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闻是真听不得她这样叫。

    眼底闯来一张俏生生的小脸。

    面皮软,  经不起风一刮,泛一点儿绯色。眼瞳也被吹得湿漉,在几近黄昏的嗳暖天光里,  夺目的生动。

    声音里有捉弄他的笑,吴侬软语的江南口音更糯三分。娇娇的,  似乎并不能称作一句简单的打趣,  更像情人间亲昵的调笑。

    猫似的,  一下挠在程京闻心里。

    偏生这猫勾人不自知,  挺无辜地仰靠在栏杆上。这姿势,  便是外面一件厚羽绒服,没收拉链,  起伏有致的身形也一览无余。

    程京闻的嗓子又开始发痒。

    视线平淡地避开,“走了。”

    手去摸烟,一簇火光后撩起平复心绪的青灰。

    杜窈皱了皱鼻子,“呛人。能不能别抽?”

    “不能。”

    他脸颊微陷,说话声里一点哑。

    “那你别送了,  ”杜窈挺不高兴提议被拒绝,  “我自己回去。”

    “刚不是还要坐我的车?”

    “坐小朋友的车,”她吐吐舌头,“抽烟算哪门子小朋友。”

    程京闻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从前就爱管他。讨厌他抽烟,  但偶尔见路人抽烟姿态撩人,也叫他抽几口,  凑过去试一回苦涩成熟的亲吻;不喜欢他喝酒,又喜欢看他挡酒,  酒精操控思维以后的意乱情迷与一地狼藉。

    他也乐得要她管。

    被蛮横地拘束与控制,  反复切断要上瘾的感觉。程京闻很享受她的占有欲,  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他抬手把烟捻灭。

    “得了,  ”或许又想这样太顺她,“搭个车要求也这么多。”

    杜窈哼哼把头一扭。

    车停在路边。众多黑灰色的四脚代步机器里,杜窈看见一辆灰色迈巴赫亮了灯。

    “你换车了?”

    “以前停在车库,没开出来。”

    杜窈评价,“这个挺适合睡觉。”

    程京闻一哂。

    “上车就睡,当心哪天被人拐了。”

    “什么啊,”她不乐意地踢了下车门,“你不能盼我点好。”

    程京闻淡淡瞥一眼,“安全带。”

    “……噢。”

    杜窈没劲儿地系好,扭头看窗外的街景。

    已经不下雨了,甚至放晴。

    灿金色的日光被未绮的余晖渲成玫瑰的色调,少见的粉与紫把天空积厚的云扯做密密的鱼鳞。虹光万道,云蒸霞蔚,是要人呼吸一屏的极景。

    红灯的间隙,杜窈见路边许多人都停下,合影拍照。

    她也趁这停下的时间,举起手机。

    可听不凑巧,点下拍摄的一刹,红灯改绿,车先开动。

    埋怨一句,“我还没拍好呢。”

    “下个路口再拍。”

    “怎么一样嘛——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刚才那个位置可好了。”

    “那你要怎么样?”

    “快快,绕回去。”

    “现在晚高峰,绕回去天早黑了。”

    “那你靠边,我过去。”

    “这里停不了。”

    “你停商场边上。”她执拗。

    程京闻拿她没办法,捏了捏鼻骨,转个弯,停在了商业圈附近。

    杜窈立刻蹦了下车。

    小羊皮鞋踩在积水里,溅起漆黑的水花。急急回到刚才的路口,重拍了几张照片。

    只是挺可惜,光并不比刚才亮了。

    站在原地检查照片。

    翻到车上那一张,不由愣了一下。脸也悄悄泛红,发丝儿被风揪起,跃上瑰丽的金。

    并没有来得及对焦天幕的余霞。

    车身起步,一切模糊。

    只聚焦在玻璃倒映一张偏来的半侧脸上。刀削斧凿的硬朗线条,海面无风时的灰蓝瞳孔。

    似乎在看她。

    像tryggelin笔下的印象画,朦胧的光与流动的风景做衬。生动的画布,把男人向来寡冷的眉眼,也同化三分温柔。

    即便隔一层屏幕。

    心跳声剧烈回响在胸腔里,把肋骨共鸣。

    杜窈攥紧了手机,有些着急忙慌地把这张照片收进去不公开相册里。

    嘴角不住地往上翘。

    或许担心高兴得太明显,手捂住脸,闷闷地笑出声。

    一旁的大爷很好奇地瞅来一眼。

    “姑娘,什么事儿这么乐呵?”

    杜窈眼睛弯弯,“就是高兴呀。”

    “总会有个原因吧,”大爷被她感染,也笑起来,“我今天因为老婆子熬了鸡汤高兴,昨天因为广场舞第一高兴,你今天是因为什么?”

    “我……”

    杜窈正要答,又愣了一下。

    总不是因为发现程京闻疑似看她的一眼,就傻傻地高兴这么久。

    太匪夷所思。

    她并不喜欢程京闻。

    在花都岛一件危难里的帮助,在理渔婚礼上一场乌龙似的保护,在南城一次孤独时的从天而降与出气似的报复。

    都是吊桥效应的心动。杜窈查过。

    可是——

    她重重地咬一下嘴唇。

    并不讨厌他蓄意出格的强吻,给予安定的怀抱。甚至,艳俗的梦里各种姿势行为的强取予夺。都泥潭似的沉沦她的意志与理性,把反应与感性写满她的全身。

    她其实……

    渴望触碰他。

    渴望待在他身边。

    ……也渴望和他在一起。

    脑海里顿时一声巨响。

    这个念头,彻底击溃了杜窈心里执拗地搭了四年的城墙。

    她呆呆地怔在原地。

    老人见她迟迟没有说话,已经走开。原本捂住嘴的手,往上,挡住了发烫的脸颊。

    几乎是无可回避地要承认——

    她还喜欢程京闻。

    四年里也还在喜欢他。从头到尾,没有不喜欢的时段。

    她一直一直都喜欢程京闻。

    只是失望和自尊不允许她这样无底线地去把一腔爱意倾注在一个不回头的人身上。

    便筑起一道理性的高墙。

    把他隔绝在外四年,用工作与社交填满城池的空缺。营造无坚不摧的假象。

    但是杜窈起先就忘记了。

    只要是程京闻,只要见到他,一切都会寸寸瓦解。她不攻自破-

    “拍完了?”

    身后不及防一声,很淡。

    杜窈立刻被吓了一跳,思绪回笼。转身,程京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离她五步远。

    云舒霞卷的瑰色也在他身上。

    面光,人的气场并不再冷。灰蓝的虹膜映出一种几近琥珀的透质地,挺温柔与无奈地看她。

    “拍张照都能这么高兴。”

    “是呀,”杜窈走到他身边,说话的调儿都往上扬,“终于不下雨了。”

    “上京前两周都没下过雨。”

    “可是,”她认认真真地仰起脑袋,“只有今天有这么漂亮的晚霞。”

    拨云见日,少女的心思也总算可以堪明。

    程京闻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

    在上京四年如一日,风雨变换总是平常。可是今天的确有一些不同。

    “嗯,”他垂眸,“是挺好看。”

    杜窈更高兴了一点。

    雀跃地扯扯他的袖子,“走吧。来的时候看见路边一家萝卜煲,闻起来可香了。”

    “你不是刚吃完饭?”

    “一堆人闹哄哄,吃不下去——哎,你和我走就好了。”

    程京闻便由她扯着往前走,穿梭在车海人/流的街头小巷。

    好久,叫他发怔。

    这样平凡的场景,即便偶尔梦见,他都舍不得狠心醒来。

    小姑娘冰凉的手指偶尔蹭到他的手背。很轻,像一片棉花。

    程京闻下意识伸手去捉。

    握到了软软的掌心肉。温热的体温与触感提醒他,并不是梦。

    杜窈在他身边。

    确认过。程京闻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平静地把一腔冲动硬生生捺下。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多到足够让公主重新捡起以前心爱的布娃娃,再也不分开-

    吃过饭,杜窈似乎依旧兴致很高。拉他从商场逛到江边,发丝儿一晃一晃,不知道听过了什么好事,这样高兴。

    程京闻不便问。

    只跟在她身边,由她在碰碰车池和旋转飞椅里疯玩。

    回程的路上杜窈也不意外睡着了。

    抵达明江国际。

    院里的月季花该是刚开,淡淡的绯色。缀在暗绿的叶丛里,花香隐约。

    往人鼻尖飘,便被副驾里小姑娘发间的檀木后调压下去。与人一样,也很娇蛮,从来不舍得委屈自己做衬。

    程京闻扯了下唇角。

    把杜窈身上盖的羽绒服与买的一众物品都先搁在车里,打横抱起她往屋里走。

    短短几步路。

    杜窈自发地又在他怀里乱闹,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程京闻由她去了。

    直到推开门——

    动作一僵。

    倒不是杜窈还在乱动,已经安分下来。只是这个姿势未免有些太蹉磨他的意志。

    双臂搭过宽挺的肩膀,环紧。

    胸前绵软浑圆的两团便也直直贴上他的胸膛,即便隔上厚厚的毛衣,依旧能轻易觉出漂亮的弧线。

    程京闻紧了紧后槽牙。

    低眼。做这勾人行径的小姑娘一副无知无觉的无辜样儿,眼睛闭着,刚吃过辣牛肉粉的嘴唇微微呶起,红肿。

    他啧一声,避开视线。俯身,头略一低,要把她的腿先放到床榻上。

    于是——

    还呶起的红润嘴唇,轻轻往他线条锋利的喉结上蹭了一下。

    程京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掐住她的腰。

    没收力道,小姑娘疼得呜咽一声。脸蛋皱起,不舒服地扭动两下。

    他立刻收回了手。

    有些迟。腰肢柔软纤细的触感已经布满掌心每一寸纹路里。似乎生根,往他理智的高地蔓延进军。

    杜窈未有所觉地在他怀里动了动。

    贴得很紧,绵软的挤压感也一点一点侵占清醒人尚有的理智。

    像跌进注满水的玻璃池。

    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消耗殆尽,维系理智的意识也逐渐崩盘。

    窗户骤然发出一声震响。

    程京闻箍住杜窈的腰背。

    力气很大,大到浑身都在细微地颤,“……你真是要杀了我。”

    讲话是贴在她的耳根。

    低沉嘶哑的声音几乎连不成一句,愈发重的呼吸把细碎的鬓发吹动。

    手上的力道也愈发重,骨节发白,青筋暴起。一种要生生把她的骨与血肉融进自身的狠劲与冲动。

    几秒钟,他倏地松开杜窈。

    在程建南贺寿的晚上强行吻她已经是太越界的高风险举动——所幸他瞒过了杜窈。

    可是依旧与原本的计划并不相符。

    程京闻闭一闭眼睛。

    把杜窈从身上扯了下来,草草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甫一阖上。

    窝在被子里的小姑娘立刻睁开了眼。分明清醒,没有一点刚醒的懵然。

    很不满地揉了揉被掐疼的腰——

    怎么这都个样子了,他也没来亲她?

    作者有话说:

    程老板:这个程度就不是亲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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