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与虞阙去荷花塘后,孟窈已经三天没有见过他了。
第二日一早,孟窈去找过虞阙。
她站在门外轻轻地敲门,但是虞阙却没有像平日一样来给她开门。
里面传来虞阙的咳嗽声,她想着莫不是昨日在水中浸了太久,染了风寒。
孟窈隔着门问,“虞阙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我去为你请大夫。”
“小姐,我没事,已经喝过药了。”他的声音有些无力,脸应该会是没有血气的苍白,鬓角或许会有虚汗,但唇会是紧紧抿着的,应该会是一副虚弱的模样。
孟窈想到他是为自己找簪子才这样,便忍不住生出微细的愧疚绕在心头,丝丝缕缕地绕,“我能进来看看你么?”
“不用了,我怕将病染给小姐。”
话落,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姐,回去吧。”
他已经表明了意思,孟窈自然不会留下,她站了几息的功夫,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转身走了。
小茴觉得自家小姐的心情不好,却没有出言说些什么。
连着三日不曾见到虞阙的面,孟窈给他送过药,问过他病情,可他都是轻易含糊过去。
孟窈从前觉得他是个言辞木讷的,但这几次和他对话时,孟窈才发现他的言辞一点也不木讷。
所幸他的病情越来越好,孟窈本来想让下人将虞阙掉进荷花塘的面具捞起来,但荷塘太深,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工具,便只好作罢了。
孟窈今日一如既往地去找虞阙,她轻轻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最多敲到第三下就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了,孟窈想着,可她不知道敲到第几下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停下手。
孟窈问了问廊下打扫的下人,“住在这间屋里的虞公子可是出去了?”
下人摇了摇头,“虞公子极少出门,今日也不曾见他出来过。”
孟窈以为他在休息,便没有去打扰,等晚些的时候再过去时,孟窈一如既往地敲门唤人,可还是没有人应声。
她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虞阙还生着病,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孟窈微微蹙眉,可当她进去时,看到眼前的屋子还是心头一紧。
虞阙不在屋内,他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床榻已经整理好了,桌上的棋盘已经收好了,棋盘上压着一封信,放得极其显眼。
孟窈没有说什么话,小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封信拿了过来,交给孟窈。
孟窈只是看了一角,便将信收了起来。
走的时候,孟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屋子里干干净净得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夜里,小茴去厨房将孟窈调养身子的药端过来,脸上的神色和平时并不一样。
小茴在孟窈身边很久了,她了解孟窈,孟窈未必不了解她。
小茴一直是个得体的,可自从来了庄子,她便多了许多躁意。
这是难免的事,也是应该的事。
孟窈接过小茴递给来的药,用木匙轻轻在药碗里搅着,“怎么了?”
小茴想到自己在厨房熬药时那些下人的窃窃私语,欲言又止地开口问,“小姐,虞公子真的走了么?”
孟窈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件事,只是微微停顿手上的动作,轻敛着眉目,“嗯,走了。”
小茴哽住了一样,抿了抿唇,“小姐,你莫要太在意他,他身份不明,小姐救了他,还给他吃穿,给他治病,小姐对他这么多恩惠,他却这样直接了当地走了,连见都不见小姐一面,除了一封信什么都没有留下……”
“信中还有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孟窈冷不丁地打断了小茴的话。
“一万两?!”小茴实在是惊讶,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嗯。”孟窈将盛着药的碗放在桌案上,去内屋将信封拿了出来,递给小茴。
信并不在里面,里面装着银票,这样的大额银票一般人根本拿不出来。
“小姐,这位虞公子是什么人啊?”小茴有些不解问道。
“按银票上的官印,他应该是宿州人士。”孟窈喝了口药,轻轻搅着木匙。
宿州以农耕闻名大珩,俗话说,宿州熟,天下足。
“虞公子没有留下什么消息么?”小茴听到那个应该便反应过来了,觉得奇怪。
“他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说不愿意不告而别所以写了信,说受了我的恩惠心中惶恐不好叨扰所以留了银票,盼以两讫,还说日后不会相见让我就当不曾见过他,省的纠缠。”
孟窈的语气很平淡,以一种平稳又不在意的随意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
孟窈喝完药,也没有多说什么,小茴以为她难过,也没有打扰她。
孟窈并没有鲜明地感觉到自己的情愫,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难过,只是有一种落空感。
那种感觉本该让她失落,可她并不灵动,她并没有将这种情愫展现出来。
她总是敛着神色,生得又过分美丽,带着一种幼态的清纯,便是脸上残余的红疹在脸上都不会显出瘆人的模样。这样的美人就算还是未绽开的花骨朵儿,也极其出挑的颜色。
过于出挑的颜色,过于疏离的神态,都是极端的,总是端坐在一处,不爱言语,便似隔水照花之艳绝,孤山寒月之清绝。
若她天生就是现在这个性子,就算没有一身病痛,怕是也没有几个人会与她说话,更不用说深交了。
夜里,小茴见孟窈还坐在长长的书案前,悬腕提笔,手是极稳的,像是不知道累一样,明明她的身子荏弱。
孟窈确实觉得手腕泛酸,但一颗心却是静不下来。
虞阙给她写的信,和她说的差不多,只不过这封信除了最开始的告别,后面的长篇大论都是骈四俪六地写,遣词作句都是再疏远不过的姿态了,除却这些还有一些让人厌烦的话,难免让人心烦。
“小姐,您在做什么?”小茴见孟窈将案上的灯盏拿到面前,生怕摇晃中灯油洒到孟窈的手上,更怕这火烧到孟窈,她的声音虽然惊讶但却放得很轻,怕惊着孟窈。
“将这信烧了。”孟窈边回边在拿信,桌案上叠了好些纸,但她连看都没有多看,直接抽出来了那张信,将用拇指和食指随意地拿着信,正要往摇曳火光的灯芯那里送。
昏黄色的灯火映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显出美玉一样的光泽。
火舌卷上一角,很快便烧了上去。小茴正要叫孟窈将信丢掉,让她来处理,却没有想到孟窈的手格外的稳,在火快烧到自己之前就将纸放下了。
“小姐可有伤着?”小茴忍不住上前看,发现并没有,心下松了一口气,“小姐为何要烧信啊?”
“这是虞阙留的信,信的最后不是还写了一句盼以银钱两讫么?我想着既然两讫,也没有什么必要留着了,”孟窈见小茴的神色不对,有些晦涩,以为她误会了,补充道,“我怎么也是教养长大的,这银票是如何都不会烧的,还在玲珑柜里放着了。”
小茴像是苦笑一样点了点头,孟窈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多问。
孟窈烧了信,心反倒静了下来,她聪慧,但这份聪慧用在自己的心上就有一种不适当。
她觉得虞阙写的信冷漠无情,但又想着两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本就没有什么发条要求他继续陪着孟窈在乡下打发时光。
他要走本来就是合情合理的,这份烦躁来就来在他选择写信告别还说什么两讫,让原本随意的关系变得好像有什么猫腻一样。
孟窈如是想着,既然他要两讫便两讫。
小茴想的和她不一样,她觉得自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来路不明又薄情冷淡的怪公子,现在正在和自己较真,和自己闹脾气,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孟窈已经躺在床榻上了,小茴正要剪灭最后一盏灯,忍不住开口问,“小姐,您是怎么想虞公子的?”
孟窈有了睡意,连眼皮都未掀开,听到小茴轻轻的声音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想?”
操心的婢女看着小姐,忍不住蹙眉,“就是您把虞公子当做什么?”
说完,她自己就先后悔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若是小姐原本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对虞公子的心意,听了这话反倒反应过来了可该怎么办。
“一个玩伴吧,容容说过的那种玩伴。”孟窈不假思索地说着,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困倦的钩子了。
小茴一颗心已经彻彻底底放下来了,将灯灭好了就走了,生怕打扰孟窈休息。
她不知道她走后,孟窈反倒睁开了眼,看着床顶的布料,看了好久。
孟窈在想事,她一旦思索,脸上的神色便会显得格外冷淡,现在也是如此
若是小茴在,肯定又要担心什么,不过这样的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虞阙在孟窈面前从来都是冷淡守礼的样子,也从未对孟窈说过什么亲昵孟浪的言语。
孟窈也从未接触过这些,她一开始就是往玩伴友人那边想的,就是现在心中细微的不舒服,也根本不会往男女情谊上引,,根本滋生不了情谊,只会是别扭。
想来也是烦恼,既是烦恼就不要再想。
第二日傍晚,孟窈便见小茴眉头紧锁,“怎么了?”
小茴的声音带着晦涩和担心,“小姐,您的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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