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冷的黏腻之感顺着剑身攀爬至程澄的手臂上,她抬眼望去,关如松那空洞麻木的眼神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带着无法言说的混沌。

    就是这失神的一瞬,长剑被挡开,四肢无法动弹半分,来自灵魂深处的危机和警报令程澄本能地用尽全部力量避开要害。

    疼

    这股疼痛感真的像老朋友一样,程澄自嘲地想着。

    还好这一次,她没再被穿了个透心凉,但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温热的鲜血顺着锁骨淌入衣襟,程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噗通”

    好像是□□砸在地上的声音,但不是她自己的,程澄视线模糊,但是听力此刻却愈发灵敏。

    “砰!”

    易碎品破碎的声音,还有脚步声,说话声

    止血,包扎,一切有条不紊。

    处理外伤,是一个医者必备的技能,这一套操作秦追游早已不知做过多少次,刻在骨子里。

    如果不是程澄此刻意识还清醒,他根本无法预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嘶——”程澄想侧过头,却牵扯到了伤口。

    “别动,幸好避开了要害,不然”秦追游紧紧攥着她的手,语调中带上了颤音。

    程澄一时不语,只是亦紧紧回握秦追游的手。

    “阿澄!”沈昭噗通一声跪在她身侧,伸手又止,七尺男儿此刻眼眶红红的,梗着脖子不让自己流泪。

    “阿澄”郑渺渺一边吸鼻涕,一边抹眼泪,终是忍不住细声哽噎。

    “师兄,还有渺渺,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程澄轻声安慰道。

    突然,程澄想起了什么,“快!趁着人还没来,去看看他!”

    沈昭和郑渺渺不明所以,但秦追游立刻明白,马上起身去看关如松,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仰面躺倒在地面。

    秦追游拎起他的手腕,细细把脉,眉头紧皱,又翻开眼皮,鼓捣了好一阵。

    直到有人步入场地,秦追游不好明目张胆地再做什么,这才重新回到程澄身边,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咚!”一声巨响。

    只见裁判长老砸在另一面还完好的结界上,吐出一口鲜血。

    “白竹。”许怀瑾止住还欲攻击的白竹。

    早已有人将此处事情向上报告,很快便有人匆匆赶来。

    许怀瑾鬓发微乱,衣袖翻飞,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上下起伏,“关如松伤我弟子,我太清门必会讨个公道。”

    “许掌门息怒。”来的是秋水山庄下属的一个管事,此刻满脸堆笑,连连作揖,时不时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别看他表面诚惶诚恐,实则内心还算镇定,只庆幸幸好二人性命无碍,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

    等等!

    太清门的弟子似乎意识清醒,还能说话,但是望涯宗的那个可是倒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了!

    管事后知后觉,吓出了一身冷汗,顾不上眼前怒气冲冲的许怀瑾,连忙吩咐医修上台查看关如松的情况。

    如果望涯宗的亲传弟子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场外因为这一突发情况聚集了不少人,后来的向先来的打听,先来的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突然,人群不约而同地止住了窃窃私语,鸦雀无声。

    “何人胆敢伤我望涯宗弟子?”一道声音带着强烈的指责意味,伴随着威压扫过全场。

    “吴长老,先请医修看伤要紧。”一道女声阻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吴鑫没再言语,但依旧用不善的眼光打量着许怀瑾,白竹,以及场内的秦追游和沈昭等人。

    “郑渺渺,你越发不懂事了,不去照顾你师弟,反倒去看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吴鑫见到围在程澄身边的郑渺渺,仿佛一下子占到了道德的制高点,语气严厉地呵斥道。

    “什么不相干的人?分明是关如松自己比不过,就要背地里阴人,我看得清清楚楚!”郑渺渺猛地起身不依不饶地说道。

    “你”吴鑫没想到郑渺渺这么不给他面子,好歹自己也是一宗长老,竟被她当众呵斥,未免有些下不来台来。

    “渺渺,还不快过来!”陆菱语气严肃,用目光示意郑渺渺不要再说下去。

    “大师姐”郑渺渺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小声嘟囔道,“明明就是!他看自己敌不过,便起了杀心,要置阿澄于死地。”

    “关如松伤我门弟子,望涯宗难道不该给个说法?”许怀瑾冷冷地问道。

    陆菱微微行了一礼,“在下陆菱,见过许掌门。今日贵派弟子受伤,实是我们的不是,陆菱在此向许掌门赔罪。”

    “既是比试,受伤在所难免。”吴鑫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吴鑫!”

    吴鑫不顾陆菱的呵斥,继续说道,“关小师弟一向有分寸,比了那么多场都没事,怎么偏偏遇到你们太清门的就出事了?你们口口声声说受了重伤,我瞧着她还能说闲话,怎么就重伤了?关小师弟可是还昏迷不醒呢!”

    “吴鑫,住嘴!”陆菱厉声呵斥,恨不得当场甩出一个禁言符,只奈何身为望涯宗大师姐,她又不得不维护着宗门的脸面,只能甩袖打出一道有形无实的真气,表面上做出个态度。

    郑渺渺听了这话,怒气蹭蹭地往上涌,“吴鑫,别以为仗着你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真当自己是个正经长老了?关如松伤人在先,你不道歉,还指责伤者过错,我看你这些年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郑渺渺,你说谁是狗?”

    “够了!都给我闭嘴!”陆菱一声怒喝,二人一顿,都没了言语。

    “好,这就是望涯宗处理事情的态度吗?我今日领教了。”许怀瑾怒极反笑,甩袖而去,不屑与他们再多言语。

    陆菱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眉心隐隐作痛,全托了吴鑫和郑渺渺二人的福,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禀陆师姐,关小师弟性命无碍,只是力竭虚脱而暂时昏迷不醒。”前去查看的医修见事态平静,小心翼翼地上前禀告。

    “我知道了,辛苦了。”陆菱点点头。

    医修行了礼,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去将关师弟带回,好好将养。”陆菱吩咐随行弟子前去接人,而这边程澄已经躺在“担架”上,由众人护着亦将要离开。

    陆菱走上前,行了一礼,“问道友安,在下望涯宗陆菱,向道友赔罪。”

    一边说着,陆菱一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程澄,忽然,她瞳孔一缩。

    程澄身下躺着的这件法器,分明是可以日行千里的竹舟,由阆苑山独有的五百年树龄以上的竹子制成。

    它不仅可以充当赶路的工具,更是可以抵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是千金难求的防御兼交通法器。

    可如今,这件令多少修士艳羡的法器,却被当成了“担架”,不仅发挥不出日行千里的功效,就连高度也被控制,飞行地憋憋屈屈。

    她究竟是何人?太清门如何会有如此大的手笔?

    还有,陆菱一直注意着许怀瑾旁边那个始终一言未发的人,他明明修为不突出,却无法让人忽视,甚至会感觉到一丝压迫之感。

    “敢问道友尊姓?现住在何处?此次是我望涯宗弟子之错,令道友无辜受难,我作为大师姐,亦应担责,在此向道友赔罪了。”说罢,陆菱向程澄深深一揖。

    不论关如松有心还是无意,程澄受伤却是真的,陆菱自知自家宗门理亏,刚才又经那么一闹,她少不得要多多赔罪才能挽回。

    “见过陆师姐,常听渺渺提起过你,恕我现在不能行礼。”程澄答道,“我姓程,陆师姐还请不要自责。”

    沈昭只微微点点头,秦追游干脆没做回应。

    “陆小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许怀瑾淡淡地说道,“只是看样子,此事恐怕小友一人无法作主。我只想重申,我太清门虽比不上望涯宗家大业大,但绝不会白白地看着自家弟子受委屈,还请转告贵派宗主。”

    话已至此,陆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行礼告辞。

    “等等,”一直不曾开口的白竹的突然出声,“回去告诉吴老头,他若不会管教弟子,自有人会替他管教,问问他可还记得,临江的水是什么味道。”

    语毕,众人不再留恋,离开了秋水山庄。

    陆菱仍然站在原地,震惊,疑惑,种种情绪彼此纠缠。

    她愈发相信太清门远远不止一个偏远镇上的小宗门而已。而她刚才感到违和的神秘人,同样应该有着惊人的身份和隐秘。

    被认为身怀隐秘的白竹,在说完话之后重新恢复沉默,一言不发。

    “白竹师父,是我不好,非要逞能”程澄闷闷地说道。

    “阿澄,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要多想。”白竹说道,“斗法受伤乃是常事,下次该选个稳妥些的法子,切勿再以身犯险了。”

    “是。”程澄小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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