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宴做完这一波饭,想到除夕之夜,自己本准备好好的和白蔓聊一聊,中间却突然插进来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极是扫兴,也不同他们吃饭,自去青楼楚馆找乐子。

    “阿宴不来便算了,我们吃我们的。”

    黄药师更觉得好生奇怪,他可没有见过叫自己师兄小名的师弟。这桌子菜做的一等一的美味,便是黄药师也不得不服气下厨之人的手艺。他刁钻的舌头尝不出一丝半点关于调味、刀工、火候的问题。

    白蔓轻抿了一下自己酿的果酒,轻咳两声,问黄药师道:“黄兄,你觉得阿宴的手艺如何?”

    “善可。”

    她下意识地用手撑着下巴,显露几分娇俏来,笑道:“我怕你不喜欢。本是我请你来陪我,我这个主人家却拿不出叫人满意的菜,那可太失礼了。”

    药效还未过,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朗的少年音,可这样的少年音配上白蔓不经意流露出的撒娇之态,显得有几分违和,但黄药师又觉得有几分孩子气得可爱。

    他停下筷子,看着对面的人,看得白蔓赶紧放下手,同他解释道:“我很少喝酒……喝多了就喜欢和家里人撒娇,让黄兄见笑了。”

    “不会……”

    “我是……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师父他们总是疼我多一些,阿宴就常常不平……”

    “所以他常常欺负你?”

    白蔓不知道话题怎么绕到欺负上了,她笑道:“才没有呢!她也很疼我的……去年我生辰……啊,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的表字是东君。阿宴亲自画了一个好大的三足金乌的风筝给我……我们在外面放风筝,真的很好玩……”

    东君是太阳神的别称,而太阳神的吉祥物,却是三足乌鸦。

    黄药师得知他的表字,生出几分欣喜来,又听闻不过一只风筝就让白蔓如此高兴,便道:“风筝有什么稀奇的?我改日送一份大礼。”让你欢喜不尽。

    白蔓大笑数声,“黄兄啊……你送我的这份我都未回,你还要送我别的?那我岂不是还不清了?”

    “不要你还……”黄药师顿了一下,强调道:“我不要你还!”

    她真的愣住了,傻傻的看着黄药师。白蔓自记事起,除家里人之外,从来没有任何人无所求对她好过。她本就自觉待自己好的人太少,是以每一个都是倾心所护,什么都肯为对方去做。如今听到黄药师的话,眼眶一红便转过头去收敛情绪。

    待到将心中激动的情绪收好,她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的都是明媚之感,白蔓轻声道:“还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黄兄……看来你的《九阴真经》我是非要给你拿到的,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深情厚谊?”

    两人通宵畅饮到天亮,说是很少喝酒的白蔓,回到房间时,依旧是神志清醒。

    蒋宴刚才外面回来睡下不久,被她进来折腾得动静闹醒了,闻到一大股酒味,问道:“你喝了多少啊?”

    白蔓边解开衣服,边道:“记不得了。”

    蒋宴起身打了个哈欠,“你同你这位黄先生很聊得来啊……可我怎么瞧着,他有几分像我未来妹婿呢?”

    白蔓停下了动作,回道:“非他像张瑾,实是张瑾像他。”

    “你……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胡说!我当黄兄是好友,怎么会如此看低他?”

    蒋宴还是不信,她道:“可那个张家三郎不过是有三分似他,你都对这个人百依百顺。如何今日却说……你对他就没有一点好感?”

    白蔓看着蒋宴,正色道:“他不过是我用来取乐的玩具,可我当黄先生是平生第一知己,又岂会拿爱宠的目光去瞧他?这岂不是对他大大的不敬?”

    她将“爱”这个字看得太轻,认为是不可稳定之物。那些扑上面,围着她,吸引她的注意力,说是爱她的,不过是想从她那里获取好处罢了。

    “黄兄”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对自己是无条件的好。白蔓自然不可能用她心中轻贱的东西去描绘双方的这种感情。

    听到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蒋宴却是憋不过转头去笑了几声,又问道:“那你同你这位平生知己说了,你是女儿身吗?”

    白蔓听了一下外面的响动,才压低声音道:“我没说……我怕他晓得我是个女子……不肯再同我往来了。”

    蒋宴装作相信的样子点点头,又道:“你对他倒很看重。”

    “他是除你们之外,唯一一个对我好,却不要求回报的。我自己要多看重他些。”

    白蔓躺在蒋宴身上,满身的酒气散不去。她看着蒋宴,却向她问道:“你说……这世上有什么办法,能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又要她的仇家亲人一概发现不了,不必为她伤心,也没法去查找凶手的。”

    “你要干嘛?”

    “他刚刚同我说:以前有个徒弟,是他从小收养,但长大了却害死他的妻子,从而逃之夭夭。我就想替他找出来,帮他杀了又不叫他知道。”

    蒋宴不解,“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白蔓点了点她的额头,“笨啊!‘师徒如父子’,既然是他的徒弟,也必然是真心养育过的,就算是再恨害死自己的妻子,难道日后想起来不会伤心吗?那可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徒弟啊!不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让他伤心。”

    “你干嘛这么麻烦?直接找出来,告诉他在哪儿,自己去动手清理门户不好吗?”

    白蔓掐了蒋宴一下,嫌弃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笨了?让他去,和我动手,有什么不一样吗?他一样会伤心的。”

    “说来说去,就是不能让你的‘黄兄’伤心是吗?”

    她点点头,翻身看着蒋宴,问道:“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蒋宴揉了一下她的脸,回报一番刚才被掐之仇,而后理直气壮道:“没有……这世上任何事情做了就会有痕迹,就算清扫得再干净也难保有人会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做。”

    她贴着白蔓,问道:“你想这么一个法子,就不怕他知道觉得你多事?师徒之间,怎么说都是对方的家事啊!”

    “他不会知道的。”白蔓平躺在床上,露出笑容,“他说我是他的小友,‘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既然是朋友,我总不能看着他老是郁郁寡欢的吧?”

    蒋宴看着她,心想: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的命星,看看是不是已经红鸾心动了?

    蒋宴最近数日都是通宵狂欢,纵情声色。这一日依旧是睡过午间,方才苏醒。

    她算算时间,打着哈欠打算去找白蔓辞别,该回去干活。再不回去,就是早死晚死的事情了。

    蒋宴一问,得知白蔓在后院练剑,惊得喝粥都喝呛到了。她顺着走廊,走到后面那特别开阔出来的大平台,看见白蔓换了窄袖的衣服,手上确实提着一把剑。

    她倚靠在一旁,摇摇头制止青音要叫,就这么看着他们对打。她们家中姐妹的授艺师傅是各自不同的。白蔓当时身体不太好,也没有要求她将来要成为多了不起的剑,所以寻来的师傅,都着重教授基础。后来年岁大了,身体也康健了不少,沉若才亲自下场教授她各家剑法,带她去见识绝顶剑的风采。

    此时白蔓和黄药师对照,黄药师身形如鬼魅一般,出招迅速,变招也迅速,往往出手时和打到身上时并不是同一招。白蔓也是以快打快,出剑只出三分,势头不对立刻就换,两人就这么互相缠上,直到日头高起,白蔓即刻弃剑认输,罢手言和。

    黄药师看着丢在一旁的剑,十分不悦道:“你瞧不起我?”居然敢弃剑认输?

    白蔓喘着气流着汗摆摆手,“黄兄……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只是小弟实在不行了……再打下去没有没力气了。既是非输不可,容我留些力气不为过吧?”

    黄药师闻言看着她被太阳晒得泛红的脸颊,额间全是汗水。又道:“哪有练武的人像你这样的?不过两三个时辰的比斗罢了。”

    她忙抓着黄药师的手腕求饶道:“黄兄……黄兄,你饶了小弟吧。你我又并非生死相斗,何必这样计较?再说了,我只求自保,又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

    “你怎地这样没志气?”

    黄药师不高兴极了,蒋宴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她叫道:“东君。”白蔓转过头来看见她,向她走去,蒋宴从怀里抽了帕子给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黄兄说要试试我的招数,我就陪他打了一场。”

    “你何时……你不从来都是‘练什么练?看一眼就行了’。”

    白蔓擦掉自己额头的一些汗,小声道:“他对我期望很高,可是……我又懒散惯了,我怕辜负他的期望。”

    蒋宴越过白蔓的肩头,往后看了一眼,见那青衣男子神色中似是看不出喜怒。她低声道:“我要走了,下次再来……得看大兄何时肯开眼了。”

    白蔓去握她的手,给一分自己的支持和安慰,还道:“我之前听林姨说,大兄又要再上一层楼了。等上去之后,你也不用这么忙了。”

    “希望吧……”

    “对了,你回去给我找点东西……”

    黄药师站在那里,背手而立,看着他们师兄弟凑近说话,姿态亲密。又见蒋宴为白蔓擦汗,对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亲密很是看不惯,认为会带坏白蔓。就在这须臾之间,黄药师的心情立刻转为忧虑。

    他早摸过白蔓的脉,知道的她内力深厚绝不输于自己。只是家中娇惯太过,养出一副懒散性子,以至于好好的练武苗子竟是这样的没志气,只求自保。这般罕见的良才美玉,黄药师见之就心痒难耐。自己二十多岁时可没有这样深厚的内力修为。黄药师早就想好好纠正一番小友的懒散行为,免得以后行走江湖吃亏。

    白蔓又过了十几日起得早,练的多,睡得晚的日子。每天都被黄药师打的双手颤巍巍的,吃饭都没力气抬碗,洗澡都能中途睡过去。

    她知黄兄是为她好,对她的期望很高,所以才花费大量时间来指教自己的武功。白蔓再懒散,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性子,也勉强坚持下来了。

    到了十五这日,黄药师难得停下来。白蔓同他坐在院子中,问道:“黄兄,晚间我们去观灯会怎么样?”

    她早就遣人打听了,知道嘉兴的元宵灯会在江南地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热闹。

    黄药师脸上没什么欢喜色,他道:“不了,一会儿我就走了。”

    “走?黄兄你要辞行?是我待不够周到吗?还是说……”

    黄药师止住了话头,“我要找我的女儿了。”

    白蔓看见他遮掩不住的思念之情,一瞬间就觉得是自己的不好。他既娶妻之后未曾再娶,那便是对亡妻情深爱重了。爱屋及乌,对他们的孩子也肯定是十分地疼爱。如今陪了自己一整个春假,已经是交情深厚的缘故了。她道:“多少离别意……弟心中虽感伤,但一想到还和兄长会有再见之日,也就说不出口了。”

    黄药师露出一个笑容,“待我寻到蓉儿,就带她来见见你这个叔叔。”

    “黄兄……”白蔓不由地去握他的手,诚恳道:“‘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我这边实在是……真有要事。家中长辈的吉地已经修葺好了,吉日也就在最近,是……若非如此,天涯海角,都当随兄同去。”

    她心中当真也舍不得这个朋友离开。数日以来,黄药师从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叛门的徒弟,可那般郁郁之态,实在叫白蔓难以忘怀。她只盼这番黄药师能够寻得女儿,有些许宽慰。

    黄药师也反握着他的手,感叹道:“小友情真,黄某岂会不懂?可惜我院中桃花未开,不然与小友在院中赏花,也是乐事一桩。”

    两人依依惜别良久,黄药师才牵马而去,白蔓倚在门口不语,等到回神过来,已是深夜了。

    青音在旁看着,好像什么人都比不过那位黄先生在主人心里的一丁点地位,心中实在是酸涩难当。她勉力打起精神,问道:“公子,我们还去观灯吗?”

    白蔓幽幽地长叹一口气,“你们去玩吧……多玩一会儿。我有些累,就不去了。”

    说要去终南山接李莫愁,白蔓等过了十五,就去接人了。

    正好回来时,吉日也差不多了。李莫愁换了麻衣,跟着白蔓一起上山,看着那被埋了几百年,早就连白骨都化干净的棺淳重新被放入新的墓地中。她感到的不是血脉相连应该的有的反应,而是一瞬间的茫然。这里面的祖先离她太远太远,她对父母的记忆都模糊了,何况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人。

    李莫愁站在白蔓身边,看着开始封墓的人,问道:“姑姑,人死了之后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但是……人死之前多半是不甘心的。”

    但凡心存挂念了,死前都不可能甘心,挂念着人挂念着事,怕这又怕那的迎接死亡。

    两姑侄相携下了山,李莫愁挽着白蔓的胳膊,还有些闷闷不乐。

    白蔓正随口安慰了她几句,见着自己家门口站着的青色人影,便将话头忘了,喜道:“黄兄,你怎么来了?”

    黄药师自苏州府一路追着梅超风的痕迹南下,在路过嘉兴时,想到自己和小友已经有数月未得见了,便来看上一眼。他此时指着挂在府门口的麻布,问道:“怎么了?”

    “哦………刚迁了吉地,正为长辈服孝呢!”

    李莫愁松开白蔓的胳膊,乖巧道:“叔叔,我先进去了。”

    黄药师看着这小丫头,心想:兄弟还小,不知人言可畏。再是叔侄,既非血脉同胞,就不该如此亲密。

    白蔓眼送李莫愁进去,才道:“兄长怎么到嘉兴了?可是找到你女儿了?”

    黄药师摇摇头,反而道:“我追我逆徒来此,兄弟最近要多加小心。我这个逆徒在江湖上很有些名声。”

    他见白蔓听完居然还笑了,一时间对他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纵使白蔓的武功不错,但日防夜防,她家里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奴婢,难道还能个个都防住梅超风吗?

    白蔓望着黄药师,见他还戴着□□,只道:“多谢兄长关怀,小弟荣幸之至。”

    黄药师轻咳两声,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新结交的这个小友,对他格外的赤诚,让黄岛主想起欺瞒他身份的之事,将来若被揭破,岂不是成了有意欺瞒……

    他站在门口踌躇半晌,转身望着远处的南湖问道:“倘若我有什么事欺瞒于你……”

    “那必有黄兄的用意!”

    白蔓想到自己也是以男子之身欺瞒对方,黄兄知道,以他的脾气还不当场甩脸走人?那她又怎么好意思怪罪朋友的欺瞒呢?

    黄药师听到这话,□□后的脸笑了一下,便道:“我追的叛门逆徒便就是梅超风了。”

    他本以为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白蔓还是楞了一瞬,才从记忆中扒拉出来,十几年前的江湖上有一对师兄妹名号“黑风双煞”,为祸江南武林,吓得各路人马心惊胆战。而他们的师父是……

    “你……你是桃花岛主?”

    白蔓再次打量了一番黄药师,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是……不可能啊!桃花岛主黄药师传说中是个脾气古怪,人见人憎,喜怒无常还心狠手辣的大魔头,整个一古怪的糟老头子!你怎么会是……黄兄,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

    黄药师久久不语,突然对自己十几年没出现在江湖上的名声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黑风双煞”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动则灭人满门,叛门弟子都如此得厉害,对黄药师这个师父……江湖人更是将许多找不到债主的恶毒之事都放在他身上,将名声说得越发可怕。

    白蔓见他不说话,又想了半晌,问道:“我那天在烟雨楼说黄药师俗气,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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