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晴天,被明叔接去白家的路上,下了小雨。

    唐年年下车后,接过明叔递给的透明雨伞,直接走去白家的花坛。

    先前,她往小花园里种了些适宜夏季种植的花。

    如月季,玫瑰,米兰,和夜来香等。

    本来还带了些牵牛花种,但看白府家大业大,牵牛花虽野趣,但也小气,上不台面,怕主人不喜欢,她又给悄悄藏起来。

    花坛右侧,她亲手开垦一畦园子,洒了黑土,种了生菜韭菜黄瓜小番茄萝卜和茼蒿。

    为了弥补花园的秃,她从家里移栽过几盆茉莉、美人蕉,四季海棠,还有一些棕竹。

    茉莉正是开花的时候,前些日子好好的,这会叶子几乎全掉光,只剩绿枝上顶着几朵白花,莫名有点像寡妇。

    唐年年拾起叶子正观察,白亦琛伞也不打,从屋里出来。

    唐年年捏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奇道:“若是生了虫,或缺失营养,叶子会慢慢变黄枯萎,最后一点一点掉落。可这叶子一点不见黄,上头也没被虫咬过的痕迹,倒像是被硬生生揪下来的。”

    白亦琛有些心虚,表面一本正经:“不可能,谁那么无聊揪叶子,我家最近没来熊孩子。”

    “会不会是豆豆挠的?”唐年年猜测着,弯腰观察茎上有没有猫爪痕。

    找到背锅的,白亦琛赶忙点头,“嗯,我觉得就是它。”

    唐年年虽没看到根茎叶子上的爪痕,但主人这么说了,也不疑有他。

    她指着别墅二楼的大天台,“茉莉喜光,应该把它放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但它又有点娇弱,受不了阳光直接暴晒,把茉莉搬到平台,有荫有阳,有利它生长。”

    然后又转头去看菜地,黑土地上竟生出些小菜苗,间或冒出几根杂草。

    唐年年小心翼翼拔除杂草,搬起那盆秃茉莉,由白亦琛撑伞,往屋内走。

    走廊里遇到因感冒在家午睡,现下刚醒的简施施。

    唐年年吓一跳,小腿一软,竟没料到家长在。

    简施施见到小姑娘,柳眉凤眼笑开,“年年来拉。”

    瞥一眼儿子,“你怎么能让小姑娘搬花盆呢,一点不绅士。”

    唐年年笑着说没关系,白亦琛接过对方手中的茉莉花盆。

    心道,他老妈怎么有种娶了媳妇忘了儿子的赶脚。

    之前,简施施给唐年年量了身长,定制了一款少女旗袍,今早刚做好。

    唐年年被简施施拉去卧室换上旗袍,白亦琛放了茉莉树,刚好从天台折回。

    湖水绿的旗袍将眼前的少女衬托得犹如茶园新抽的嫩芽,胸前的盘扣有民国学生的感觉。旗袍是软纱材质,并不重点突出女性的身材,但恰到好处的将少女的玲珑展现出来。

    简施施给对方画了淡妆,橘色的唇釉将少女的唇装点的如同鲜嫩q弹的果冻。

    白亦琛瞥一眼母亲,如果简灯泡不在场,他说不定要咬一口果冻。

    简施施拉着少女展示给儿子看,“琛琛,年年美不美。”

    白亦琛嘴角一抽,“凑合看吧。”

    简施施痛心,“你这性格怎么能讨女孩子欢心,可见年年有多包容你。”

    转头看有些害羞的少女,“年年你不要介意啊。”

    “早习惯了。”唐年年脱口说句实话。

    简施施怔了下,唐年年忙改口:“不介意的,不介意的,白亦琛他说话一向……陈恳而真实。”

    白亦琛赞同地点点头,“我说的是大实话。”

    说完,不禁又盯着唐年年瞄几眼,脑中闪出秀色可餐四个字,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就变味了,“以前觉得她挺丑,稍一打扮,丑的不那么明显了。”

    简施施扶额,“……你可以闭嘴了。”

    垂下头,一脸愧色的看着唐年年,“是我管教不严,以后我会多教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年年你也要监督哦。”

    唐年年脸上保持微笑,有些不知怎么接话,白亦琛推着母亲肩膀到床边,“感冒了多休息,免得传染给我们。”

    然后拉起唐年年的手腕,回了自己房间。

    刚进卧室,唐年年一眼瞧见写字桌前的一摞卷子。

    白亦琛觉得自己煮的咖啡还不错,不比谈歌的茶道差,于是去小吧台磨咖啡豆。

    唐年年走去写字桌,翻开卷子,上头是密密麻麻的答案以及详细的解题步骤。

    这张数学试卷超难,五道大题她只会一道。再看化学试卷,白亦琛已经做完。

    她搓搓手,有些跃跃欲试,小跑到小吧台前,看白亦琛忙着煮咖啡。

    咖啡粉放入透明水壶中煮沸,香气四溢。

    白亦琛手头刚忙完,发现唐年年正用一种满脸期待欲说还休的眼神望着他。

    “白亦琛……”唐年年弱弱道。

    “什么?”白亦琛的心脏怦怦跳。

    “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可是我还是想……”唐年年咬了下唇,眼睛弯弯,摆出一副羞怯又讨好的笑。

    白亦琛有些反应不及,耳根微红。

    她要跟他当面表白了?

    直接答应还是委婉拒绝?

    继续保持高冷人设,还是彻底撕掉伪装,亲她一口?

    想到先前在遗拾界入口,得知对方掉入忘尘水被鬼爪吞没时那末日般的感觉,白亦琛豁然开朗。

    人要学会顺从自己的心。

    壶里咖啡咕噜噜冒泡,沁人的香氛中,他难得开口说了句人话,“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唐年年兴奋地抓住对方的手,“太好了,你的卷子我拿回家抄了。”

    白亦琛:“……”

    一颗火热的心,断崖式降温。

    眼见唐年年跑回写字桌收拾他写满答案的试卷,他大步走过去,夺回卷子,唇角抽了几下,“……不给抄。”

    “你怎么出尔反尔,刚才不是说我说什么都答应。”

    “谁知道你这么有出息,说的是抄作业。”

    白亦琛卷了卷试卷,拍对方的脑袋瓜,“抄抄抄,抄完就会了么。”

    唐年年被拍得连连倒退,“白亦琛你咖啡溢出来了。”

    白亦琛正在气头上,返回小吧台,道了两杯咖啡。

    一杯给自己,另一杯还是给自己。

    唐年年坐在小吧台的高椅上,托着下巴,眼巴巴瞅着,“没我的份么?”

    “我的咖啡不给不劳而食的人喝。”白亦琛手握马克杯,浅嘬一口。

    咖啡香勾人,唐年年撒娇,嘟了嘟唇,瓮声瓮气,“分给我一点点嘛,我错了,我不抄作业了,我自己写还不行么。”

    白亦琛被少女轻软的语调勾得魂痒痒,去墙角的猫窝掏出正睡觉的豆豆,一边喝咖啡一边撸猫。

    手下的小猫自动幻成某人……

    唐年年见对方认真撸猫,于是小手挪挪挪,去碰小吧台上搁着的另一杯咖啡。

    白亦琛眼皮微挑,少女的小手缓缓缓缓缩回去。

    “说点好听的,给你喝。”白亦琛有点不忍心看对方那副可怜表情,主动给对方台阶下。

    唐年年盯着握着马克杯的那只修长匀亭的手,真心夸赞,“白亦琛,你手真好看。”

    “哼,我哪里不好看。”白亦琛傲娇脸,继续喝咖啡。

    “切……也对,你哪里都好看,让人忍不住喜……”

    白亦琛默然放掉唇边的杯子,盯着脸红的少女看,“说完。”

    唐年年垂下头,额前一缕碎发垂下,微微挡了眼。

    白亦琛心情已大好,抬手轻轻拨开少女额前碎发。

    指腹滑过柔软的发丝,停留在少女白里透红的腮边。

    小妞肌肤丝般顺滑,让他忍不住移动指腹,多摩挲两下。

    唐年年脸红出新高度,被对方摩挲的有点痒,偏头躲开,“你……你……你当我是你的猫啊。”

    吧台上的小奶猫,喵呜一声。

    指腹暗中摩挲几下,上头尤带着对方的余温,白亦琛大手重新捏上唐年年的苹果肌,“不是夸我手好看么,躲什么躲,过来让爷稀罕稀罕。”

    唐年年连连退步,这家伙从哪部电视剧学来的纨绔子弟逛窑子的台词,“真是的,大不了不喝了,一杯咖啡而已,我一会去星巴克买去。”

    白亦琛逗人逗上瘾,魔爪又伸过去,“来来来,让爷掐一下,看能不能掐出水。”

    “走开走开走开……”

    两人正闹着,一道温柔女声打破暧昧氛围。

    “白亦琛。”

    两人回头,季羡阳站在门口,一身田园风长裙,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点冷。

    季羡阳是跟母亲来探望生病的简施施。

    既然来了,唐年年匆匆向白亦琛告辞,甚至没来得及当面向简施施道别,小跑着下楼。

    好在外头雨停了。

    白亦琛掠过季羡阳追出去,大门口才将人拽住,“又不是不认识季羡阳,跑什么跑。”

    “我有社交恐惧症,我跟她不熟,她那么漂亮耀眼,我在她身边有莫名的压迫感。”

    况且,刚才季羡阳暗中瞪了她一眼。

    轻轻一眼,满是不屑,犹如看垃圾桶里翻食的老鼠。

    “我送你回去。”白亦琛说。

    唐年年往满是爬山虎的围墙一角走去,“不用,我用灯。”

    —

    季羡阳跟简施施寒暄几句,才拐着话题问起唐年年怎么在这。

    简施施看一眼厅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四季海棠,温柔笑道:“年年给我家送了不少花卉,我家的花园已交由她打理。”

    何乔赞赏地看一眼海棠花,“看起来养得真不错,琛琛的同学真是多才多艺。”

    “你家羡阳才是多才多艺,不但绘画有天分,钢琴书法更是信手拈来,听说还利用课余时间做慈善,多完美的姑娘。”

    “别当面夸阳阳,她会骄傲。”

    两个大人聊着天去了楼上卧室挑选旗袍胸针,季羡阳稳稳坐在沙发上,提起刚刚烧开的茶水,倒入杯中,起身,不疾不徐走向窗台的四季海棠。

    满满一杯烧开的热水,浇了海棠盆栽。

    —

    常星宇从厨房的蒸笼里打包了一盒三鲜馅包子,给楼下的宋大伯送去。

    保姆小琴开的门,眼圈红红的,看来刚才又偷偷哭过。

    进门后,常星宇见宋大伯坐在沙发前整理一沓一沓的信纸。

    红格子信纸,现如今市面上已不多见。

    上头密密麻麻落着蝇头小字。

    一页一页,正中上首写着加粗的三个大字:保证书。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已经有些凉,宋远没胃口,一筷子没动。

    常星宇走近沙发,入神的宋远仍没发现家里来了人。

    小琴提醒一句:“大伯,楼上的星宇来了。”

    宋远这才抬起头,见到年轻人,笑了笑,“小宇啊,又来给大伯送包子啊。”

    常星宇把一盒包子放到餐桌上,“是呀伯伯,我知道你最喜欢我妈妈包的三鲜包子,今天蒸的多,给您送过来几个。”

    宋远把手中的信纸小心翼翼放到茶几上的铁盒子里,小心翼翼盖好,这才到餐桌前坐下,“小宇吃了没?没吃的话陪大伯吃一点。”

    常星宇本已吃过,想着陪大伯吃饭可能对方会多吃一点,于是拿起筷子,点点头。

    小琴端起两盘素菜去厨房加热。

    “那些保证书是信嘉哥小时候写的吧。”常星宇夹一口土豆丝问。

    宋远拾起一个包子,点点头,“可不是,小时候没一天让我省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淘气的很,保证书写了一摞,下次继续惹祸。”

    小琴刚把热好的西湖牛肉羹放桌上,又开始默默掉眼泪。

    宋远瞧见,给人递上纸巾,“怎么又哭了,大伯说了不怪你,你也不是有心的。”

    小琴擦擦眼泪。

    常星宇也站起来安慰小琴。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宋远不慎从楼梯滑倒,摔了腿。

    家里没亲人,于是请了个保姆,住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小琴很会规划空间,将稍显杂乱的屋子,认真打扫一遍,收拾出一箱子不穿的旧衣服。

    她请示了宋大伯,卖给旧衣回收站。

    收旧衣裳的上门,小琴又发现衣柜最里层的一件破旧夹克,一起打包给了收旧衣服的。

    一日,宋远找不见柜子里的一件黄夹克,问了小琴,小琴说卖了。

    那件破旧的姜黄色皮夹克,是宋远早逝的儿子送给他的礼物。

    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到的儿子送的礼物。

    小琴赶忙联系旧衣回收站人员,相关人员道先前的旧衣裳早分批运走。

    不知运去了山区,还是出了国门,卖去了贫困国家,或者进了旧衣加工改造厂,变成了地毯拖把坐垫等工艺品。

    混在旧衣中的一件破旧皮夹克,没人记得。

    自没了皮夹克,宋大伯像是丢了魂。

    每天擦拭儿子的遗照,要么坐在沙发上反复读儿子小时候写的保证书。

    大伯想儿子,头上的白发眼见着多了一茬。

    一件不起眼的旧衣裳,在宋大伯心里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

    常星宇从宋大伯家出来,心情有些沉重,沿着小区外围林荫道跑步透气。

    儿时,俩家是邻居。一个401,一个402。

    宋信嘉经常带着他玩,每次他跟人打架打输了,就去找隔壁信嘉哥哭鼻子。

    然后信嘉哥会帮他打回来,他儿时的偶像就是信嘉哥。

    后来,信嘉哥死了,只剩宋大伯一人。

    孤苦伶仃一老人,他常去邻家串门,给大伯带些自家蒸的包子,地摊上买的山货,还有些应季的瓜果。

    常星宇跑累了,路边喘气时,瞧见一个身穿对襟衫的老头,站在路边拿着喇叭喊高价回收旧衣服,回收旧衣服,旧衣服……

    常星宇想着宋大伯丢失的那件皮夹克,于是擦着额上的汗珠,走过去问:“请问,被回收走的衣服,再找不回来了么。”

    他心里清楚寻不回来了。

    宋大伯跟小琴为一件旧夹克奔走了好几天,出钱出力,托关系,一无所获。

    他问这话,也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不料,瞎了眼的老头说:“那要看找谁。我不但回收旧衣服,还帮人寻回卖掉的旧衣服。”

    常星宇跑回宋远家,不一会又返回老头身边,手里端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这人身上的这件旧夹克,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已经丢了十几天,还能找回来么。”

    扶伯伯:“孩子,把照片传我手机上,我老人家看不见,让我那两个下手瞧瞧,然后去找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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