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扬到了地方,付好钱下了车,径直往罗亚家走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小区里十分安静,遛弯的叔叔阿姨们都已经回去了,只有初秋凉风的沙沙声渐次入耳。
走进小区里的,曲扬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他紧了紧衣领,四处张望了一下,只看到被景观灯映照得绿幽幽的花坛和树丛,大晚上的看着还有点瘆人。
曲扬觉得自己怎么跟罗亚似的,一惊一乍的,于是掏出手机来想给罗亚打个电话,问问他回没回来,顺便给自己壮个胆。
罗亚住的那栋楼在小区的后面,曲扬从西门进来的时候,要经过一段偏僻的小路。
经过拐角处时,前后都无人,周围安静得很诡秘。
此时电话已经拨通了,只是无人接听,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
曲扬刚想挂断电话,只觉得后颈一凉,他下意识就觉得危险,想立刻回身查看情况。
结果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脖子就被人给掐住了。
曲扬一声惊呼被卡在嗓子里,抬起手就去扒那条勒住他的胳膊。
手里攥着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挂断,就在挣扎间被甩了出去,在落地的同时,拨出去的电话被接通了。
……
曲扬被勒得喘不上来气,也使不上力,他抬腿就往后踹,那人被踹中了小腿,“嘶”了一声以后立刻躲开,随后报复似的在曲扬的头上狠砸了一下,拳关节撞击颅骨,砸得曲扬顿时眼冒金星,再加上脖子被卡得透不过气来,曲扬的头都晕了。
那人也不说话,只哼哧哼哧地勒着曲扬往阴暗的角落里钻。
曲扬心惊,担心他干出什么不法的勾当,自己的小命要玩完。
他想努力回头,看看那个人的容貌,结果脑袋却根本转不动。
恍惚间,曲扬闻到对方身上似乎有浓浓的烟味,还有一股衣服几天没洗的特殊味道。
对方勒着他的袖口处还有些开线,脏污明显。
怎么感觉像是个流浪汉?并不像是定点蹲人的抢|劫|犯之类。
曲扬的心稍安了一些,这样的人,只要不去激怒他,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可是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种人的?为什么会被这种人盯上?如果这只是个随机事件,那他也未免太倒霉了吧……?
真晦气。
曲扬的脑子一边在快速运转着,一边拼命地拍打对方的胳膊,示意自己快要呼吸不了了,想让他松开,同时腿一直在蹬地,阻止对方把自己拖到角落里,大半夜的,这也太危险了。
两个人挣扎间,那人的胳膊也松开了一些,曲扬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呛咳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要……什么……要……钱么……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不知道哪个字又激怒了对方,那人瞬间又把胳膊勒紧了,同时用嘶哑的嗓音在曲扬耳边吼道:“你他妈的……跟罗亚是不是一起的??……是不是……!!你们这群骗子……让罗亚还钱……!他妈的还钱……!”
曲扬:“??!!”
他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就是上次被罗亚暴打的那个无耻之徒。
竟然还没走?还赖在这里要钱?什么鬼?!又关他什么事啊??
曲扬用尽全身力气去掰那人的胳膊,刚掰离了一点儿缝隙,就冲着那个人吼道:“那你他妈去找罗亚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撕扯间,曲扬手上拿着的纸张散落了一地,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那人盯着纸面扫了几眼,就去扯曲扬的头发:“你们是一伙的是不是!你们就是一伙的的!”
曲扬:……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手机掉落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远,曲扬有点绝望,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就不该跑来给罗亚送东西,不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罗亚这个衰人!
正怨念着,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听到“嘭——”的一声闷响,曲扬的脖子一松,整个人立刻躬起身子咳了起来,连喘了几大口,这才把一口气给倒均了。
他撑着膝盖扭头一看,罗亚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板砖拼命地往那个人身上砸。
那人应该是被砸到了头,一股血流从头顶流进脖子里,留下一道暗红血线,看着有点瘆人。
估计是被打疼了,那个人死命地用胳膊护着头,被打得嗷嗷直叫,罗亚用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让他逃脱不得,另一只手握着板砖没命地往他身上拍。
曲扬缓过来后,赶忙冲上去拉架,“别打了,罗亚,停下,快停下,再打要出事了——!”
曲扬太知道罗亚疯起来是个什么样了,生怕这样下去就要变成防卫过当了,于是赶紧去拉人。
罗亚此时整个人都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哪里还听得进去劝,手上的砖头挥舞得一下比一下狠,打得那人最后都叫不出声来。
曲扬拽不动他,赶忙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打完110,这才继续过来劝架。
“别打了罗亚,打死人就麻烦了,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罗亚,你清醒点——!”
曲扬狠命地摇他,用力地拉住他不断往下砸的胳膊,罗亚这才点一点一点地恢复神智,慢慢清醒了过来。
……刚刚在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了曲扬这边的挣扎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当他匆匆赶来后看到曲扬被那个人勒着脖子拖在地上,整个人都疯了,眼底瞬间浸上了血色,满脑子都在咆哮:这个畜牲怎么可以碰他!!于是他的手如机械般一下又一下地凿了下去,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下手有多重……
此时,罗亚的右手被曲扬紧紧攥住,左手还死死地拖着那个人的衣领,恢复神智后,他发狂般地怒吼道:“我他妈是不是说过让你滚!!你特么怎么还敢回来,你找死吗?!谁让你动他了??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那人脖子被衣领勒得很紧,又被打得头破血流,一边艰难地喘息着,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罗亚……你他、妈的……还钱……!”
“我还你妈的钱!!”
曲扬赶紧按住罗亚,可千万不能再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好了好了,警察马上就到了,千万别冲动!”
……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警车于夜色中开进了小区,迅速到达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警察下车后,强行把他们三个人分开,例行询问了几句后,就把三个人都带到警车上,一起拉回派出所问话做笔录了。
……
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多,曲扬和罗亚才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由于是对方寻滋闹事在先,民警在调查清楚后,就让罗亚和曲扬先走了。
派出所处理这种事情都是以调节为主,只要受害方不予深究,事情就好解决得多。由于对方被罗亚打得不轻,拉到医院包扎完,现在还在打点滴呢,民警说后续会有人跟他们具体商谈赔偿事宜,告之后续处理结果,让他们两先回去休息。
罗亚和曲扬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是跟那个人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曲扬只是脖子上有点淤紫,罗亚则是在殴打过程中手部有些擦伤,另外一只手的腕部轻微挫伤,有点红肿。
曲扬盯着他崴到的左手,忽然笑了起来,这只手属实命不太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它。
……
苗飞逸也来了。
罗亚和曲扬不想把事情闹大,家长又都不在本地,于是就没惊动学校,只是把苗飞逸叫了过来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从派出所出来以后,三个人便准备打车回家。
曲扬揉了揉肚子,说:“我有点饿了,不然咱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苗飞逸说:“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哪有地方给你吃早饭,夜宵摊子也收得差不多了。”说完,他转头问罗亚:“你家冰箱里还有存货么?要么去你家,我给你两做早饭?”
罗亚想了想,说:“不记得了,冰箱里的东西都是你们两买过来的,我都没怎么动。”
曲扬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买的那些吃的都快一个月了吧?早该坏了,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生活废呢。”
“你才生活废。”罗亚回了句嘴。
苗飞逸怕两个人又开始斗鸡,于是只能插嘴说:“那就打车先去罗亚家,有什么吃什么,实在不行去24小时便利店买几包泡面,我煮给你们吃。”
三个人意见达成一致,打上车回了家。
罗亚家的冰箱里还是有不少存货的。
苗飞逸拿了一盒水饺和一袋汤圆,煮好了后各装了两碗,谁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曲扬喜甜,端了碗汤圆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罗亚和苗飞逸则一人端了碗水饺吃。
吃饭间,曲扬还是开口问道:“我能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么?毕竟今天我也莫名其妙地挨揍了,我总得搞清楚是为什么吧?”
他看了看苗飞逸,求证道:“能问么?”
刚刚在派出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是分开询问的,所以曲扬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到现在他的脑子都还是懵逼的。
苗飞逸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本来也不是罗亚的错。”
罗亚现在正恼着呢,懒得开口说话,于是苗飞逸就跟曲扬大概说了下事情的原委。
……罗亚从初中开始就自己出来赚钱了,最初他只能打打|黑|工,干些发传单、洗盘子、打扫卫生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后来他觉得这样的赚钱方式赚得少还耗时间,很多地方又不敢雇佣未成年,于是他便开始尝试倒卖些小东西赚钱。
最开始他学人家去夜市摆地摊,批发些小玩意卖,赚到点钱后,他就开始做销售,比如向餐馆推销一次性餐具,向小超市推销一些小品牌的零食粮油等。
上高中以后,罗亚的年纪渐长,也有了一定的经验,他就经常自己去农贸市场或集市批发一些日用品拿去推销。
最赚钱的要数批发一些一次性洗漱用具给小旅馆,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利用业余时间去推销,一个月最多能赚一万多,这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上高中以后,他的学业渐渐忙了起来,罗亚也不想一辈子只打零工,他还是想考个好大学的,于是就想跟人合伙做点小生意,这样的话平时也有人帮忙打理生意,他也不用天天在外面跑业务,省下的时间可以用来好好学习,专心考大学。
刚好他常去推销的一家小旅馆,老板想要把店盘掉。
罗亚跟人磨了几星期,又去找了个合伙人,最终两个人凑了12万,把那家小旅馆给盘了下来。
虽然小旅馆破旧,但好歹是份固定收入,只要用心经营还是能赚到钱的。两个人又去工地找了几个装修师傅过来重新装修了一番,自此便开始了当老板的日子。
而那个合伙人就是这位嚷着要罗亚还钱的人,叫曹玮。
曹玮是个社会游民,平时靠着四处打杂做些临时工讨生活,认识罗亚的时候,他很是崇拜和认可这个小伙子,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能靠自己赚这么多钱,脑子灵活,还有文化,于是一拍即合,想尽办法向家里人凑了点钱,便跟着罗亚一起做起了小老板,幻想着从此便能翻身做主,赚着大钱过上好日子。
曹玮大部分时间都在旅馆里照看生意,罗亚平时还要上课,但放学了还是会过来替班,晚上就住在小旅馆里,一边看店,一边看书写作业,两不耽误。
但曹玮这个人,没文化还没能耐,脑子也不太灵光,当时跟着罗亚干也是打着如意算盘的,琢磨着跟着罗亚能蹭口饭吃,毕竟罗亚聪明又能干,肯定比他自己瞎折腾要好很多。
这一点罗亚也是知道的,只是当时的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觉得有个人帮忙总是好的,也就随他去了,没去管他太多。
最初的时候,曹玮还算听话,罗亚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平时靠曹玮在旅店里打理,也节省了罗亚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小旅馆经营得最好的那段时间,每个月能有2万多的净收入,这对于曹玮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高收入了,他长这么大就没一次性挣过这么多钱。
可随着生意越来越好,曹玮的坏毛病就突显出来了。
他渐渐变得不那么专心打理生意了,时不时的就旷工,上班时间常常就跑没影了,经营上也很不上心,经常跟客户吵架,那段时间还给罗亚惹了不少麻烦,罗亚劝了他也不听,没办法,罗亚只能忍。
后来罗亚上了高三,学习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他就想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学习中去,专心地考个大学,反正上大学的钱他早就赚够了,再加上那段时间小旅馆的生意也不怎么好,业绩明显下滑,曹玮又时不时地给他搞事情,卫生搞得乱七八糟的,还时常有客户投诉,罗亚就决定把店给盘出去,或者让曹玮一个人接盘自己单干也行,他可以退出。
曹玮是个短视的人,当时跟着罗亚干只是想谋个好出路,旅店生意渐渐走上正轨以后,他又嫌罗亚整天管天管地的太麻烦,两个人还闹了不少矛盾,只是罗亚单方面隐忍不发,才没有闹掰。
曹玮听说罗亚想退出,顿时开心得不行,觉得这下自己可以当大老板了,不用再被罗亚逼逼赖赖管这管那,往后旅店的收入也都归曹玮一个人所有,那真的太快乐了,于是曹玮很痛快地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接手了这家小旅店。
可做生意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后期由于经营不善,小旅店日渐不景气,最后入不敷出,并且在没有人监督他以后这个人又染上了不少恶习,抽|赌|嫖就算了,他还不知怎的惹上了黑|道的人,总之,没几个月,小旅馆就开不下去了,曹玮还惹了一屁股债,最终没有办法,他只能把小旅店以极低的价格盘给了别人,收到的钱还债买命后也不剩分文,自那以后,曹玮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他先后找过罗亚几次,罗亚都懒得理他。
可是曹玮这种人,失败了以后永远不会去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处处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他认为小旅店之所以在他接盘以后开不下去了,完全是因为这家店本来就不行,是罗亚当初接盘的时候没有眼光,罗亚一定是知道了小旅店会开不下去,所以才骗曹玮接手,他自己倒是先脱了身,把曹玮给坑了。
于是他便一直缠着罗亚,想让他把当时盘店的钱还给自己,还骂罗亚是个骗子。
罗亚当时正在全心全意冲|刺高考,跟他讲道理他不听,也就不想理他了。奈何这个人又到学校里来闹,最后罗亚气急,找了个机会狠狠收拾了曹玮一顿,从那以后这个人才算是消停了下来,自此再也没敢出现过。
后来罗亚顺利地考上大学,上了首大,没想到这个人又不知道用什么卑鄙的方法,查到了罗亚所在的学校,竟然跟了过来。
暗地里调查,跟踪,骚|扰罗亚,又骚|扰罗亚的朋友,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还跟以前一模一样,罗亚简直要气疯了。
……
苗飞逸说完,三个人便陷入到了沉默中去。
过了许久,曲扬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罗亚的肩,“没事的,都过去了。”
想了想他又担心地说:“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以后还会不会来捣乱。”
苗飞逸也有一样的担心,“不好说,照他这种无赖程度,难说以后还会不会纠缠下去。”
曲扬问:“这次他被抓进去能关几天?”
苗飞逸皱了下眉,说:“这种程度,关不到五天就得被放出来,谁也不好说以后会怎么样。没想到这个人会无赖至此,生意失败了不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却到处找别人的茬,现在罗亚的住址、学校、联系方式都被他摸清楚了,以后真得小心一点,希望他别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
“哎——”曲扬叹了口气,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罗亚什么也没说,但脸色依旧很差。
他现在心烦得不得了,一个晚上都没睡,脑子现在也很混沌,于是他站起身来对两个人说:“都先去睡吧,我也有点困了。”
曲扬和苗飞逸同时站了起来。
“我跟曲扬睡一间吧。”苗飞逸说。
罗亚已经转身往里面走了,想也没想就说道:“你睡我房间。”
曲扬:……
好尴尬,感觉自己好多余。
苗飞逸坚持说:“我跟小扬睡一间。”
罗亚这次才若有所悟地站定了,他回头看了看两个人,“小房间的床太小了,你们两个人睡会挤……
“算了,我自己去小房间睡吧,你们两睡大床。”
说完,罗亚就转身进了隔壁卧室,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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