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苗飞逸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罗亚垂头坐在沙发上,换好鞋就直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遇到谁了?为什么会打起来?你有没有事?”
说完,苗飞逸也做了跟曲扬一样的事情——拉着罗亚好一通检查,察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看到罗亚身上只是擦破点皮,有几块淤青,也就放心了。
但曲扬受到的待遇自然是与苗飞逸无法相比的——罗亚十分顺从且听话,眼睛也一直落在苗飞逸身上,安静乖巧的像只大狗狗。
曲扬的大脑想得通,原本就该如此。
可心里却莫名涌上一阵酸涩感。
——看啊,这就是差别。
随后他快速地把这种情绪摁掉,觉得自己有毛病,也不明白这种莫名的不爽来自于哪里。
……
曲扬把情况向苗飞逸简述了一遍,苗飞逸点了点头。
“刚刚我来的时候,下面已经没有人了,估计已经走了吧。”苗飞逸说。
曲扬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拉着他上楼的时候,那个人还在原地站着骂骂咧咧,后来什么时候走的就不清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罗亚看着苗飞逸说:“不用担心,无所谓的,我不怕他。”
曲扬和苗飞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接话。
苗飞逸走到罗亚身边坐下,问他:“那个人是谁?怎么在楼下跟他打起来了?是邻居么?”
罗亚沉默了半晌,说:“……要债的。”
“要债的?”
“……嗯?”
苗飞逸和曲扬都愣了一瞬,脸上浮现出同款迷惑的表情。
苗飞逸知道罗亚根本就没有欠债。
曲扬则觉得震惊,不是说罗亚挺有钱的么?最近还在到处看店面,难不成是借了高|利|贷?
苗飞逸又顺着问了几句,罗亚只顾低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状态让曲扬果断想起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所以,罗亚一受到刺激就会自闭,一自闭便只会把苗飞逸当成他的心理安慰剂,对吧?
曲扬觉得,当下自己出现在这两个人的面前,似乎是有点多余了。
于是他懂事地说:“你们先聊,我回房间了,有事叫我。”
苗飞逸点了点头,罗亚依旧没反应。
曲扬拿起包走进客卧,随后把门给关上了,好给罗亚和苗飞逸留下私人空间,以便他们说悄悄话不被打扰。
曲扬坐到椅子上,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都是正常的,原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可他还是在打开电脑的时候,没来由地低骂了一句:个没良心的。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曲扬改稿改到几近昏迷,他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随后苗飞逸打开门走了进来。
“谈好了?”
曲扬摘下耳机,揉了揉眉心,问苗飞逸道。
“嗯。”
“没事吧?他是惹上什么人了吗?”曲扬问。
“没什么大事,一个无赖而已,就是有点难缠。这两天你住这也多小心,发现不对劲的及时报警。”
曲扬抬头看他,“……你不在这住吗?”
苗飞逸摇了摇头,笑了笑说:“不了,不是说过了,这两天我有事情。”
“哦——”
曲扬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十一点多了,这时候回去宿舍也进不去了吧?”
“没事,我来的时候特意跟宿管打了个招呼,说朋友那边有点事情,可能会迟一些回来。”
“哦——”
曲扬想了想,问他:“要么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怎么了?不是说好这周末你留下来陪他么?”
曲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罗亚对他那种冰冷拒绝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别扭。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多少有点无理取闹了,可还是控制不了,时不时地就泛个酸。
刚刚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泛酸。
最后,他把原因归结为苗飞逸曾经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并且他还当了真——罗亚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你们两以后要好好相处,别再互相怼来怼去了……
屁。当什么朋友,当成朋友还会连事情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么?
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大秘密似的,谁稀罕知道,躲着藏着的真无聊。
苗飞逸当然不知道曲扬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但是他能感知得到曲扬现在有点不爽,在闹小别扭。
他想了想,说:“小扬,你知道吗,罗亚刚刚为什么会在楼下碰到那个无赖?”
曲扬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是从外面回来遇到的么?”
苗飞逸说:“不是。”
曲扬快速回忆了一下,刚刚他看到罗亚的时候,他穿的是套很宽松的家居服,也就是说,那时候罗亚应该是刚从家里走出来,而不是要从外面回家去。
他总不可能穿着家居服去逛街吧?
而且当时的罗亚穿的还是一双拖鞋。
所以……
“他是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碰到的?”曲扬问。
苗飞逸被逗笑了。
“不是,他是下楼去接你的时候碰到的。”
“什……么?接我?”
这话让曲扬挺意外的,但是细想一下也合理。
曲扬在途中就给罗亚发过信息,告诉他自己大概多久后会到,还问他在不在家。
可是……
“他为什么要下楼来接我呢?”
“……可能,怕你不认路?”苗飞逸调侃道。
“瞎说……我哪有那么蠢……”
苗飞逸笑着说:
“不重要,我跟你说这个,只是想说,虽然罗亚不会事无巨细什么都告诉你,但不代表他不把你当朋友,只是很多事情他习惯于隐藏在心里,自己去扛,而不是都宣之于口,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我之所以知道,只是因为很多事情都是我亲眼看见它发生的,即便这样,罗亚也很少跟我说他的私事,除非迫不得已、不得不说的情况下,才会偶尔吐露一点。
“所以,我与你,现在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朋友,只是你对他的过去,没有我了解的多,而他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早就把你这个存在划进自己的领域范围内了……”
苗飞逸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留给曲扬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
曲扬垂眸想了半天,小声逼逼:“我问的又不是这个——”
随后他战略性地转移话题,“飞哥,他真的欠债了?”
苗飞逸知道,曲扬这是想通了,在慢慢消化自己的小情绪了。
“怎么可能,他那么有钱,怎么还会欠债。”
“他刚不是说那个人是债主么?”
苗飞逸笑了,“他说的不是债主,是要债的,那个人是个无赖而已,放心吧,罗亚是清白的。算了我不跟你细说了,我得赶紧回宿舍了,虽然打过招呼,也不好回去太晚。你有空自己跟他聊聊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种小地痞原本道德底线就不高,所以这几天你们两还是得多留意一下,别被他找麻烦就行。”
曲扬点了点头,说:“好。”
他叮嘱苗飞逸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些,但是也没再提要跟苗飞逸一起回去的事情了。
苗飞逸走后没多久,曲扬打算先去洗个澡,回来再继续改稿。
打开房门走出来时,看到罗亚正站在玄关里,对着衣冠镜揉着自己的肩膀。
曲扬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走近了他才发现,罗亚手里还拿着一瓶红花油。
估计是在给自己揉淤青呢。
“我来吧。”
曲扬从罗亚手里拿过红花油,倒了一点在手上,随后掌心相对搓了搓,问他:“伤哪了?”
罗亚指了指左边的肩背处,那个位置自己确实不太容易够得到。
曲扬掌心微温后,便把手掌覆到了上面,轻轻揉搓起来。
罗亚肩宽背阔,骨架长得很好,肌理线条很流畅,微热的体温顺着掌心传导上来,曲扬揉着揉着便感觉耳朵有点发烫。
“还以为你是个冷血机器人,不会受伤呢。”
曲扬开口随便调侃,试图打破这种吊诡的氛围。
罗亚沉默着,埋着头,两手撑着镜面,微弯背脊,好方便曲扬帮他揉淤青。
曲扬原本是站在他身侧的,后来换了个位置,挪到他的正后面,掌心在他的皮肤上揉捏打圈,无意中抬眼,这样一幕略显暧|昧的场景便直直撞入眼底。
曲扬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只觉得有些渴。
罗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此时的他,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敏感,所以自然是没有发现——两个基佬,在午夜十分,以这个姿势相处,多少有那么一丝旖旎。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是习惯性对苗飞逸开放一个出入口,以供情绪的发泄和排解。
而曲扬不是苗飞逸,自然不在他的圈地范围内。
无关喜好,只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思维方式罢了。
罗亚越是这样,曲扬就越是觉得心浮气躁。
罗亚的淡漠,衬得曲扬的燥热像是神经病一样,初期的热度变成尴尬,再转凉,就变成了委屈。
曲扬揉搓的手停了下来,把红花油往台子上一搁。
“不涂了,洗澡去了。”
罗亚闻声抬起头,从镜子里去看曲扬。
曲扬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一身小脾气样。
罗亚直起身子,活动了下肩膀,对着他离开的背影问道:“又怎么了?”
曲扬:“没怎么,困!”
走进卫生间后,曲扬就把门给关上了,声音倒不大,但是在静谧且暧|昧的午夜,显得有些突兀。
第二天是周六。
由于昨天熬了半个晚上,曲扬早晨就没起来,想睡个懒觉,也没有定闹钟。
结果八点半的时候就被罗亚从被子里拽起来了。
“起床——”
曲扬顶着一头飞天发型,眼睛都没睁开。
“你干吗啊,困——”
说着,又要往床上倒。
结果被罗亚毫不留情地半抱着从床上拎了下来。
曲扬鞋都没穿,光着脚底板踩在地面上,被激得瞬间清醒了。
“洗漱去,今天陪我出去看店面。”罗亚无情地说。
“这才几点啊,你有病啊——”
……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曲扬永远不可能是罗亚的对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一肚子冲天怨气地被塞到了卫生间里洗漱。
冷水洗过脸以后,曲扬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愤恨地在心里骂着罗亚是畜牲,一脸老子不爽的表情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罗亚闷不吭声地已经在摆碗筷了。
他煮了粥。
还去过早市买来油条饭团当早餐。
曲扬嘟囔着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心想求人办事果然就是殷勤。
“一会儿去哪看店面呀?”
曲扬喝了一口粥,温热熨贴,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儿。
“附近转转。”罗亚说。
“附近吗?这里可是大学周边,据说周围的房价都贵得离谱。”
“嗯。”罗亚应了一声,没多说。
曲扬在心里狗狗摇头表情包,果然是有钱人,就是这么壕。
吃过早餐,两个人下楼,曲扬警觉地四处转头看。
罗亚倒是一脸闲淡,悠哉地往前走。
他转头看到曲扬紧张兮兮的样子,嘴角挑了挑,随后伸手在他脖颈处一搭,轻轻往前一推。
“好好走路,别东张西望的。”
曲扬白了他一眼,“我不是在看有没有人跟着咱们么。”
他指的是被罗亚揍的那个人。
说完,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罗亚:“我明白了,之前你总说有人跟踪你,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罗亚点了点头,也没打算瞒,“嗯。”
“所以,这些天你收到的匿名电话也是他打的喽?”
罗亚又点了点头,说:“总算没那么笨。”
“这个人什么来头,为什么跟着你?为什么说你欠他钱?”曲扬问。
“因为他是个无赖。”
“哦。”
看罗亚没打算深入聊,曲扬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什么都懒得跟你说的状态了,也就没再深入细问,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这一整天果然如罗亚所说,都只是在学校周边看店面。
罗亚这次不是提前在网上看好,线下踩点的,而是彻头彻尾的闲逛。
——逛的还是著名的“红灯区”。
众所周知,每所高校的周围,都有一片区域遍布着小旅馆。
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外来人口投宿方便,可到后来,就变了味道,成了小情侣们谈恋爱的好去处。
当然,也有爱学习的人,长期包租一个房间,只为了能好好挑灯夜读,不为断电和抢不到自习室座位而苦恼。
这种小旅馆普遍不大,也不像星级酒店和连锁酒店那样干净宽敞,规格统一。
很多都是本地人建了房子,然后转租给其他人,租下的人再用来做装修改造,做成功能性用房。
饭店旅店民宿,大多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经营的。
罗亚带着曲扬,在这片区域转悠了大半天,中午在附近的砂锅店随便吃了顿饭。
曲扬看不明白,罗亚也懒得解释,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寡言地满大街闲晃。
最开始,曲扬一边逛一边看看热闹的街景,看看路过的小情侣,吵架的秀恩爱的腻腻歪歪的,还蛮有兴味的。
后来,曲扬就觉得又渴又累太阳又晒,罗亚又不爱说话,他就觉得闷了。
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曲扬简直暴躁了。
在又逛完一家门口贴着转租的二层商铺后,曲扬不干了。
他扯了下罗亚的袖子,随后靠在墙边不肯走了,一脸的气气。
罗亚转过身来看他,“怎么了?”
曲扬白眼翻他,“你说呢?”
罗亚知道小盆友又开始闹脾气了,于是走了过来,侧身倚在墙边,“累了?”
“废话,走了一天了,能不累么?”
“哪有一天,充其量也就大半天。”
“……”曲扬把脸转过去,不想理他。
罗亚“嗤”了一声,把曲扬的脸掰转过来,“再看一家,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店也在转租。”
曲扬耍脾气,“不走了,走不动了。”
“走吧,看完最后一家,晚上补偿你。”
曲扬踉跄了一下,“呸”了他一口,“耍什么流氓?”
罗亚:“?”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谁耍流氓了?你又在想什么呢?”
曲扬的脸刷地红了,“什么……晚上……补偿不补偿的,臭不要脸……”
这下罗亚琢磨过味了,瞬间被他逗笑了。
“我说你这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我说晚上请你吃好吃的,补偿你,再带你去个地方。”
“啊……”
擦,原来是这意思啊,那你说得这么暧|昧干什么呀!
无语。
“去哪里呀?”
曲扬还是跟着往前走了。
“先看完店面再说。”
“哦,那晚上吃什么呀?”
“……”
真的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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