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镇定截然不同,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拨动琴弦的手都在发颤。
但幸好,他没有弹错任何一个音,这首时常回荡在他脑内与梦境中的曲子被他演奏了出来。
心脏剧烈的在他胸腔中跳动着, 耳内也被距离的声音所侵染, 一下又一下。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金发女性, 不敢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梦。
梦里的金发少女,牵着她的手在海边上漫步。
她的歌声在空旷的海边响起,声音是甜美的, 但是声线却有些轻颤,她会时不时的回头看向他, 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与无言的爱, 她是包容的,只要一想到那个眼神, 哪怕是仅出于回忆的诸伏景光都会觉得心脏失序。
……他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想要知道, 梅洛……佐藤真央……到底是不是他梦中的“纱璃”。
西野纱璃几乎是在听到了这首音乐时浑身的血液就开始逆流。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等她快速反应过来时, 只能狼狈的侧过了身, 不让自己此刻的模样暴露在景光的眼下。
她的手开始止不住的发颤, 不得已, 她用力捏紧了右拳, 她刚才打碎车窗是手上被玻璃透过手套划破了,疼痛蔓延, 迅速让她慌乱的心神再度稳住。
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原本以为, 所有的一切只会由自己记得, 可从这首熟悉的曲子出现, 她就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直以来,她刻意为自己伪装出来的种种心灵防线,似乎快要因为这首曲子而被摧毁。内心的压抑、焦虑与痛苦,似乎总算能找到一个切确的豁口,顺着这小小的孔洞往外流淌。
喜悦的心情是那样明显,以至于让她的鼻尖瞬间泛酸。
可紧接着,她的心中又升腾起了一种恐惧。
……如果她在景光面前暴露了,那他大概会很危险。在组织的这两年,她真的干了很多事,她想要做的,基本都已经达到了尾声,很快,她就可以让景光如同漫画那样,“死亡”脱离这片沼泽,她还不可以暴露,不然,只凝聚于她周身的这份危险就要向外波及。
可起码,现在,再让她听一次这首曲子吧。
西野纱璃并不知道,在她别过身的那一刻,诸伏景光突然弹错了一个音。
-
等回到酒店套房后,西野纱璃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回来的路上三人都十分沉默。降谷零纯粹是做了比两人都要多的活被累到了,而诸伏景光和西野纱璃则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也是到了现在,西野纱璃才反应过来,那就是景光大概是没有全部的记忆的,而他之所以会对着自己弹奏那首曲子,大概是在试探她。
她不断的打开自己的app,而有关警官的描述,仍旧是那一句话。
[他……缄默,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景光会记起那首歌?除了那首歌,他会想起其他的吗?为什么弹奏吉他时却是看着她的?在回忆起这首歌的同时,他还记起了其他的吗?
无数的问题灌注进西野纱璃的大脑,让她本就难以控制的情绪变得更加起伏不定。
就在她回到酒店并将自己甩到大床上时,纷乱的思绪才有一瞬的平复。
她开始恢复了思考能力,开始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布局。
她是组织里井计划的第一负责人,至于为什么不是约翰·沃克那个老不死的?因为早在她进入组织的第一年,就已经利落的把他给宰了。
从那以后,她接替了约翰·沃克的势力,开始一边执行组织的任务,一边带着组织里的研究员研究[井]。
她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一旦景光和她接触过密,一定会被组织的人察觉。
所以,她不能——
就在这时,“笃笃笃”,三声清脆的敲门上打断了她,西野纱璃猛地从床上弹起。
……是谁?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了某种奇怪的直觉。
为了计划,为了她的目标,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门。
可当她回过神来时,却已经握住了门把手打开了那扇门扉。
果然,外面站着的人是诸伏景光。
……她想要看到眼前的黑发青年,那是她的动力源。
黑发青年手里提着熟悉的药箱,他脸上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淡漠,而是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之前我看到了,你的手打碎玻璃的时候受伤了,我来给你处理一下。”
而瘫在客厅沙发上的降谷零听到了身后的响动缓缓直起了身,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诸伏景光的背影,下一秒,那扇半敞开的门扉“嘭”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了。
降谷零:“……”
不,等等!不是只上药吗!为什么还要特意关门在卧室了?!
诸伏景光将酒精与碘酒都拿了出来,而这次,梅洛的反应远没有上次那样快,她没有摘掉手套,只是呆呆的坐在桌子前。
半晌,她才缓缓回过神,却看到诸伏景光拿着棉签平静的看着她。
那双蓝宝石色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可在触及时,西野纱璃却心乱如麻的垂下了头。
她明知道不应该,但是——
“手套必须要摘掉的,否则是没有办法上药的。”最终,诸伏景光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野纱璃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一把将手套扯掉,然而,等了几秒,她发现诸伏景光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她正疑惑时,突然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指。
……是被涂成了和吊坠同色的美甲,因为混血的缘故,她的肤色要比普通人白上许多,所以配这个颜色的美甲对比度更为浓烈,她还特意做成了猫眼石的效果,在不同光线下指甲会有种莹润的光泽。
而诸伏景光的视线,正落在那些美甲上。
西野纱璃几乎是控制不住的蜷缩了一下手指,下一秒,她的手指却被人轻轻握住,与她肤色呈鲜明对比的手就这样用拇指压扣在她的四指上,直接将她的手固定住。
西野纱璃的心重重一跳,她下意识就想收回自己的手,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丝与此时人设极为不符的急切:“我自己来!”
诸伏景光却没有如她所愿,他就这样不轻不重捏着她的手指,嘴上平静道:“可是你伤到的是右手,自己用左手上药的话不太方便,”顿了顿,他补充道:“我记得你不是左撇子。”
西野纱璃没有感觉到这句话哪里不太对,沉默了数秒,她冷冷的道:“……胡说。”她分明左右手都上药都很熟练。
却再也没有想要把手抽走的意思。
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诸伏景光一边上药一边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这个颜色很好看,”他看了看她的指甲,认真夸赞道:“很适合你。”
西野纱璃:“……”
这是在自己夸自己吗?她的项链,还有指甲颜色,可全都是照着他眼睛的颜色来的。
……说很适合什么的。哼。
她默不作声的单手托腮看向了窗外。
“疼吗?”棉签轻轻擦拭着伤口,他抬头看向她的侧脸问道。
“只是这种小伤,你到底在问什么?”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微不足道的疼痛。
诸伏景光静静看了不肯和他对视的人一眼,又垂头处理了起来。
……被他扣住的手指没有任何因上药而产生的僵硬感,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伤一样。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听过我今天弹奏的那首曲子吗?”
西野纱璃呼吸骤然一停,她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果然来了,这是她放他进入房间后,绝对避不开的问题。
……果然,她当时的反应露出破绽了。
她缓缓看向垂头为她处理伤口的黑发青年,对方的动作小心翼翼,却以这种平静的姿态询问出了这样关键的问题。
“……只是觉得很好听。”她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她发现诸伏景光的嘴角似乎翘起了一些,“我还以为你听过。”说着,他抬起了头,对着西野纱璃道:“因为,你当时的反应……很奇怪。”
西野纱璃抿紧嘴唇。她的脑内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充斥着。
——告诉他,告诉他一切,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是吗?原以为再也不会被人知晓的经历,会被眼前的这个人所接受,他可是景光啊,那个永远都会包容你、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他连那首曲子都能弹奏出来,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你只是顺势而为。
——那你一直以来的布局又算什么?漫画的结局你真的可以不再在意了吗?如果再经历一次失败,你真的还有能力继续开启第四周目,然后拯救所有人吗?你要前功尽弃吗?就因为眼前的一点诱惑,就要放弃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将未来再度推入充满不确定性的万丈深渊?你……真的还能再接受又一次的失败吗?
西野纱璃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开始发颤。
而诸伏景光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是知道什么吗?这样的反应,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吧?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声响,紧接着,西野纱璃的房门被扣响,她瞬间从痛苦的泥潭挣脱。
她干脆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来到了房门前。
当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琴酒。
高大的银发男人正站在她房门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紧接着,他的目光越过了她,看到了坐在她房间里的诸伏景光。
“你来干什么?”西野纱璃没有刻意去挡住琴酒的视线,她深知这家伙也多么多疑。
她的语气非常恶劣,这并不是伪装。从见到琴酒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打从心底的厌恶着这个人。这种情绪来的十分莫名,却又如此清晰,让她想要忽略都极为困难。
所以从她加入黑衣组织后,她便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琴酒的不喜。但这同样成为了她的保护层。
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向上爬?因为她生性好强,此生最看不惯她讨厌的家伙能站在比她高的位置;为什么讨厌琴酒?一山不容二虎,他手伸的实在是太长了,让人不爽。
反正天才都有怪癖,更何况她展露出来的特质也不怎么能被归类到正常人范畴内,所以大家对她的人设接受相当良好。
总有那么些人,是和你天生气场不和的。琴酒这种压力怪被人厌恶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自然没有逃过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的眼睛,而这时,跟着琴酒一起过来的基安蒂不爽的开口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你的任务。你这家伙,自己出了什么纰漏都不知道的吗?”
西野纱璃蹙眉看向琴酒身后的短发女性。
而琴酒也适时的开口了:“上个月在米花町搞出来的爆炸案,是你还是烟火师?”
此话一出,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米花町,爆炸案,烟火师,一个月前。
所有的关键词串联在了一起,两人齐齐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是轰动一时的爆炸案,还是连环性质的。虽然那次事件只让一人遇难,但在这个案子前,它已经导致了许多人丧命。
最开始,牺牲的人是萩原研二。
而一个月前的那起爆炸案中无辜的牺牲者,同样是降谷零与诸伏景光都十分熟悉的人——松田阵平。
两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西野纱璃的身上。
……为什么,琴酒会说这个爆炸案和她有关?
西野纱璃自然感受到了两道刺人的目光。
……这才对,她根本就不用纠结的。这才是最正确的发展。景光无法确认她的身份,所作的一切不过是试探。她现在应该谢谢琴酒,想必听到了这样的事,无论景光之前怀抱着怎样美好的幻想,都会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她可是一个黑方成员。在他们心中,自己只需要维持这样的身份就可以了。
思及此,西野纱璃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不知道是在嘲讽琴酒,还是在嘲笑自己。
“是我做的。”她冷声道。
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回答会换来什么。
“那你做的可真不错,”琴酒同样冰冷的说,“烟火师被警视厅的人抓了。”
而诸伏景光却听不见琴酒的话,早在梅洛回答他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呼吸不畅,周围的声音也在瞬间远去。
……是梅洛,杀死了松田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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