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做梦?”廖梓翔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醒了就赶紧回家吧,天都黑了。”李俏俏一边收拾桌上散落的工具,一边说道。

    “芳……芳姐,这是……你化的?”廖梓翔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床上的人,惊愕到说话磕巴。

    没错,他被李俏俏的杰作吓到了——对方看着就跟睡着了一样,先前头骨凹陷、皮肤青紫的地方全部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如果不是躺的地方不对,廖梓翔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人是个死人。

    “对,”李俏俏点头,“今天时间不多,只够化这一个,明天把另外两个受损较轻的化了,受损最严重的留到后天。”

    尽管受损最严重的两具尸体在事故中已经被毁了大半,但他们的亲人还是希望他们能完完整整、体体面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刚刚几个家属找过来,李俏俏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接下了这个活儿。钱不钱的不重要,遇上了就是缘分,就当积德行善,了人心愿了。

    “芳姐,你认真的吗?那样的修起来费事不说,还不一定能修好。”廖梓翔有些担心。

    “慢慢来吧,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总能修好的。”李俏俏语气淡定,好像对她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行!那我明天给你打下手?”意思就是想跟着学习,但他已经有师傅了,不方便再拜师。

    “可以。”拜不拜师无所谓,李俏俏并不介意。

    听说李俏俏要到遗体修整室帮忙,马主任让火化车间的人自己商量着调班,不管怎样,先帮她顶几天。

    挺大一个工程,也不知道搞不搞得定……

    他已经看过由李俏俏入殓的死者了,只能说高手在民间。真是的,早点把这手艺亮出来,哪里还需要在火化车间苦熬?别说月入过万,努努力,月入过十万也不是不可能。

    对此,李俏俏的解释是,小时候跟着同村的老人学过,但学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真正动过手。至于为什么没动过手还这么厉害,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接下来的两天,廖梓翔跟着李俏俏学了很多,如何完美混色、如何适当填充、如何均匀拉皮……

    修脑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雕刻家;调颜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油画家;贴面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整容医生……

    真的,从事这一行这么多年,廖梓翔第一次在血呼啦差中找到一种“我是女娲嫡传弟子”的感觉。

    看到栩栩如生的亲人,家属们的反应最为激动,他们扑上来抱着死者不肯撒手,总觉得他们还在那里,还活着,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出于对李俏俏的感谢,每家都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1800到5000,数额不等。其中,尸体损坏程度最大的两家给的最多,感谢她让他们在最后还能见自己的亲人一面,感谢她让他们的亲人体体面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回到家里,李俏俏数了数,五个红包加起来,一共13800。

    李俏俏拿出3000给火化车间的同事分了,一人1000,感谢他们这几天帮自己代班。

    包了2000的红包给廖梓翔,1000的辛苦费,1000的辟邪红包。

    包了1000给马主任,感谢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和支持。

    还有殡仪馆的其他同事,她买了条华子,一人散了一包。

    这次,前前后后一共忙了八天,扣去所有开销,还剩7000出头。八天7000,李俏俏对这个收入非常满意。

    她不打算对家里隐瞒这笔收入,因为她想靠着这个赚钱,靠这个改善家里的物质生活条件。

    安居乐业,先安居后乐业。他们家老老少少这么多人,到现在还挤在一个60平不到的出租房里,生活上多有不便。

    李俏俏想多攒点钱,至少买个100平的三室一厅,张老太一间,她和张良伟一间,剩下一间留给几个孩子,谁回来谁住。

    反正短期内,他们都在外地上学。老二高考完,至少还有四年。老三老四还有三年。寒暑假的时候大家挤挤,两人一间,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老大两口子,踏踏实实守着炸鸡店,买房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而且李俏俏想带着晓慧一起买,到时候,两家买在一起,生活上多少还能照应着点。

    张良伟身体不好,张老太年纪大了,晓慧再过两年估计得要孩子,一家子老弱病残孕,总得想办法安排妥当。

    对于李俏俏展示出来的新手艺,张老太和张良伟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

    这半年,她虽然没什么变化,人也很正常,但会的东西是不是突然有点多啊……

    联想到她工作的地方……张老太和张良伟双双打了个寒噤。

    “想什么呢!我要是鬼上身,我还搁这儿呆着?我赚了钱,我自己不享受,我在这儿伺候你张家一家老小?什么鬼这么傻,你抓一只过来我问问!”李俏俏佯装生气道。

    张良伟就是放在心里想想,压根没打算问出口,谁知会被李俏俏抢占先机,倒打一耙。

    不过,事情说开了也好,顺着李俏俏的思路,张良伟确实觉得自己的怀疑很多余。

    他们家家徒四壁,已经穷到了鬼见愁的地步,自家婆娘真要被鬼附了身,估计会被吓到连夜跑路。

    这么一想,张良伟彻底释然了,他态度诚恳地跟李俏俏道了歉。和张老太单独在家的时候,还会替李俏俏说话,帮着打消张老太对她的疑虑。

    有儿子背书,张老太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是现在的日子不够好?还是儿媳妇做的红烧蹄髈不够香?

    管她到底是啥呢,反正自己一个老太太也没几年好活了,吃好喝好才是正经,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就这样,一家人又变得和和美美起来……

    凭借着精湛的手艺,李俏俏的大名很快被业内人士所熟知,不光开明市两家私人殡葬公司开高薪挖她,周边城市也有慕名而来的。

    李俏俏没想过走,但是马主任特意为了这事找到了她。

    “芳姐,我以前是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手艺傍身,我肯定不会让你埋没在火化车间。听我一句劝,赶紧趁着风头正盛跟那些老板谈谈待遇,该跳槽跳槽。据我所知,那些私人殡葬公司都是接的有钱人的单子,很赚钱的。”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不想只为有钱人干活。我穷了大半辈子,知道人和人之间从来没有平等的说法。活人这样,死人也这样。”

    李俏俏看向马主任,目光坚定,语气严肃,“但,在我眼里,生命从来不分贵贱。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找到我,我都愿意为逝者的安详出一份力。而不是去那些私营殡葬,谁给的钱多,就为谁干活。”

    见马主任看向她的目光越发钦佩,李俏俏笑了笑,“不是说一分钱不收啊,我也是要吃饭的。都是心意,大家看着给就好。”

    马主任点头,心知所谓心意全凭家属自觉,可多可少,下到不给,上不封顶。

    就像这次的几个家属,人家心里感激,自然会包个厚实的红包。

    如果是正常死亡,不难化的那种,简单包个一两百也可以。毕竟给活人化都不止这个价呢,更何况是给死人化。

    真正极品、喜欢白嫖的人,到底是少数。

    “那你以后就在馆里的遗体修容处挂个兼职,自己接活,自收自支,怎么样?不拘是馆里的活,还是外面主动找上门的,你自己看着办。”这就相当于给李俏俏提供了一个免费摊位,让她自由发挥。

    “但小毛、小廖那边,你要跟他们把关系打好了。”马主任提醒她。

    虽然毛宇兴和廖梓翔都是有编制的,拿的固定工资,但两人平时也会收到家属的答谢红包。李俏俏如果在殡仪馆接活,肯定会影响人家的收入。

    “好,稍后我找他们商量一下。”

    其实,不用商量,李俏俏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上次,毛宇兴休完年假回来,李俏俏正在做收尾工作。看了事故现场的照片,又对比了一下眼前的死者,毛宇兴只觉得李俏俏根本不是入殓,而是在大变活人。于是跟廖梓翔一样,对李俏俏的崇拜之情宛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两人都想趁李俏俏在的时候,多学点技巧和手艺,所以,再有活来,都主动让给了李俏俏,他们负责打下手。

    家属给红包的话,原封不动交给李俏俏。

    家属不给红包的话,他们就自己贴。一单100,对半分就是一人50,权当交学费了。

    红包收就收了,这个钱李俏俏死活不肯要。

    毛宇兴和廖梓翔拗不过她,这两天正琢磨着看能不能用别的什么办法贴补她。

    如今,两人听说馆里的领导同意她在遗体修整室挂名,那真是发自内心地替她替自己高兴。因为有了上面的准许,李俏俏就可以正式挂牌营业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去相关指定部门参加培训考试。

    这年头,想要正正经经从事这一行,必须有正规的职业资格证书。尤其是李俏俏拒绝了很多私企,焉知对方会不会怀恨在心,反手来个举报?

    当然,举报未必是出于报复的心理,还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把她赶出殡仪馆。到时候,没了这边的平台,她不就只能去私企上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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