天轮而已,你想这么多干嘛。”禅院甚尔挑眉。
“谁想多了坐就坐坐完就走少废话。”加茂怜一口气快速说完,转头就进了园区。
两人排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能上去了,期间加茂怜好几次想走,都被男人无情地拽住了马尾。
加茂怜烦躁地一屁股坐了上去,撑着窗口看外边,一句话都不想跟禅院甚尔多说。
摩天轮明明是整个游乐园里最浪漫的项目,此时却被这两个家伙待得犹如灵堂开会,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死寂。
“喂。”男人叫了他一声。
加茂怜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怎么自从伏黑女士来后你就变闷了?”禅院甚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少年偏过头说自己没有。
“她把那小子带走你不开心?”
“没有。”
“那我和她说话你不开心了?”
“没有。”加茂怜撇了男人一眼,“少乱给自己加戏。”
禅院甚尔竟然没生气,还笑了声,“我以为你又吃醋了,像上次以为我入赘一样。”
加茂怜瞪着他,禅院甚尔静静地回望,瞳眸深邃得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少年垂下睫毛,眼神逐渐变软,他只觉得自己现在脑袋里乱得不行,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偏过头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
从摩天轮往下俯瞰,半个园区历历在目,从他们进门的旋转木马、鬼屋、过山车、餐厅……
加茂怜眼珠好像把什么都扫了一遍,但什么都没记在脑子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好像这时候他对园区内绿化树的兴趣都陡然增大了,巴不得掀开叶子看里面有没有鸟窝。
禅院甚尔也没逼着他回答,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也望着下面。
摩天轮升空十分钟下降十分钟,前半圈加茂怜就已经把窗外的景色看到能背下来了,但又不敢偏头,怕看见禅院甚尔脸上戏谑的笑。
他都能想象到这家伙抓住自己弱点后得意洋洋的样子……
此刻,他们已经转到了最的位置,夜色渐浓,灯光绚烂,许多烂俗又美好的爱情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想吃冰淇淋吗?”男人出声了,但问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话题。
加茂怜愣了愣,情不自禁地看向甚尔,这家伙正望摩天轮下面瞟,他顺着这家伙的目光向下。
是一只卖冰淇淋的流动小摊。
摊子头上顶着一只巨大的塑料蛋卷双球冰淇淋模型,所以从高处看都格外显眼。
“嗯?”禅院甚尔回过头,和少年不知道今天第几次对上视线。
加茂怜错开眼眸,在霓虹里垂下两扇漂亮的白金软睫,他别扭地哼唧一声,回答带着软乎乎的鼻音。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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