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蔓瞧着叶微,见她说得如此过分,还坦然自若,低声道:“药师和她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此时爱他,自是爱如珍宝。时如东流之水,匆匆不回,待到来日……东君,你能忍受他心中还爱着另外一个人吗?”

    叶微听过无数的赌咒发誓,那些人说得情真意切,但等到自己违背誓言之时,便也忘记了自己的许诺。小妹如今这般痴迷黄药师,那等到来日呢?她终归会长大,长大之后不爱他,这人又要如何处理呢?

    黄药师眼色一冷,但转瞬之间又恢复平和,他看着叶微,握紧白蔓的手,淡淡道:“我曾想过待蓉儿大了,便随她去。只是天意弄人……我确实对她不起。本是该说来生再还,现在……我连下辈子也许给蔓儿了,又说什么来生再会?”

    “那这位黄夫人很好吗?”

    “阿衡很好,一直都很好,这世上除了她和蔓儿,再没任何人这样好了。”

    “大兄,别拿你套诱供的法子用在他身上。”白蔓顿了顿,“你说的这些我早已知道了,可那又如何呢?你从来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也很感激。但这回事……我活的时候……只为他做过傻事。”

    叶微知她说的是明知自己来中原必会应劫,依然要来见黄药师这回事。她见黄药师坦然承认自己对不起亡妻,也算是个实诚人。

    这世上的人,有些在辜负自己所爱之后,往往会扭曲这一段回忆,将所爱之人想的无能、懦弱、狠毒、心机等模样,以此来逃避“我对不起她”的负罪和歉疚。只是有些人,逃避了一段时日,终究会正视这份感情。有的人,却是更为可怕,将心中之人想得更坏更可怕,以此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爱慕自己的妹妹,到底是爱慕什么?是爱她对自己的爱,还是爱慕她身上的青春?叶微倒觉得这些都有可能,但都不重要。

    自己这个幼妹,只要真切地感觉到他的爱意,能够得到欢喜快活,沉师伯再是不喜,也会认下。她吃的那些苦头,都是业因业果,是以……岂能舍得拂她之意?

    何况叶微也十分明白黄药师会如此坦诚:多半幼妹认为叫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是很出色的,从不要他承认亡妻不堪,也没有强要他将人遗忘。这正解救了黄药师,才叫他们两人两心默契至此,坦荡荡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毕竟对于辜负的人而言,遗忘或者扭曲这份感情才是永远地亏欠,是永远都无法治愈的伤疤。

    换作从前,竟有人敢当着黄药师的面质疑他,早已冷笑数声,顺其自然地认下。现今,这人为何如此,他岂能不明?天下间做父母,做兄长,谁舍得瞧自己的亲女和亲妹嫁给年长她这样的多的人?

    黄药师望着叶微,冷冷道:“我敬你是我妻子的兄长,多番忍让。我们夫妻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置喙。我好与不好,蔓儿自然知晓,与你何干?”

    “我知道了。”叶微顿了顿,“黄岛主,我还有些事要同我妹妹聊聊,请你也出去。”

    白蔓见黄药师临去之前担忧地望了自己一眼,微微一笑,再见叶微望着自己,低低道:“大兄……我……”

    “我可不是来训斥你的。”叶微顿了顿,“去吧,带二十个重甲,还有服侍你的女婢们一起回襄阳吧!”

    白蔓轻叹一声,低低道:“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我是要问你让这三万精兵来,到底意欲何为?”语罢,她顿了顿,又道:“你别想骗我。你知道,我不想人家骗我的时候,谁都骗不了我。”

    叶微轻轻一笑,坐回白蔓方才的位置,伸手拿了个橘子,边剥边道:“东君……你在担忧什么?”

    白蔓接过兄长剥好橘子,吃了一口,甜得心头发慌。她吃完了一整个,默默地注视着叶微,又过了良久良久,白蔓轻轻道:“我已将我自己许给他了,是死是活,我们都在一起。”

    “你怕我杀他?”

    “大兄,我知道若要和你玩心眼,再有十个白东君也斗不过你。”

    多精妙的计谋,多厉害的阵法,都需要人命去填。以叶微手里握着的世界线,以她所能拿出的精兵良将,攻城略地,轻而易举。

    “我拿天下这个来做什么?已经够有我忙的了。”

    白蔓感知到她说的是真话,因此心中微微安稳,又道:“那你让军队来,也不是平白来的吧?”

    “你日后可能就得长住中原,我得给你找一块地方啊!”

    “我不要,我只想回神女城。”白蔓轻叹一声,“药师也会同我一起回去的。”

    叶微自己剥了一个蜜橘,吃了一瓣,见她心意沉沉,目光坚定,早有决断,忽而笑道:“小妹,咱们三兄妹中,我一向是最不疼你的那个。沉师伯对我有大恩,我岂会伤害她的女婿?”

    白蔓闻言,心中一沉,越发难以高兴。她心知师父会瞧着自己的面子勉强认了药师,但决计不会亲口承认这是她的女婿,那叶微今日所言,都可以不算数。

    她既知这是缓兵之计,又岂能不去揣测叶微的图谋?

    白蔓心中思绪起伏不定,心道:“其实从来也没有两条路,她肯放过这个世界,就此罢休。倘若不肯……我原早就是个死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无论她做了什么,终究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我将这条命赔给药师,也就是了。”

    爱到极处,不但粪土王侯,天下的富贵荣华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生死大事也视作等闲。

    白蔓既想到此处,心又安定下来了。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她早已经历数次,别说已打算将自己这条命赔给黄药师,便是现下就死,那又如何?

    只不过是死而已,若要叫她违背自己的心意,既对叶微所谋之事极力赞扬,又对黄药师隐瞒所有的一切,那是决计不能。

    比起自己的心,死又算得了什么?

    叶微吃完这一个橘子,隔了半晌,才道:“好了,你安心去襄阳城吧,抄一千遍《上清大洞真经》给我,所有的事都过去了。”

    “哥哥……”

    白蔓闻言一愣,见她笑着望着自己,低声道:“是真的吗?”

    “自然了,我许给你的东西可有做不到的吗?”

    叶微长叹一口气,“去吧……去吧……我忙得很,没闲心再多管一处地方。”

    她见白蔓露出微笑,又是伤感,又是欣喜,这傻乎乎的小妹妹,只要自己说了便信,几时才能明白人心险恶呢?

    “大兄,我……我有你这么一个哥哥,真是好几辈子才修来的。”

    叶微见她出门之前说了这么一句,神色欢喜无限,就如幼年在自己怀中撒娇一般,心道:“只盼你将来依旧觉得……我是真心待你做妹妹。”

    黄药师见白蔓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走近一看,见她眼眶微红,低声问道:“大兄好过分啊……”

    “他骂你了?”

    “不……她……她要我抄经书,还要抄一千遍。”

    黄药师闻言松了一口气,但见白蔓扑在自己怀中,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轻声道:“小调皮。”

    “她要我抄一千遍呢!一千遍!”

    白蔓看着黄药师,想到兄长许诺之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放松。

    她再不用受心中那个念头的折磨了,也不必再为可能对药师有所隐瞒而内疚不安了。

    “我练一练你的字,然后帮你抄。”

    黄药师见她微微一笑,又道:“一千遍,想来他也不会一页一页地瞧。”

    “大兄从来不看的,她只管罚我,等我抄完之后,就抬去三清祖师爷像面供奉,月余之后,焚烧干净。”

    黄药师这才明白:合着一个是明知道她会糊弄自己,还装糊涂;一个是知道在装糊涂,所以尽情糊弄。

    蒙古人正在退兵,一日退上几十里,这时城外并不算多么的危险。

    众人回了襄阳城,白蔓心中正有些事要同黄药师说,见其余人等在这城外寒暄客套,实难忍耐,拉着黄药师便走。

    “爹爹……”

    “药师,我心口不舒服……”

    白蔓由愁转喜,心头担忧尽散,但此时回想起当时纠结之处,面上自能做出愁态来。

    黄药师见她靠在自己怀中,声音低沉,似乎没什么力气,对黄蓉道:“蓉儿,爹爹一会儿便来。”

    但等两人一进院落,白蔓瞧见再无外人,便即刻精神抖擞,正要撒娇,又瞥见程英紧随其后,又软在黄药师怀里,低低道:“啊……头好晕啊……啊……”

    程英见师娘不胜娇弱,正是楚楚可怜到了极处,师父正连声轻哄,当真是从未瞧过黄药师如此。若非她心里清楚师父并非爱色之人,只瞧如今模样,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感。

    “师父……我先去看看厨房的灶烧起来没有,给师娘熬点粥。”

    白蔓被黄药师抱回屋内,一见外人都不在了,抓着黄药师的手,娇声道:“黄岛主,我心口疼……”

    黄药师坐在床边为白蔓把脉。他摸到脉象沉稳有力,内力深厚自如,再见她蹙眉时,在美艳之中更增添三分风姿,笑道:“你满口花言巧语,只能骗得我一人罢了。”

    “是吗?那桃花岛主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我骗呢?”

    白蔓见黄药师又不说话了,起身扑在他怀中,抱着他的脖颈,先在他脸上亲了数下,柔声道:“药师……我现在真是欢喜。”

    “因为你的哥哥?”

    “不……”

    白蔓方才已然在想,要做什么才能让万无一失,一个念头在她脑中转了无数次。到了此时此刻,她凝视着黄药师,见他含笑地望着自己,低声道:“我们回神女城之前,我带你去见我妈妈好不好?”

    黄药师听闻她父母双亡,再听这话,便知白蔓要带他去母亲的埋骨之地。

    他见白蔓笑意盈盈,心中既是怜惜,又是歉疚。既怜惜她父母双亡之事,又觉得自己亏欠她许多。

    黄药师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只盼她老人家见到我这个女婿,不要生气才好。”

    “不会的……师父说了,妈妈生前最惦记的人就是我。既然是我喜欢的,她不会生气的。”

    白蔓轻吻了一下他的脸,柔声道:“药师,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是……”黄药师顿了顿,“无论你骗我多少次,我总生不了你的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微微一笑,靠在黄药师怀里,低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对我的心意,我妈妈从前就算不知……听了这话,便也知道了。我很欢喜,她也会很欢喜你这个女婿的。”

    黄药师想到女儿一家,想到郭襄沉睡之事,恐怕短时间难以同她离开襄阳,握紧她的手,歉疚道:“蔓儿,现下我待你不够好,只盼将来……将来可以补偿你。”

    “我才不要将来……你现在就弥补我。”

    白蔓起身看了一眼,确定门是关好的,立刻去拉扯黄药师的衣服。

    “蔓儿……等一下……一会儿有人来了……”

    “你徒弟识趣得很,才不会来。”

    白蔓凑上前吻住了他,良久,才将黄药师放开。她望着面前这个人,娇声道:“药师,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黄药师轻咳两声,“别在外人面前说这个。”

    “这里哪有外人……啊……”

    白蔓被他翻身过来压住,勾住黄药师的脖子,在他耳边娇声道:“黄岛主……你好好服侍神女,自然有你的好处。”

    黄药师的心砰砰而跳,两人初遇之时,白蔓强要他报救命之恩,当日心中实在是一百个不愿意,此时两人已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当真是欢喜无限,但觉以白蔓待自己之心,自己就是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蔓儿,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爱你,直到永远。”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也好喜欢你……直到永远……”

    程英自厨房回来,见侍女挡在院子外面,正要离去,芸娘赶忙拉着她,笑道“主子早吩咐了,程姑娘是黄岛主的弟子,让我们请程姑娘住下。”

    程英摇摇头,“师娘美意,本不该推辞。只是我表妹至今还未苏醒,我要回去照顾她。”

    芸娘轻啊一声,笑道:“我们神女城金丹灵药,不胜其数,不如请那位姑娘一起同住?自然有药医她。何况黄岛主医术高明,又何须舍近求远?”

    程英本还要推辞,忽而想起那位郭大小姐的为人。从前表妹只是不忿砍掉杨大哥手臂之人,还并未晓得是谁,郭芙已怀恨在心,又提表妹的伤残之处,又刻意打她的脚。若是表妹在那里养病,恐怕少不了被郭芙讥笑。

    她虽不爱和人争吵,但想着郭芙竟能说出砍了杨大哥一只手臂,已经被折一把剑,算做赔偿这样的话。这般想着,程英在心头暗叹,瞧着师父的面子,她愿意忍着郭芙的无礼之处,可自己的表妹又何必要忍那位郭大小姐呢?

    芸娘见程英点头答允,亲自请她去看了要住的院子。她指着正在修整的院子道:“这原就是特意留出来给黄岛主做书房的,很是清净。陆姑娘既要修养,在这就再好不过了。”

    程英见园中山石奇峻,溪池清澈,花卉因多日不曾照顾,已开始残破,现在正在清理。

    她想到这原是给黄药师的书斋,又游走几步,见回廊一角放了把椅子,廊下一转有一处小小的莲花缸,可以在那儿观鱼赏莲,悠然自在。边上镶着一块木牌,用瘦金体刻了三个大字——“听雨眠”。

    程英随黄药师习文练武,看得出其中笔势纵横,然颇有妩媚之致,是位女郎的手笔,不必再想,也知是白蔓所刻。

    她在院中走了一圈,觉得这院甚是雅致,布置得主人实非庸夫俗流,胸中大有丘壑,心里暗暗点头。

    “不知程姑娘喜欢什么花?明日就让她们栽一些。”

    “现下已经很好了。”

    程英从未见过师父那般模样,说一句被迷的神魂颠倒也不为过。只是在她心中,总是暗暗担忧那年轻绝美的女郎,对师父并非出自真心,只是逗他玩,将来万一……那师父岂不是伤心断肠。

    现今可仅仅这一处小院,布置得极讨师父喜欢,明亮雅致,在廊下可观赏院中之景,心中松快许多。

    白蔓这一觉睡得甚为酣甜,待得醒转,已是次日。她只觉浑身筋骨酸痛,听芸娘说黄药师去瞧郭襄了,也不多言,轻嗯一声。

    她这一觉睡醒之后,精神大振,又听芸娘说程英将陆无双挪了过去,此刻已经醒了。

    白蔓想起李莫愁的怨妒之言,心道:“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命也不好,莫愁恨她伯父,那是恨到了极处。若能补偿一二,也算为她积点善德了。”

    这般想着,白蔓便嘱咐道芸娘好生照顾陆无双和程英。

    陆无双一直都没有知觉,渐渐的眼前晃来晃去似有许多模糊人影,要待瞧个明白,却越瞧越糊涂,也不知再过多少时候,这才睁开眼来。

    她见表姐坐在床边望着自己,神色担忧,笑道:“表姐,看来……爹爹妈妈也不想我呢!”

    陆无双刚刚说完,想起了自己父母双亡,都因是冤孽而起,和程英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两姐妹沉默相对半晌,陆无双忽而问道:“表姐,你说……大哥他……是不是真的……”她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个问像是在诅咒杨过一般,又呸道:“大哥一定能平安无事的。”

    程英正要开口,“哒哒”的敲门声响起,屋外传来清脆的女声问道:“程姑娘,可方便吗?”

    “请进。”

    程英见来了好几个女子,领头的约莫比自己大几岁,身后左侧有人端着一个瓶中,能闻到一丝独属桂花的甜幽香气,正是几枝桂花。

    “程姑娘,这是我们家主人赠您的。”

    陆无双见只是一个瓶子,里面有几只花罢了,撇撇嘴不说话。

    她拜李莫愁为师,李莫愁对她早恨不得杀之为快,肯教她些武功已不错了,至于医毒之术,认字读书都只教授洪凌波。还好早年在陆家也算学过字,不然只能做个睁眼瞎。

    程英却是跟着黄药师长大,她认出这天青色的瓷器,烧得古朴简拙,虽不是金玉之物,但也是好东西。而斜插在瓶中的花枝也非是真花,而是以薄纱、金线、宝石作出的花朵。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只道:“师娘美意,等明日晨起问安时再去拜谢。”

    那妇人回道:“主子说去年的桂花开得好,可惜未曾一同赏花,这才送了一只‘鹧鸪天’来,与姑娘同赏。至于问安嘛……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俗礼。”

    两人闲聊一会儿,那妇人又让小丫头帮两人量体裁衣,待这群人走后,陆无啧了两声,问道:“表姐,黄岛主新娶的这个夫人……倒不像个江湖人。像是……你觉得像什么?”

    “她是长辈。”

    “我知道……我就是有点好奇,你的师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英摇头不语,心道:“这样的事,恐怕只有师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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