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悦并没有搭理她,而是一言不发地跟着那群新娘一同入了屋,唐无卿感到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好端端地不理人。

    “喂,你……”

    她环顾了下四周,明明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怎么这窦府的人都跟睡死了似的,没一个人出来,周围静得出奇,一切就好像精心布置好的一般,犹如置身局中。

    不管了,先把裴成悦这小子拉回来再说。

    可这屋子,实在透露着一股怪异的感觉,踏入门槛时,她便觉得浑身不适,一种烧心的折磨感,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屋内陈设简单,中央放置着硕大的香炉,其上还浮着袅袅云烟,有些像宫里祠堂的烧香味,门正对着的是一个高台,绕着一圈红烛,其中供奉着一个灵牌,上面写着:“爱妻瞿秋曲”。

    她靠得更近些,发现牌位旁边还放着一个盒子,细长矩形状,像是用来装类似簪子类饰品的。只不过毕竟在一个灵位旁边,她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可就在她往回走的时候,一阵阴风从里头涌出,烛火侧倒直至熄灭,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迟钝的唐无卿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只手从背后的黑暗中伸出,趁她不备捂住了她的嘴,接着便被拽了进去。

    门关上后,风停了。

    灯又亮了起来,有人在点灯。

    唐无卿斜着眼准备给身后人一击,刚往后伸出手肘,就被稳稳止住,接着耳侧传来气音:“是我。”

    他们现在正蹲在高台下,即便外面亮堂了起来,这里面还是乌漆麻黑,根本就看不见他,只不过听声音,应当是裴成悦。

    “娘,今日又送来了一位新娘,子相又要成亲了,希望娘喜欢她们。”

    一位新娘?

    唐无卿还在思索,便见眼前多了一双婚鞋,一白一红,加上暖黄的烛光,一阵阴凉从尾脊爬上头顶,惹得她浑身一颤。

    裴成悦没啃声,她便也不敢,只默默地看着。

    “智一大师说了,娶了你满意的新娘,你就会回来,那今天的妻子,娘满意吗?”

    唐无卿看到红盖头掉到了地上,应该是被掀开了。

    接着是一顿沉默。

    “不满意?”那人又继续自问自答,在高台前来回踱了两步,忽然,那脚步停了,一张惨白的脸陡然出现在唐无卿眼前,吓得她猛地咬了一口捂着她嘴的手心。

    裴成悦眉头轻轻一皱,收回手,扶着唐无卿腰间从高台的侧边滚出,撞倒站了一排的新娘。

    “娘,你看到了吗?又来一个新娘,她生的可真好看。”

    烛火摇摇晃晃,好像真的有人在回答他的话。

    唐无卿借着烛火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正是之前怨鬼所驱使的皮囊,是个翩翩公子,可那一头的散发,多了几分疯癫感。

    “怎么办?”唐无卿紧张地盯着他,问身后的裴成悦,毕竟眼前的到底是人是鬼,她完全分辨不出来,不仅如此,从刚刚开始的揪心痛越来越明显,痛得她身体发颤。

    “得把烛火熄了,但是我们都不能吹灭那蜡烛。”

    裴成悦拉着她后退,边说边观察着周边。

    “你们还不速速起来,抓住她!”

    地上的新娘们听到命令,扭曲着关节,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直立起来,有的盖头已经落了地,出来的是一张死人脸。

    “童……”

    裴成悦捂住她,一边揽着她躲避新娘的袭击,“不可,这些只是尸傀儡,童归面对这些,和普通丝线没有分别,只要操纵者还活着,就会有无数次重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唐无卿等着他后半句话,有些走神,但见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眼看就要覆住她的脸,裴成悦拉着她火速往旁一躲,高台上的蜡烛被这新娘横扫了一地,霎时间,火光尽灭,一切都暗了下来。

    刚才躁动的新娘们像没了目标,安安静静地列队站回原来的位置。

    那翩翩公子此刻也不知所踪。

    唐无卿想站起来,却觉得屋内天旋地转,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一段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反复闪回。

    同样的屋子,却并不晦暗,而是暖阳入室,明媚如春。

    “娘,阿爹何时回来啊?我最近刚学了一首诗,想念给他听听!”

    “你爹去为娘寻名医了,马上就回来了哦,你读多一些,等你爹回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好不好?”

    “……好吧。”

    一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独自在亭子下玩起了木锁。

    “瞿夫人,听说窦大人他……另娶了新欢,托人带话,说明日会回来,还让人带了这个过来。”

    老仆呈上一个矩形盒子,是上等的木头所制的盒,其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哦,你就说我病死了,见不了。”

    瞿秋曲瞥了一眼冷冷道,身下的摇椅晃了晃,她把老仆手里的盒子接过,看都没看,便随手一扔,掉到了地上,盒子里掉出一支玉簪子。

    “簪子……簪子……”

    唐无卿呢喃着,骤然间睁开眼睛的时候,手里正攥着之前裴成悦寻到的簪子。眼前清明起来,裴成悦扶着唐无卿起身,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手里的簪子攥得更紧了。

    回到裴成悦客房时,唐无卿才觉得身体舒服一些,也没有那种胸闷的不适感,她把簪子放桌上,仔细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场景,与之前裴成悦所说窦大人的“恋人”似乎有些关系。

    “裴成悦,你说那间屋子,该不会曾经是窦大人养情人的地方吧?”

    裴成悦刚点完灯,屋内微微亮堂起来,他的眼神飘过对方脖颈上淤青的痕迹,正色道:“那不是在窦府,是木园,两间屋子的内置一模一样。”

    “啊?”

    原来他也看见了。

    “话说,你为何会在那?”

    “被换了身衣服,逃跑的时候躲进去的。”

    “哦……我总觉得,这事,窦府是知道的,尤其是玉女盖着红盖头出现在窦府门口的时候,那些下人全然不惊讶,甚至为她开门。”

    裴成悦点头,“是,那间屋子里,供奉着一尊神像,但似乎并非是神官簿中所有的,倒像是杜撰或者哪个神仙的座下仙童,估计是被供奉久了,化出些灵识来,你我如今皆算半个鬼,本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而我们所见之人,不是鬼,只是魂。”

    “魂?”

    “是,被困在里面,无法出来。”

    唐无卿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觉得这是那怨鬼所为吗?”虽是这么问,她心里却多少有了些答案。

    裴成悦依旧面无表情,像陈述事实一般毫无波澜,“是窦尚书。”

    几乎印证了唐无卿心中的猜测,眼里走过几分悲楚,两人缄默片刻后她才缓缓启齿,“你觉得他为何那么做?明明他是那么疼爱自己女儿的人。”

    “只是猜测而已,一切得等抓到怨鬼才能揭晓。”见她心情低迷,裴成悦生硬地安慰道,尽管知道这样的安慰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烛火微晃,残影摇曳,这夜却静得让人窒息。

    次日,听说窦慕阳昨夜着凉了,不停地咳嗽,竟然还咳出血来了,窦尚书立马差人叫了郎中过来看看,依照郎中的意思,是心有郁结,难以疏解,再加上夜里睡眠过浅,导致心神俱疲,才引发的咳血。

    唐无卿听说这事也是着急,详细问了问洋洋昨夜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洋洋见小姐情况极差也不敢有所隐瞒,偷偷告知她昨夜小姐原本睡得好好的,可那玩偶又似乎活了一般,压在小姐身上,掐住她的喉咙,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奔着直接掐死的目的的,只因洋洋赶到得及时,才没让玩偶得了逞。

    窦慕阳刚昏睡过去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看到床榻边围满了人,有些吃惊,虚弱地扯出一个微笑道:“怎么这么多人围着我?好像我……”

    “好好好,听到没有,你们都下去。”窦尚书大袖一挥,把一众家仆都赶了出去,郎中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小姐的情况不要泄露出去,千万做好保密,郎中点头应好后才退了去。

    趁窦尚书和窦慕阳深情诉说时,唐无卿在旁边一直打量着他,在宫中她很少听到关于这位大人的消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克妻,克死了好几个。

    他困住窦子相的灵魂,难道是因为与瞿秋曲有仇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窦尚书安抚好女儿情绪去执行公务时,她才拐着弯地问窦慕阳,“窦小姐,你是窦家长女吗?”

    窦慕阳神色如常回道:“是啊,小裴公子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一下。毕竟窦尚书妾室众多,或许……”

    “虽然如此,但是,却真的只有我和家弟。对了,”窦慕阳脸色沉了下去,合着双手,问道,“那怨鬼可抓着了?昨夜,我睡得实在不安稳,方才我爹在我才不敢说,昨夜我真的……”

    她说着哽咽住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湿了被褥,她顿顿道:“真的差点……窒息,我渴望有人来救我,但是一片黑暗,我……看不到希望。”

    唐无卿还没回话,她便已经掩面痛哭了起来,想要安慰都无从下手,这一下,她都觉得自己玩忽职守,懈怠工作了。

    可正当她拍拍她背时,注意到她脖子的浅红色痕迹,和被掐的淤青混合在一起,却不知为何让唐无卿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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