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被露凝震撼到了。

    她刚才一心都放在男主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现在才想起露凝。

    为她担忧的同时,也因她竟以一己之力击退这么多山匪而感到震惊。

    明明那么娇小一个深闺少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怎么可能!

    夜舞使劲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幻觉。

    她看看周围山匪受伤哀嚎的模样,又去看扑在婢女怀里哭的露凝,还是没办法把这些和她联系到一起。

    那些重伤在身还没死去的山匪很快就不能哀嚎了,他们倒没像之前那些人干脆地化为乌有,解离尘微一抬手,一把染血的剑刃被他握在手中,明明只是凡间兵刃,甚至算不得什么好剑,可被他握在手里的一瞬间仿佛变了模样,带出丝丝仙气来。

    就是这样一个不染尘埃的谪仙,握剑之后头也不回地甩出去,剑刃如有自己的意识,将还有气儿在的几个山匪串了一遍,这让看着这一幕的夜舞和池云不禁想到了糖葫芦。

    以后再也不想吃糖葫芦了。

    饶是夜舞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男主是个怎样的人,也清楚这些山匪死有余辜,还是为这样的画面感到有些不适,不自觉后退几步。

    池云比她反应大多了,登时抱紧了露凝。

    露凝察觉异常回头一看,正看到那些狰狞骇人的死相。

    解离尘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虽然隔着白绸,她却知道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正望着她。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温度灼热,烧得她心口发烫。

    露凝将注意力放在了死去的山匪身上。

    解离尘的剑气震裂了他们的衣衫,也震碎了他们的骨和肉。

    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好不容易压下的反胃排山倒海而来,露凝捂着唇侧身干呕。

    在护口寺没吃什么,她本就比一般人吃得多,胃里早已什么都没剩下了。

    这些倒是其次,只是这血肉外翻的画面与记忆里重合,她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池云顾不上周围的情况,担忧地去替她抚着后背。

    露凝握住她的手泪眼模糊道:“回、回府。”

    池云看着被山匪砍死的马匹,有些无措道:“可我们……”

    “没马”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师大人轻轻捏诀,一匹闪着银光的马出现在车架前,他隔着白绸望过来,池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恭敬地道谢,扶着露凝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夜舞看了全程,表情说不出来的奇怪。

    她在恰当的时机发出响动,刷了一下存在感。

    解离尘这才看过来。

    是在看吧?

    隔着白绸,她不敢确定。

    “大人。”夜舞盈盈一拜,“臣女恐怕也得劳烦大人了。”

    她话音刚落,解离尘还没表示什么,夜长渡就带着人到了。

    他骑马飞奔而来,见一地狼藉,护卫死伤,表情极为冷酷严峻。

    好在夜舞没事,好端端站在那,他这才脸色好了一些。

    “拜见国师大人。”他下了马,立刻跪地行礼。

    解离尘没有回应,是夜舞叫了他起:“兄长,起来吧。”

    夜长渡抬眸,解离尘方才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无人在了。

    “兄长下马的一瞬间,国师大人就走了。”夜舞表情有些复杂。

    夜长渡:“不是告诉你今日京城不太平,不要随意出门?”他蹙眉盯着死伤的护卫,“一群废物。”

    夜舞垂眼说:“大哥别这样说他们,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也是实话。

    她是觉得自己可以拿捏好时间,不至于造成什么死伤,但还是和上次御花园的事一样,失算了。

    看那些护卫的模样,夜舞有些自责:“大哥,快命人帮他们疗伤吧。”

    夜长渡挥了挥手,自有人去替他们查看伤势。

    他望向在场的另外一辆马车:“镇国将军府的马车?”

    夜舞想到露凝,表情更复杂了。

    “应是昨夜护口寺出了事,国师大人就在这附近,恰好路遇此事才救了你们。”

    夜长渡严肃地叮嘱:“下次可不会这样幸运,再不听话,大哥便不会允你随意出门了。”

    不能出门可不能行,夜舞立刻换了一脸的可怜顺服:“我只是想来给大哥祈福。大哥跟我说近日京城会有些乱,我实在担心,最近一直睡不好。”

    这具身体和夜长渡是亲兄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夜长渡对她宽容得无可救药。

    她稍微说些软话,他就不忍苛责了。

    “那些都算不上什么,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夜长渡说得很认真。

    夜舞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了?京城为何会乱?大哥能不能透露一些?”

    本来这些事不该透露的,属于机密。

    可不说的话,夜舞好像不知道事情的厉害,总不听话。

    夜长渡思索片刻,还是稍微说了一些。

    “国师有通天之能,万寿节的预言已昭告天下,有心与陛下相争的,不可能坐以待毙。”

    夜舞恍然。

    解离尘说大业皇帝能一统天下,其他两国怎么可能做得住?

    看来这原书里敢在京郊官道上作恶的山匪,来头也不简单。

    暗处里,一个黑影将解离尘现身后的所有画面看得清清楚楚,等现场没剩下什么人后,黑影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京城,镇国将军府。

    露凝一回来就寻了府内女医看伤,因是将门,家中人都习武,时不时就会受些小伤,将军府中一直养着大夫。

    女医年岁已经不小了,半辈子都住在温家,很是忠心。

    “小姐都是些皮外伤,上过药养一阵子就会好。”

    池云闻言放了心,送女医出去后,她忽然想到什么:“小姐,您当时……一人击退数名山匪,似乎被夜小姐看见了。”

    露凝的眼睛脸颊都还红着,她沉默半晌,慢吞吞道:“那也没办法。”

    确实,那种情况下能有什么办法?

    “尽快离开京城吧。”露凝气馁道,“夜长梦多,我现在真的太累了。”

    池云担忧地摸摸她的头发。

    “去照看嬷嬷,别人我不放心。”露凝把她推出去。

    池云一步三回头,露凝晃晃自己包扎好的手:“我没事的,快去吧。”

    池云叹了口气,只得去了。

    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露凝故作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她看着包好的手,想到当时的情形,恹恹地吐了口气,对门外道:“去弄两桌膳来。”

    事已至此,苦恼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化悲愤为食欲!

    不过出乎露凝预料的是,直到夜里和隔天早上,她都安安稳稳在府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如果她隐瞒力量的事被知道了,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她命人出去打听了一下,山匪的事后续是夜将军亲自处置的,既然如此……

    难道夜舞什么也没说?

    夜舞确实什么也没说。

    夜长渡问她的时候,她只说:“我当时吓坏了,一直躲在国师大人身后,没太看清楚。”

    至于其他府卫,还活着的当时只顾着杀敌保命,根本没注意到露凝那边的情况。

    而夜舞为什么不说呢?她是觉得没必要。

    这一看就知道是露凝的秘密,人家不愿意暴露,她上赶着揭露很无谓。

    此事无伤大雅,她也没故意替她隐瞒,只说没看到,即便最后出事也和她无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她的想法。

    “吓着了就别再回忆那些事了,有大哥在,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夜舞点点头:“大哥,国师大人救了我,我想亲自去国师府向大人道谢。”

    夜长渡蹙眉:“国师大人不会见你的。”

    “见不见是大人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夜舞坚持,“救命之恩,若不能正式地登门致谢,我心里会不踏实。”

    夜长渡本想说和她一起去,但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还要为此事收尾调查,去接洽锦衣卫,最后只能由她自己去了。

    夜舞担心夜长梦多,得到同意后立刻命人套了马车前往国师府。

    同一时间,镇国将军府外停了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马车车壁外垂着白绸,四角上挂着宫铃,叮铃声在马车停下后许久才消失。

    驾车的是位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眉心一点朱砂痣,说话时语气毫无起伏。

    “请温小姐上车。”

    镇国将军府的管家得到消息赶到门口,正见这位少年连车都没下,板着脸重复着:“请温小姐上车。”

    府内只有一位温小姐,他说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这……”管家仔细一看马车前的车徽,赫然是国师府。

    “快,快去!”管家提着衣摆往里跑,“国师府来人了!国师大人要见小姐!”

    露凝这会儿还在睡回笼觉,被吵醒了还有点起床气。

    “小姐,小姐,那位要见您!”池云紧张兮兮地喊着。

    她板着脸瞪眼道:“见什么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

    “小姐!”池云哭笑不得,“是国师大人,国师府的马车停在门外,要小姐上车。”

    “……”

    什么玩意儿?

    国师府?

    解离尘?

    他???

    怎么可能!

    他主动要见她?见她做什么?不是该躲着她才对吗?毕竟……

    “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露凝摸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池云的,“懂了,池云你有点发热。”

    “小姐别开玩笑了。”池云拉着她下床的梳妆,“是真的,您出去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露凝一滞,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披头散发的自己。

    绑着净布的手缓缓握紧,她抿唇道:“那又怎么样。”

    “……小姐?”

    “那又怎样。”露凝低低念叨一句,“我不看。你去,你就跟那人说我不舒服,受伤了,没办法出门。”

    池云惊呆了,要知道皇帝见国师都要自己移步过去,国师大人自出现在大业以来,还从未主动要见过谁,连皇帝都没那个殊荣。

    如今他主动要请小姐过去,小姐还……拒绝了??

    露凝不管池云多惊讶,只坚持不去,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

    没什么好见的。

    若真有事,吩咐她就好,不是非得见面才能说。

    见面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烦恼,让她更无地自容罢了。

    她这也是为他好。

    他肯定不希望被自己纠缠。

    池云带着复杂的心情领命去了,好在那少年也未为难她,没有表情地默了默就驾车离开了。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露凝也觉得是这样。

    她在书房里,想写信上奏皇后前往边关。

    如今太子那边的情况不足为虑,这件事应该会比之前还要顺利。

    可受伤的刚好是右手,露凝怎么调整握笔姿势都写不下去。

    正苦恼着,熟悉又悦耳的声音低低响起:“不是受伤了要休息。”

    露凝手一松,毛笔啪嗒一下掉在桌上,怔怔望过去。

    树影摇曳,在书房内的白纸格子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影影绰绰间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眉如墨染,俊美无俦。

    正是请人被拒绝,干脆亲自过来的解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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