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虞提着灯笼跑得踉踉跄跄,最终,她微微弯腰,手扶着一根结实挺拔的翠竹停下喘气。

    清辉的月光透过头顶上寥寥竹叶,照在她的身上更显单薄瘦弱。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抓在竹干上,似乎在支撑她全身的力气。

    孔淮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中过之不忘。

    明明再等她两年就好了……可是他说自己及冠,等不了。

    周氏女……沈无虞还是颇为在意,在脑海中不断搜寻着与之相关的一切。她记得曾在郑国公府的宴会上见过,听人介绍说,是吏部尚书周堪的女儿。

    周堪的官阶虽不如沈父高,却至少也是个正三品。比起孔淮之父孔临五品长史,周堪能把嫡女嫁孔淮,算是低嫁了。

    周家竟然愿意……

    沈无虞难受之际,心头亦有些错愕。她知道这些念头不过是自己的不甘心。但是一想,即便孔临官阶并不高,可孔淮又很差吗?他淡雅如风,待人谦敬有礼,长安不少名门家的闺秀都中意他。再加之他的文采曾得到皇帝亲口赞誉……

    她越想越觉得心口难受。明明是自己拒了他,到头来还是这么难过。

    许多年前,孔淮就说想娶她了。因为这句话,在得知江丞意会放她走后,沈无虞甚至连沈崇的意思也未多加考虑,直接便言自己愿意嫁他。哪怕知道不会这么顺利,可她也愿意多费些心思心力去谋划嫁给他。

    可是,孔淮却不会给她正室之位。孔家想要他娶周氏为妻,难道是因为自己曾嫁过宣王吗?

    沈无虞无力极了,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往竹林外沿挪去。没过一会儿,她听到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孔淮跟出来了。

    他落后她一段距离,远远只能看见大概的身影。他不急不慢,也没有急着要追上她解释什么。

    沈无虞的心又跌落几重,最终收回了目光,不再转头看他。

    她的目光落在脚下沙地上,踩着落下的竹叶,在月色中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她都觉得轻飘飘的,好像身下是一双不属于自己的腿。

    直到她快要走出竹林了,孔淮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并不大,却足够让她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虞表妹,你再想想……从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全不假,乃是出于真心。至于周氏女,我是不得不娶……”

    沈无虞听见了,却没有理睬他,仍静默地往前走,心头怔怔的。晚风夹着竹林特有的气味,轻轻从脸颊上拂过。除了几声蝉鸣,沙沙叶响,一切都十分静谧。她抬起眸来,忽然看见小竹林外的木拱桥上站着一人。

    青白的月光落在他的圆领衣袍上,烟火中出来的剑眉星眸,他只站着,浑身便有一种清俊凛然之气。江丞意站在木拱桥上望过来,眉头蹙起。

    他怎么来了?

    沈无虞意识到不妙,提灯快步踏上木桥板。一颗心跳得飞快,他必然看见了后面出来的孔淮,不知要作何感想。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怎么看她,都不是好事。

    江丞意两步走上前,握住沈无虞的手臂。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阴恻恻的目光穿过她,往她身后那片竹林望去。

    他看见孔淮一袭青衫,步伐健稳地出现在竹林边,一口气压在胸口。江丞意什么也没说,只阴沉着脸,低眉看了一眼沈无虞,紧紧拉着她的手臂走下拱桥。

    他轻车熟路地半拉半拽着她走出沈府,掀起帷幔,将人塞进马车里。吩咐车夫起行时,沈无虞忽而想起什么,急忙道:“殿下……我、妾的侍女还在沈府,况且还未同我娘说一声……”

    “我会让人去说的,先回去!”江丞意几乎咬牙切齿道,“沈无虞,你长本事了,你说兄长成亲你要回去,难道是为了见他?”

    马车里光线暗淡,只有她带来的一盏灯笼孤单立在角落,发出昏黄的光。沈无虞垂着双眸,低低道:“妾并不知二表哥会来。”

    “二表哥?”江丞意咀嚼这个词,嘲讽笑了声,“哪门子的表哥?”

    一时间,鸦雀无声。沈无虞静静地坐着,垂着头,目光轻飘飘落在膝上的裙裳,手指轻轻摩挲着凸起的绣纹。

    她知道江丞意会觉得面上无光,不给她好脸色。但因为孔淮的那番话,此刻她心中十分难受。就好像自己长年织的一个美梦破了,梦中所有人与物都如云雾般飘散不见。

    江丞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而伸手捏住她的下颔,迫使她不得不转过头去面对他。

    沈无虞才在竹林中哭过一会儿,双眸还是红通通的。这样红的一双眼眸忽然撞入他的目光,江丞意不禁一愣。半晌,他阴鸷地笑笑,“不过见个情郎而已,至于哭成这样吗?”

    这一刻,万种复杂的情绪覆上心头。她酸涩地动了动喉咙,却发觉出不了声,而泪水正一点点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她颤颤闭上双眸,几乎泣不成声:“我……我十岁那年,就喜欢他………”

    江丞意忽然觉得马车内无风,实在闷热,尤其这句话听得他烦躁不已。

    他很是轻蔑地反问,“十岁的喜欢能算什么?”

    捏住她下颔的力道越来越重。沈无虞睁开双眸,往后缩了缩,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这桎梏。

    另一只手手突然紧紧托住她的后首,动也动不了。还没来得及细想怎么一回事,江丞意猛地低下头,含住她的双唇。

    沈无虞双眸倏然瞪大,错愕不已。她惊得一时没缓过神,以至于被他紧紧地搂进怀中,一动也不动。

    过了片刻,她难受地将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前,推了推,却发现那人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怎么也推不开。

    简直毫无章法,他好像在用力吸,又好像在磨着她软软的双唇,在咬。沈无虞被吻得有点疼,头昏昏的喘不上起来。出于想活命的本能,她还是费力推搡着他的胸膛,重重捶了数十下,但他依旧纹丝不动。

    就当她以为自己吸不上气快要死的时候,江丞意很适时地松开了手。

    她晕晕晃晃地靠在木枕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吸着气,双颊十分红润。

    江丞意看着她此刻通红着脸,喘息的模样,心中竟十分餍足。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头上的珠饰,摸着她的鬓发,出声问:“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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