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台,这里是皇宫之中最高的地方,同样也是天下间最高的地方。
据说目力极好的人,站在封天台上,能够望尽天下,不过想来多半是句玩笑。
少年郎撩起大袍,一步一步的爬到最顶端,他看向快要被地平线分割的夕阳,不禁赞了声“美”。
隔了片刻,当夕阳被分成半个红果时,他兴奋的鼓掌大笑起来:“爹爹果然没有骗我,这里真的好美!”
少年郎尽情的欣赏着天边的红,红色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是一位娇羞的小娃娃。
便在他欣赏了没多久,倏然,一道黑影自少年郎身后飞出,他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谁知那黑影却并非冲他而来,而是径直的跃了下去。
少年郎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一抓,正握住了那跳下去的人的手,也好在那人身材矮小,这才没有连他一同带下去。
少年郎看清了那黑影,乃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娃,他忍不住急道:“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女娃的面容有些阴郁,眉间紧锁,唇舌苍白,不住的咳嗽着,显然身子有些羸弱。
“你自己也用力啊!”
少年郎铆足了力气,双足死死的踩着城垛子,忽的大吼了一声,这才将那女娃拽了上来。
就在女娃上来的那一刻,少年郎一屁股跌坐了下来,满头的大汗如山泉离了石壁,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可那少年郎却顾不得歇息,因为一声声雷鸣般的呐喊响起,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指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片,他双眼闪烁起了光,兴奋道:“城破了!城破了!南宁王打进来了!”
女娃猛咳了一阵儿,吃力的撑着身子,一只手紧紧的捂着心口,她低声说道:“城破了,你很开心吗?”
少年郎点指着城下的军队,一边数着一边念念有词。
一个,两个,三个……
步兵,骑兵,戟兵……
直到女娃的话音落下,他转过头来,一脸兴奋道:“城破不破的,与我有何干系,只是此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景,错过了,怪可惜的。”
女娃想想也对,造反这样的事,可不是百年难得一见么。
此国为离朝,此地为中都,离朝的皇帝名叫赵允如,世称其为“离兴帝”。
离兴帝赵允如生有三个儿子,大皇子为太子,处理监国事务,二皇子为将,统领天下军仪,三皇子为臣,执掌吏户礼三司。
三个儿子均是人中龙凤,为离朝的安定立下过汗马之功,故而民间有歌谣道:“龙生九子,兴帝三子,龙子龙子,盛世如此”,便是将这三位皇子比作了龙凤。
但,这世上就是这样的奇怪,有龙便也有虎。
离朝开国不过十二年,江山之勋犹在,尤其是东南西北四大藩王,因其四藩权势熏天,又被民间称为“四虎”。
南宁王,宁远,白玉虎。
西陆王,陆铎,插翅虎。
东海王,海格,笑面虎。
还有北安王,黑天虎,也就是少年郎的父亲,安西。
少年郎名叫安华年,一年之前被送到中都由姨娘看管,名义上是等着授封北安王位罔替,实则恐怕是为质子……
不过,这都是民间的谣传。
谁叫北安王为人又暴戾嚣张,又有着天下第一的军队,难免叫人怀疑其狼子野心,再加之北地距离京都较远,皇权鞭长莫及,这便更加不能叫赵允如放心了。
但在不久之前,南宁王谋反,率军一日打进了京都。离兴帝唯恐安华年安危,便着人将他带进了宫中,这才有了封天台上观景的少年郎。
安华年一步跨出,看的女娃心头一颤,心说你不叫我跳怎的又自己跳了,正在她要出口阻拦时,却见安华年并非自寻短见,而是张开两腿坐在了城头之上。
脚下,一列列的甲兵自他□□而过,乐得安华年不住的大笑。
“你笑什么?”女娃的声音有些沙哑,于这呐喊的喧嚣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安华年说:“你瞧,南宁王在钻我的□□!”
“唉!幼稚……”女娃摇了摇头,她身子本弱,又多病缠身,原是想要寻短见的,被安华年这般一折腾,现在是连半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爹说,男人,当横刀立马安天下,封天封地封神仙!”安华年学着大人的模样尽情一笑,又继续说道:“前半句他做了,后半句便由我来做吧!”
女娃“噗哧”一笑,她偎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安华年的背影。这一刻,他挡住了坠落的夕阳,整个身子仿若深陷进了红光,犹如神仙一般。
女娃怔了怔,遂即冷笑道:“你慢点吹牛,那里风大。”
安华年也不回头,而是双眼紧盯着进城的南宁王军,那队伍延绵好远,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数着数着,许是因为军队太长,安华年索性也不再数了,这时他转过头来笑道:“我哪里吹牛了?”
“封神仙,你见过神仙吗?”女娃冷笑一声,似乎二人的第一面便印象极差。
安华年没有答她的话,而是身子不自觉的微微一晃,他看着面前即将落幕的红日,又狠狠的揉了揉眼睛,这才呢喃道:“我……还真见过。”
女娃嗤笑一声,问他:“哦?那神仙是什么样的?男的女的?是高是矮?”
安华年双眼痴痴的望着前方,看着一抹似绸的红光,犹如点踩着云朵向他而来。
待他再一次的揉了揉眼后,那红光已到了他的下方。
“你……”安华年本想回头对她说一声“你快瞧”,可哪知他这一回头,却是看到了一张丑脸,那丑人手持着刀刃,狠厉的望着自己,活像一只黄泉老鬼。
他遂即冷笑一声,紧了紧手中的长刀,飞快的朝自己奔来。
安华年虽然年幼,但毕竟是武将之子,震惊之余,他双手用力一推,小身子便一下跃到了旁边,刚刚好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刀。
趴在地上的女娃大吃一惊,她万万也想不到,在这皇宫之中竟然出了刺客。
刺客一刀落空,便改为伸手去抓,他这一抓正扣住了安华年的肩头。
安华年瞥了一眼那枯瘦如柴的手,登时就吓出了他一身冷汗,心中暗道一声“是人是鬼?”
刺客桀桀怪笑了起来,此时他又高举长刀,对着安华年的脖颈便狠狠的砍了下去。
正在长刀落下的一瞬间,一抹红光自封天台下升起,在黑暗即将到来之时,红光中闪出一柄轻剑,正好挑落了刺客手中的刀。
刺客猛然回头,还不等他惊讶,只见红光收剑出掌,这一掌正打在了他的肩头,将他打出了一个跟呛,重重的摔在了女娃的身边。
女娃想要爬离,怎奈身子太过无力,她忍不住心中发苦,自己想死却死不成,现在求生却又渺茫。
受惊的安华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喘着喘着,他转头看向了身边,仔细打量一番才发觉,哪里是什么红光呀,明明是一位小女侠。
这小女侠年岁与他相仿,看似不过十三四,一身红衫,手执小剑,虽然身子娇小,可安华年却不敢轻视她,毕竟她是一掌打翻了那刺客的。
安华年望着小女侠,忍不住开了口,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张着嘴愣在那里。
他这般扭捏,小女侠倒是爽快的很,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具备着大人都不具备的狠厉。
只见小女侠快步上前,对着刺客的大腿就是狠刺了一剑,溅出了老远的血落在地上,似乎成了一个“惨”字,看的那两人同时大感可怖。
“说,谁派你来的。”
刺客受了一剑并未喊疼,而是冷冷的望着小女侠,跟着狂笑道:“哈哈!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不出片刻,我南宁王军便是这天下之主,到那时你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小女侠哼了一声,提起剑来又要刺他,却听安华年笑道:“你瞧,不打自招了吧,你是皇帝的人。”
刺客原本清澈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混浊,愣了一下后,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并骂道:“呸!士可杀不可辱,谁是那狗皇帝的人!”
听闻刺客的谩骂,原本无力的女娃却是眉头一皱,强撑着站了起来,但又马上扶住了城垛子。
女娃一指刺客,沙哑道:“将嘴巴放干净些!”
安华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正奇怪着为何她会如此的激动,就在这时,小女侠狠狠的拔出了剑,在他的伤口上重重的踩了下去。
这一举动,令女娃和安华年纷纷别过头去,讲真的,这并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够看的。
小女侠也不与他废话,便在刺客嗷嗷大叫之时,她一剑横过,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不见血的痕。
安华年与女娃纷纷大惊,前者咽了咽唾沫,心说这位女侠怎的更像刺客?
“和我走。”小女侠冷冷的说着,她似乎不曾有过情感一样,就像晨间的一粒露珠,乃是最寒之物。
安华年略微一思忖,便点点头,问道:“和你走可以,怎么走?”
南宁王军已经攻进了皇宫,此时他们想要离开怕是难于登天了,不过小女侠显然心中有了计划,她略微一顿,说道:“轻功。”
安华年眼眸一亮,哪个少年郎不爱仗剑策马,能见识到传说中的轻功,还真挺叫人向往的。
“你不会再跳了吧?”安华年看了一眼那女娃。
女娃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能带上我吗?”
安华年哼笑说:“别闹。”
说完,小女侠一把牵起他的手,拉着他便朝台下狂奔而去,眼看着到了封天台边,安华年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只可惜,一切想的都是美好,只是与现实格格不入,安华年刚跃出城墙,便感觉到一股坠力拖住了他。
安华年紧紧的闭起了嘴巴,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没种,可那种直冲而下的恐惧,又令他瞬间红了眼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女侠莲足踏墙而出,单手抓起了安华年一跃而起,划出一道红光后,然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此时安华年距离身旁的南宁王军不过丈许之远,他看着那步子紧密的士兵们,心中的恐惧又被压了下来,换之而上的是种澎湃。
“走!”小女侠看了一眼周围,见宫门就在不远处,可她没有选择冲过去,而是拉着安华年转身躲在一根柱子之后。
小女侠观察着四周,想等待士兵们走完,好能趁机偷偷的溜走。
果然,当最后的士兵走过之后,此时的宫门空空荡荡。
“走!”小女侠似乎不会说些别的,他拉起安华年又是一跃而起,当二人落地时,已然到了宫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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